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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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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狂风大雪从天而降。
辽东死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无法计数。
复州总兵刘山双手抠着城墙,看着雪野中蠕动的小黑点,全身发抖。
晏军阳继祖忍不住再次上书:“天不怜苍生,求殿下怜悯!”
建州冰灾,南下金兵也知道了,家乡亲人都不存,人便化成了野兽,为了生存全力一搏!北边越来越无法待了,必须南下,全部建州人必须南下才活得下来!
开城门啊!
金兵倾尽兵力攻开平卫,晏军顶着金兵,两边都豁出去。洁白的雪花漫天飘洒,落地便被踩成血泥。金兵一直以为晏军是萨尔浒的晏军,被打得到处溃逃,下跪求饶。那时候的晏军就是落难的狮子,蜷缩着被鬣狗一口一口生魂活剥,自己看着自己成为一副骨架。
晏军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平定九州,是四海之内最锋利与疯狂的国器。
金兵数次进开平卫都被杀了出去,活着撤退的人说他看到一个人。
黑甲长枪,骑着黑色巨马,如狮如虎。
“说让我去见他,那我就去见他!”黄台吉指挥金兵倾全力攻开平卫,不死不休。
腊月二十七,金兵多罗君王阿稚领一直军队过永平府直奔顺天府,却突遭伏击,上千身着白色衣衫没有铠甲的人瞬间从土地里窜出,杀得阿稚愣住:“有伏兵!”
火色的铠甲在风雪中燃烧,穿透所有人的视线,宗政鸢对着阿稚一笑。
恭候多时了。
“保住天津,誓死不退!”
天津卫西北部炮声隆隆,山东兵与金兵刀兵相接。
阿稚怒吼:“他们早知道了!晏军到底怎么知道的!”
宗政鸢张狂大笑,他忍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火甲将军一抖枪缨,杀向前。
莱州火器营教官队率领火器营炮火轰击,为山东兵开路。炮击火海中血肉翻卷,惨不忍睹。炮火攻击之后,教官队领队弗拉维尔拎着火铳,大声对火器营道:“教官队今天最后给你们演示一次三轮射杀!”
所有葡萄牙教官填装火铳,弗拉维尔一甩指挥刀:“开火!”
弗拉维尔的心是平静的,出济南之前,他去见了一次小鹿大夫。大晏这样一个庞然巨物,长到看不清来处的历史,多到数不清的人民,弗拉维尔只是天地之前一疏忽的尘埃,微不足道。他为自己的祖国奉献了一切,已经没有遗憾。弗拉维尔在大晏混了这么久,没有贴身东西,所以把自己的日记本交给了小鹿大夫。那里面是他所经历的世界,小鹿大夫肯定看不懂他的母语,看不懂,最好了。
爱意永恒存在,但小鹿大夫不需要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上战场,我还知道你上战场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用我的尸体做任何事,没人会反对,我家里没人了,而且我已经通知了雷欧。”
小鹿大夫抓住太后所赐的医官服,淡蓝色的,干干净净。
弗拉维尔恍惚想,在这天地间,小小的留恋,也是微不足道的,他……就放心了。
小鹿大夫眼睛发红,弗拉维尔想了想,伸手拥抱他。
“分别那么久,就可能又要分别。但我总觉得,这些没关系,你总是离我很近,特别近。”
你在我心里。
小鹿大夫不习惯拥抱,弗拉维尔轻轻放开他,戴上羽毛大檐帽。小鹿大夫第一次在莱州见到弗拉维尔,他就是这个打扮。白色的布纷纷扬扬,春风撩着弗拉维尔金色的头发缠着帽檐上的羽毛。又怪异,又好看。
弗拉维尔背起火铳,转身离开。小鹿大夫突然伸手想握住弗拉维尔的手,弗拉维尔步伐太快,小鹿大夫抓了个空。
弗拉维尔不知道。
金兵妄图穿过永平府南下夺山东,这一点摄政王料到了。孔有德想献山东,就是给建州一个南下的退路。万一进京不成,退而求其次,进山东。所以宗政鸢无论如何不能动,也不能去支援京畿,他要等,一直等,等到猎物自己出现,撞上陷阱。
出济南城时,宗政鸢把小白回他的那封信板板整整塞进护心镜,就热热地护在心口。将军上阵,就有不归的准备,宗政鸢从来不惧,也不悔,只是略略有憾。他为小白骄傲,又能读书又能打。活捉高若峰,那是成就研武堂的第一个大胜,宗政鸢并不能确定自己肯定能做到。死的还行,活捉,办不到。他和小白同为封疆大吏镇守边关,迟早要马革裹尸,无论谁先谁后,都是遗憾。
小白也一定这样想。宗政鸢摸一摸护心镜,火色的盔甲万中无一,上战场就是大靶子,宗政鸢不在乎。他是个马匪,马匪自然就要有马匪的下场。死之前不狷狂个够本,那就亏了。
多罗豫郡王阿稚看到那火色的铠甲披风,咬牙切齿:宗政鸢!你找死!
