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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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船来的还有大连卫的水师,李巡检顾不上他们,心里眼里只有火器。这次来的火器多,李巡检的人手不够,得用大连卫水师。李巡检看水师从船中下来,随意对一名官兵道:“叫你们管事儿的挑点机灵的来搭把手。”
被他叫住的士兵非常高,戴着大帽低着头,帽檐遮脸。天太黑,李在德又实在看不清,忙的打转:“做什么愣着?快去。”
士兵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帽檐下面传出来,李在德刹那间全身一激灵。
“李巡检,好大的官威。”
那士兵抬起脸,帽檐下一对寒星生辉的深情的眼睛。
“傻狍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圣经》和合本,《利未记》20:13
第94章
陈佥事老远看李巡检好像在发呆。这位主眼神不好脾气怪,这又是雾里探花看到什么了?难道是哪边操作不合他意?陈佥事连忙迎过去:“李巡检,您看着哪个不机灵的损坏火器了?”
李巡检脸色发白,好像还有点哆嗦,一贯迷茫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亮晶晶的。陈佥事被他吓着:“李巡检?您中暑了?”
李在德强笑:“没有,看错个人。大家都在忙,挺好的。火器入库,陈佥事多费心。我要借几个士兵帮忙抬抬扛扛的,劳烦陈佥事去跟大连卫水师管带知会一声。”
陈佥事环顾一圈儿,除了李巡检身边站着个高个子戴大帽帽檐遮脸的士兵,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这个好说。”
李巡检和陈佥事亲自盯着火器卸船,火炮火铳入库,李巡检站在武库边上,用放大镜检查录簿,逐条对照,确定火器数量没有疏漏,愣是站一晚上。他站着陈佥事不能坐着,只好陪站,最后实在站不住,只好告饶:“李巡检孜孜奉公,我实在是惭愧。”
李在德这才发现陈佥事也站着,十分严肃:“陈佥事自可坐。火器马虎不得,这些都是国之器,说不定,将来也是你我之命。”
陈佥事一愣,心想这李巡检真敢说。
李在德以为他没听懂:“陈佥事,有武器才能平叛除寇,卫国卫家,慢待火器即为慢待国,慢待家,上对不起社稷天子,下对不起祖宗父母,所以我着实不敢出纰漏。”
陈佥事万万没想到这个李巡检够能发散,仿佛火器不好好入库就是叛国,这下哪儿还能坐稳,只好支棱着两条酸腿哆嗦着继续站立。他恍惚听到一声笑,好像是李巡检身边那个高个儿水师士兵,只是眼冒金星,没顾得上追究。
天快亮这一船火器才连卸带入库地收拾利索。陈佥事僵着两条腿一拐一拐告辞。李巡检板着脸,领着那个士兵离开府衙武库,坐马车回官驿。
马车车夫李在德不认识,只能沉默。他缩着,两只手扣着膝盖。邬双樨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指碰碰小呆子的脸。
小呆子没反应,傻住了似的。
一下马车,李在德揪住邬双樨的领子,把他推进自己的房间,利索地在背后关门,大口大口喘气。邬双樨被他推得一踉跄,还没站稳,李在德冲上来压低声音愤怒:“你疯了你!偷着跑来,这样行吗?”
邬双樨被他推得想咳嗽,强行咽回去,眼睛嘴角含着笑,对他伸开双臂:“当然不行啊。”
李在德气得要死,邬双樨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武官未接命令私离开防区,视同谋反,死罪……”
李在德愣愣地停止挣扎,邬双樨蹭蹭他的耳朵。李在德眼圈一红:“你不怕呀。”
邬双樨笑着,声音在他胸腔震动:“我想你啊。”
他把李在德摁在自己怀里:“你觉得,我会谋反吗。”
李在德反抗不了,闷闷道:“别瞎说。”
邬双樨无声地笑,继续蹭傻狍子的耳朵。傻狍子耳朵红得通亮,特别可爱。他的笑容李在德看不到,只好伸手,搂住他的腰。
“别瞎说。”李在德嘟囔。
他们静静地相拥,邬双樨亲亲李在德的头发:“你在这儿呆不了两天了吧。”
李在德闷在邬双樨怀里蹭蹭脸。邬双樨劲儿特别大,搂他的时候两条胳膊箍着,天塌都不松开。他有点困了:“本来早该返京,这是最后一船火器,检修完就……你是不是也要赶紧回去?被发现了怎么办?对了你怎么混进来的?被告发可怎么办?”
