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秃和他对视长达五秒钟,终于领会了白昱邈的意思。 他脑海里火山爆发,要不是剧组人多,真能气得蹦起来。怒道:“不是说好了在剧组要收敛吗?我每天晚上打电话查岗,观哥明明都在自己房间,你们、你们……” 白昱邈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是啊,那是因为我也在他房间啊。他隔壁没人住,比较方便。” 郝秃:“……” 没有人能领会中年老男人的自闭,郝秃从业多年,听说过同一个剧组有勾勾搭搭的,但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稳脚跟不让自己倒下,咬牙问道:“要什么型号?什么款式?什么功能?” 白昱邈脸红了,“你怎么问得这么直白,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郝秃:“……” 白昱邈红着脸凑过去,“尺码你懂的,款式功能……一样来点儿吧,我也没怎么见过世面。” 郝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尺码我不懂,超过我经纪人的营业范围了。” 白昱邈的化妆助理到处找人,终于眼尖在不远处看到了站一起说话的白昱邈和郝秃,一路小跑过来招呼道:“小白!郝哥……嗳?郝哥?” 郝秃已经转身走了,背着手,像个沧桑的老大爷。 化妆助理困惑道:“郝哥最近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一脸麻木,叫他也听不见。” 白昱邈笑笑,“可能是年龄大了还没有女朋友,急的吧。你叫我有事?” “哦哦!你晚上那条戏有不少特写,导演让改个妆,清淡落寞一些。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去试试呗?” 白昱邈说:“好啊。” 日落得很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昱邈就坐在一个露天的小木板凳上,化妆助理扯了个台灯过来给他试妆。 晚上更凉,一张嘴呼吸就是白哈气,白昱邈拆了两片暖宝宝给小姑娘贴在外套里,助理叹气感慨道:“小白就是平时爱撒娇,其实一点都不娇气的。” 白昱邈挑挑眉,“哦?这么喜欢我啊?” 小助理一哂,“又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之前跟过别的艺人,就是脾气最好的也不像你这样。愿意出来试妆就很不容易了,还愿意接受这么艰苦的外景条件。观哥招我来伺候你之前我还担心,怕你……” 白昱邈听她欲言又止,接上道:“怕我像隔壁那太子爷似的,吃饭让人喂,头发扯痛了就得给跪下?” “嘘!”小助理吓一跳,赶紧四处看了一眼,小声道:“剧组人多眼杂,别乱说话了。你小心咱们剧组有他们的眼线!” 白昱邈看她那紧张劲,忍不住笑道:“咱们剧组没有他们的眼线,但他们剧组可有不少我的眼线,放心吧。” 小助理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说道:“小白人好又机灵,人生太圆满了。” 白昱邈闻言倒是有些忧郁,握着一杯温秃秃的奶茶叹口气,“不圆满啊……你看我大晚上拍个人镜头,观哥都不出来陪我。” 助理不知道齐廷观在躲起来计划生日礼物,只笑道:“观哥其实很忙的,观哥已经对你很好啦。” 白昱邈不出声了,助理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该不会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 她悬着一颗心低头看了眼白昱邈的神色,却见白昱邈一脸高深,过了一会美滋滋说道:“那倒确实是。” 助理:“……” 个人镜头开拍的时候就已经是六点半,夜空趋于深蓝,人造光源将方方一块片场提亮些许。零度左右的气温,白昱邈穿着衬衫牛仔裤,看似潇洒,实际上小心肝都已经在颤抖。 导演在话筒里说道:“注意整个人的状态,记着现在是剧情里的初秋。” 白昱邈叹气,“导演我记不住,我冷。” 