火药轰击真伤了大多数人的听力,天地寂静,沉默地注视着荒原雪野上雄兽们的厮杀。开平卫,永平府,血流蜿蜒,渗入土地。寒风的哀歌,谁都听不到。
开平卫的关隘大门,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崩塌。
马又麟第一次踏进研武堂,收到的第一个命令:开平卫可能要守不住,白杆兵誓死守卫京师,直到援兵到来。
马又麟热血一下澎湃,攥紧黑血色的枪杆。他心里有千言万语,终于咬着后槽牙道:“是!”
研武堂王都事似乎并不害怕,十分平静。王都事拍一拍马又麟:“年轻人,害怕么?不要怕,摄政王殿下就在前线。”
马又麟昂然:“白杆兵的威名,就是杀建州奴杀出来的,臣从来无惧。”他拎枪抬脚就走,白杆兵全在城门口待命,即便全军覆没,也要用自己的尸体拖住金兵,等待援军。
王修看着马又麟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他的确是没什么好怕的,上一次金兵围城他就想明白了,无非是一闭眼,该走就走。
只希望老李能赢,否则可惜了这大晏的大好河山。
内阁与六部照常运转,临近除夕,并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象。风雨三百年,京城经历得足够。上次金兵围城,后来天花肆虐,大家似乎很平静。何首辅在武英殿上报阳继祖的信:“辽东黎庶,已到了求死地步。”
皇帝陛下一惊:“雪灾如此严重!”
何首辅长叹:“是的,非常严重。冻死饿死,都是死。如果冻残,来年恐怕连逃荒都逃不了。”
皇帝陛下想起六叔跪在太庙外面,摆给自己看的石头和泥土。饥荒时百姓吃这个,还吃……还吃,小孩子。
易子而食。
皇帝陛下不寒而栗,他记得自己说人不能吃人,可是六叔那时说,很多像陛下一样大的小孩子,都被吃掉啦。
坐在高高御座上的皇帝陛下瞬间淌泪:“如何救助?”
何首辅沉默,内阁沉默,六部所有官员都沉默。
救助?战时如何救助?从哪儿来的粮?
武英殿外飞雪纷纷,皇帝陛下胖乎乎的小手攥拳,松开,又攥拳:“王都事,摄政王没说什么吗?”
何首辅终于解释:“陛下仁善,心怀万民。只是这时候开平卫永平府正在激战,海路陆路都无法运粮去辽东。况且关内今年年景亦很糟,福建大旱赤地千里……”
皇帝陛下一拍御案:“赈灾粮却不知去向!”
小皇帝的眼泪掉得更急。内外勾连的蠹虫,赈灾粮被贪墨,被烧,被炸,南大仓珍贵的赈灾粮被践踏得一点不剩。六叔血洗福建抄没家产诛连京中,为什么?因为没东西赈灾了!六叔担了个残暴寡恩的名头!
富太监用手帕轻轻给皇帝陛下擦脸:“陛下,摄政王会有办法的。去问问他吧?”
皇帝陛下抽泣:“开平卫不知道战事如何,六叔也不知道好不好!”
武英殿又沉默。这位摄政王殿下刚愎擅杀,他们如此地惧怕他,可这时候,保护他们的也是他。
摄政王和周烈和金兵决一死战。既然等不到他们分兵去宣府,那么做个了结。开平卫内外的血肉几乎成为泥沼,人命微贱。开平卫外面石头堡被炮火轰得崩塌,关隘城门摇摇欲坠。
摄政王戴上面甲,拎着长枪。飞玄光喘着粗气,已经没有白雾。摄政王拍拍它:“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飞玄光晃荡一下,打个鼻响,立刻站好,长长嘶鸣。
金兵冲关,晏军蜂拥向前,死不后退。
三万晏军顶十万金兵,双方死伤疲累都到了极限,便赌一把国运吧。该是谁的天下?
多罗豫郡王阿稚奉命下山东,突然遇上名不见经传的宗政鸢。他听孔有德说过,宗政鸢骄横且目中无人。阿稚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自己被伏击,阿稚恶狠狠地啧一声,黄台吉想必是知道山东都是精锐,才放自己来对宗政鸢!兄长阿獾的已经没兵了,阿稚还有兵,难道是想借机一并铲了他们兄弟,像清洗正蓝旗一样,清洗收编他们的正白旗和镶白旗?
阿稚绝不会后退,誓与山东兵拼杀至死,当然也绝对不受黄台吉算计!既然如此,阿稚定要南下,占了山东依山傍水脱离建州自立,用登莱船只接兄长过来,到时候再说!
阿稚怒吼:“杀了宗政鸢,踏平山东!”
轻兵营在伏击战中损失惨重。轻兵吃的就是断头饭,利剑出鞘便再不回还,宗政鸢含泪咆哮:“守住天津卫!勇往直前者,重赏!”