邬双樨揉揉李在德头毛:“本来我就在病休中,平时也没什么人找我。再说混进大连卫水师还不简单,这点人际我还有……”
李在德一听“病休”:“你的伤!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趴下我看看……”
邬双樨又吞咽一下:“没事儿,一个大疤,你想看,我脸上不是有。我人都站在这儿了,当然好全了。”
李在德低落:“你怎么就是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的伤呢?你脚上的冻伤我也没见过……”
“真的没什么好看的。”邬双樨拥着他,慢慢摇晃,“烂肉愈合了,就那样。”
李在德声音怏怏的:“你还是……早回去……”
邬双樨听他的声音,这是困了:“困不困?忙一晚上,要不睡一觉?”
李在德闷闷打个哈欠:“我就眯一会儿,你也眯一会儿?”
邬双樨搂着李在德后退,退到床上。他坐在床头,李在德躺在他腿上。李在德喃喃道:“我怕你是个梦,我一醒你就消失掉。”
邬双樨低声笑:“你睡吧。你醒来,我保准还在。”
李在德快要睡着:“我想回北京……”
“对,你家那个小院,我也想去。”
李在德恍惚一笑:“去我家干嘛,剁排骨哦……”
邬双樨用手指拨弄李在德额前的头发:“我去你家干活,不是应该的么……”
李在德呼吸匀称,睡着了。
邬双樨奋力把喉咙里压着的咳嗽无声无息地从鼻腔呼出去。他把被子拽出,轻轻给李在德盖上,拍着他。目光垂到自己靴子尖。因为缺脚趾所以他走路其实有点瘸,练习很久,总算不太明显。双脚严重冻伤之后颜色都改了,他自己看着都恶心。邬双樨轻轻吐一口气,手肘撑着床头,捏鼻梁。
李在德睡在他腿上,甜甜地呼吸。
挺好的了。
邬双樨想。
宣幼清在葡萄牙教官营跳舞跳得尽兴,教官队的领队亲自赶马车送他回驿馆。工部巡检队都在检修火器,他倒是没什么事。在辽东就他最麻烦,一个人配好几个助手,扛着抱着各种标杆东奔西跑。现在到山东,反而是他最悠闲。加上他年纪小,李巡检偏心他,由着他胡闹。宣幼清通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跟教官们相处甚欢,还帮助小鹿大夫翻译了一些医药文章,所以李在德也放心把他扔在教官营。
回驿馆的路上,宣幼清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坐着手舞足蹈哼哼小调。索维赶着马车笑:“夏天我们的舞会很多,随时欢迎小宣官人。”
索维长得好,金发碧眼大高个子,说汉话完全没口音。宣幼清在广东老家见惯鬼佬,知道鬼佬里也少有这种纯正的长相,金发雪肤也是以稀为贵的,所以难免欣赏索领队,愿意跟他多讲话:“哎呀,我恐怕不会在山东留太长时间了。真可惜。”
索维一扬眉:“那太遗憾了,仲夏时节我们还要举办更大的篝火晚会呢。”
宣幼清叹气:“也就这几天吧,我们工部巡检队就要回京了。本来早就应该走,李巡检为了大连水师过来的火器上书请求多留几天。左拖右拖,也拖不了几天。”
索领队点头:“那你们回京,我们教官营给你们践行。”
宣幼清乐呵呵:“你去过北京没?”
索领队摇头:“从澳门一直北上,到山东就停了,没去过北京。”
宣幼清摇头晃脑:“北京好玩儿的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索领队憧憬:“我们是军人,没有命令没法挪动地方。”
宣幼清不在乎:“这个好办呀,李巡检一定有办法。我们李巡检,跟摄政王殿下可亲厚了。”
索领队微笑:“那我等着小宣官人帮我们这些乡下人开开眼界。”
宣幼清笑:“包在我身上。”
索领队无心道:“曾芝龙应该已经进京了。”
宣幼清想起曾芝龙就生气:“是吧。”
索领队好像没看出来:“我在澳门见过他。”
宣幼清紧张:“他长什么样?”
索领队神往:“非常非常的……耀眼夺目。丝毫没有办法把眼睛从他的身上转开。我听说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怕他,给他起了个代称叫‘海妖’。迷惑人心,杀人不眨眼。”
宣幼清听鬼佬们盛赞曾芝龙,又满意又骄傲,不过仍旧对鬼佬嗤之以鼻:“荷兰红毛鬼。”突然又想起来索领队也不是晏人,立刻补充,“葡萄牙人好,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抢东西。荷兰人坏,来大晏做生意也就罢了,抢东西抢地盘。”
索领队心里一动:“小宣官人不喜欢荷兰人吗?”
宣幼清打个哈欠:“大晏不喜欢荷兰人。喜欢还叫红毛鬼?只是还没腾出手来教训罢了。”
当然宣幼清也不喜欢西班牙人。当年黄纬主要揍的是西班牙,葡萄牙是个配菜。黄纬军队在海雾里迷了路,六七岁的宣幼清口齿伶俐地把大军领出绝境。宣幼清的父母至今很骄傲,因为宣幼清上了县志,被浓墨重彩记了一笔。
索领队不再说话,把宣幼清送回驿馆,笑着看他蹦蹦跳跳进去。
弗拉维尔看着驿馆的方向,渐渐收了笑意,表情凝重。他调转马头,驾车飞奔回到教官营,一进门就跳下车,对卡洛斯道:“去把所有海图都给我找出来。西班牙的领地,咱们的领地,荷兰的领地,特别是东南亚满剌加那一片儿的,马上。”
卡洛斯和雷欧一愣,怎么弗拉维尔去送宣幼清一趟,回来表情就变得山雨欲来。
“这几年西班牙在马尼拉数次屠杀华商,你们知道么。”
卡洛斯点头:“有这事儿……可是大晏自己的官员被西班牙买通了,没上报呀。”
弗拉维尔冷声道:“对,那时候北京对东南亚一无所知。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摄政王身边有个人,叫曾芝龙。”
卡洛斯和雷欧互相看一眼。他们没想过弗拉维尔连西班牙都想栽:“弗拉维尔,你想明白了……”
“哪个都不拿我的祖国当回事,我也只好对不起它们了。”弗拉维尔平静地看雷欧和卡洛斯,“我早说让你们多看看中华人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你们就是不听。”
雷欧苦笑:“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弗拉维尔一指:“去找海图,我要给摄政王殿下写信,那个皇族这几天就要返京了。”
雷欧想起来:“对了那多桅船咱们还上去看么?”
弗拉维尔道:“现在,顾不上。”
小广东宣幼清高高兴兴一推李在德的房门:“冼至静他忘了带……”
邬双樨原本坐在床头,手肘撑着头小憩,宣幼清一推门,邬双樨被战争锤炼的神经霎时清醒,右手一摸腰刀作势站起,勃勃的杀气惊得宣幼清后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绊出去。宣幼清却没来得及害怕,傻乎乎看着脸上有疤却依旧俊美异常的年轻将军,口中冒了一句:“好靓仔~”
李在德被邬双樨搞醒了,擦擦嘴角,迷迷瞪瞪:“咦?小广东?你怎么了?”
小广东很兴奋,觉得这是老天对自己没见着曾芝龙的补偿,兴高采烈道:“冼至静忘记带东西啦!我来问问要不要帮他带回京呀!”
冼至静进京,立刻去王修处汇报此去辽东的所见所闻。作为年龄最小记忆力却惊人的锦衣卫,冼至静相当出色。王修听冼至静详细汇报,用手指点桌面:“你说这个旗总旭阳……是个鞑靼人?”
冼至静点头:“这在辽东卫所导不新鲜,我一路所见,辽东卫所非常多的其他族裔。女真,蒙古诸部,朝鲜,都是归化数代的。”
王修用手指捋太阳穴:“这个旭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冼至静的记忆力是天生的,极其强悍,无法举一反三,他可以记住一本书里的每一个字,但是说不出所以然。王修的记忆力是后天读书苦练的,可以一路引申,联想,触类旁通,闻一知十。他用指头捋太阳穴:“旭阳……”
冼至静补充:“我打听到,旭阳曾经隶属辽沈卫所,辽沈卫所沦陷之后南下广宁卫所镇守山海关。”
王修一拍桌子,他想起来了。
老李曾经问他马政,他把自太祖时期的马政全部翻了一遍。
太祖四年置群牧监于奴儿干都司答答失里所,随水草利便立官署,专司牧养。监正乌恩奇为鞑靼人,善牧马,子孙沐皇恩世代牧马……至九代孙乌力吉内迁……长子伊特格勒,汉名崇信,十一岁殁……幼子格日勒图,汉名……旭阳。
作者有话要说:
满剌加:马六甲
第95章
李在德迷茫地挠挠脖子:“哦……冼至静忘了带……”他一转脸看邬双樨的表情,瞬间清醒。
李在德眼神不济,看谁都看不清楚。除了邬双樨。
邬双樨面无表情,李在德敏锐地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了真实的杀机——有那么一瞬间,邬双樨真的想杀宣幼清。宣幼清还傻愣愣的,李在德坐起,额角冒汗:“你这孩子,也不敲个门?”
宣幼清满面愧疚:“对不起哦。”
邬双樨右手不动声色地把抽到一半的短刀收回去,按着。李在德面红耳赤:“我们……他……”
邬双樨声音平稳:“我想他,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