天津卫西北方向,尸垒如山。
一簇火焰燃烧狂奔向前,全无惧怕箭簇火器。交锋中天地消失,阿稚的副将拉着他:“郡王,再不撤退镶白旗损失太大了!”
阿稚杀急了眼:“那也要杀了宗政鸢,杀了他!为兄弟报仇!”
宗政鸢越杀越近,阿稚一指火色的身影:“用火器,用火器!”
副将拉不住阿稚,阿稚不会撤退,只能大叫:“宗政鸢进入射程了,快点!炸死他!”
阿稚一定要宗政鸢死,镶白旗的战亡从来没有这么惨!宗政鸢那血色火焰摧枯拉朽烧至近前,阿稚突然仰面一倒,摔下马。副将滚下马:“豫郡王!”
阿稚被火器炸得满脸血污。
那副将一抬头,似乎在瞬间看到远处一对蓝色的,像是初春纯净天空的眼睛。
“快撤,快撤!”
镶白旗撤向永平府,宗政鸢立马血泥沼泽中,仰看苍天。
开平卫最后一搏,摄政王和周烈在绝境中顶着金兵,长枪淌血。开平卫守不住,摄政王和周烈就力战至死,再无遗憾。周烈看一眼摄政王,戴着面甲,森冷沉静。
金兵最后的冲锋被晏军用血肉之躯生生堵在关外。京营视死如归,前赴后继。摄政王冲向前挥枪扫刈。帝国需要一把锋利的长枪,震慑四方。摄政王自己化为凶器,屠戮不休。
金兵进攻突然弱了,且战且退,一面断后一面往西跑——金兵分兵了!
周烈的马匹左右一晃,倒地再无声息。周烈被摔在地上,粗重捯气。
摄政王下马,全身滴血。飞玄光全身颤动,还是能站着。摄政王向周烈伸手,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
周烈握住那只手,勉强站起,一瘸一拐去抚摸累死的战马。
横尸遍地。无论晏人金人,死了,也就都一样了。
“换防,调白杆兵去追。”
研武堂来人送信,京城中问辽东军卫怎么办。辽东军民,全都接近饿死。
摄政王站着,黑甲看不到血迹,只有血腥缭绕。他摘下面甲,看王修清俊的字迹,十分平静:“救。开南大仓。”
驿官回问:“何首辅问陛下,南大仓所剩不多,明年再遇饥荒要如何?”
寒风吹拂,战场上空,很快有秃鹫默然盘旋。
宗政鸢返回天津港,满目冬日荒凉。忽而清远舰冲进天津港,远远鸣号。天津港鼓声大振:有船进港!
巨大的炮舰在夜色中一边燃放烟花一边缓缓驶进港湾,光焰绚丽,繁花盛开。甲板上敲锣打鼓一片欢腾,盛大恢弘的曲目正唱到高潮,船头立着骄傲的人影放声大笑:“今天除夕,新年好啊,马匪!”
宗政鸢仰头看那人影,也大笑:“新年好啊,海盗。”
曾芝龙摘下帽子,优雅一行礼:“共襄盛举。”
第251章
福建海防军指挥使曾芝龙, 同知陈春耘归来, 请求入京。
曾芝龙登上港口,背后的烟火戛然而止,海天回归深黑的寂静。宗政鸢跟曾芝龙面对面一笑,曾芝龙微笑:“第三把镇寇斩马剑会是谁的呢?”
宗政鸢咧开嘴,整齐的牙齿森森洁白:“是啊, 谁的呢。”
研武堂命宗政鸢原地驻守天津港, 以防金兵再次进山东。宗政鸢收到研武堂驿报, 金兵已经分兵, 往更西去, 从陆相晟那里进长城。宗政鸢唯一顾虑的是害怕鞑靼此刻闻风而动,跟着抢。年初摄政王把互市搞成了倒还好,能给鞑靼一口甜的。万一林丹汗反应过来助金兵一臂之力,整个研武堂碧血涂地也挡不住了。
老陆, 到你了。
金兵向西前进,留一个团营断后。断后的金兵抱了必死的决心, 与京营胶着撕咬。长城的烽堠烟墩一个接一个向西燃起, 狼烟直上九霄,烽火烈烈照向秦晋之地。
新任工部虞衡司郎中李在德率领军器局与匠作处上下豁出一切竭尽所能地准备火器火药。虞衡司郎中正五品, 即便是工部用人并不很拘泥于科道,李在德突然从九品晋升五品,快得吓人。赵盈锐打定主意抱住李在德,特地跑到军器局看李在德。李在德瘦瘦弱弱鼻尖上挂副眼镜,戴个围裙, 两手油污,依旧非常威严地监督工坊,令行禁止,一派将军风度。
赵盈锐心底有个投笔从戎的梦,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辈子也就够格伺候笔墨。看到制作火器的李在德,他心情又激荡了。谁都不能真的大杀四方,火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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