王梅清顿了一下,使唤一个助理道:“给小白后背衣服底下再贴两个暖宝宝吧。” 白昱邈摆手,“不,导演。我人冷,心也冷,您不要做无用功了,我拍戏。” 王梅清:“……” 她就没见过白昱邈这么皮的演员,第一次合作就天天搞事情,从头到脚都是戏。 王梅清无奈道:“那就大家都加把劲,别出状况,争取一条过。” 白昱邈想了想不甘心,“但是导演我还是不舒坦,我……” “好了好了!”王梅清无语地挥手,“拍完就舒坦了,来,准备,三二一……” 白昱邈迅速收起嬉皮笑脸,进入角色。 这条是电影中藏着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碴,发生在尾声。男主蒋皓在顾雪听的反复劝说下终于决定尝试和女主约会一次,顾雪听笑嘻嘻地去他宿舍帮他安排好了穿着打扮,目送人走了之后,一个人静默地站在宿舍楼下发呆。 王梅清决定采用长镜头逐渐推进的方式来拍这一条。 白昱邈靠在树干上,这棵在影片中频频出镜的大树全秃,萧条之气压满枝梢。只是那树根粗壮依旧。白衬衫黑头发的年轻男子靠在树干上,微微屈起一条腿向后踩着树根。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刘海散下来在眼前遮了几道,也遮住了黑眸中弥散着的情绪。 长镜头里,那道身影周身似乎缭绕着一种扑朔的孤寂,恍惚间让人觉得是想多了,但那种感觉却又挥之不去。 镜头倒计时的机械声丝毫打扰不到白昱邈的情绪,他黑眸微垂,待机位切换,特写镜头缓缓推近,他终于动了动手,迟缓地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根烟来。 顾雪听在整部影片里都没有碰过烟,他也确实不吸烟。这根烟就孤零零地在裤兜里躺着,没有烟盒,也没有火机,一看便知是个不会抽烟的人找朋友要的。 那根烟在镜头里一出来,即便是早知道剧本的导演,也忍不住心颤了一下。 白昱邈就是有这种带人入戏的能耐,说不清是演技还是天赋,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男子手指白皙修长,缓缓把烟夹在两指之间。片场一片寂静,所有工作人员都屏息看着这出默剧。白昱邈黑眸有些空洞,他仿佛静止了,困惑地看了那根烟片刻,而后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缓缓把烟掉了个方向,找到正确的那一头对着自己。 这是白昱邈灵感所至加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他其实并不确定效果会不会好,但随着他把烟掉过来的那一瞬,看着监视器的王梅清突然感到一阵鼻酸。那种心酸和落寞像是一张抻开的大网,缓慢甚至温柔地盖下来,却把人的心逐渐锢死。 年轻男子手指微微抖着,生涩地把烟塞进嘴里。烟没点着,他就那样幼稚地干吸了几口,被自己呛了两声,低头骂了句“傻x”,然后回头走了。 “Cut!” 王梅清深呼吸一次,笑着对白昱邈说道:“这条可以过,收工了收工了。” 仿佛窒息般的工作人员们一下子也活了过来似的,大家迅速开始搭手拆镜头轨道,白昱邈绕开众人跑到监视器旁边,“导演,我想看看回放。” 王梅清嗯了一声,回放给他看。她本以为白昱邈会揪住几个细节跟她讨论一会,但却没有,白昱邈只是安静看回放,比平日里都要沉默。 王梅清挑挑眉,抬头看去,却发现他眉宇间还停留着一丝刚才的落寞。 她恍惚间忽然意识到,齐廷观好像是说过,白昱邈入戏容易出戏难,很容易被悲伤的情节带进去,半天都出不来。 她犹豫了一下,安慰道:“小白不要难过,这是整个影片里唯一的一块玻璃渣,也不大,就手指甲那么大一点。整条故事线其实都是很隐晦的,要不是为了过审,其实也不用安排男女主最后开始尝试约会……” 白昱邈点点头,把脸埋进掌心搓了搓,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的导演,我就是……本来也有点忧伤,我会好好调整状态的。” 王梅清一愣,“本来也有点忧伤?为什么?” 她咽了口吐沫,默默把“你刚才不是还跟助理嘻嘻哈哈吗”给咽了回去。 白昱邈垂眸正要倾诉一番,郝秃回来了,老男人风风火火地经过,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还能为什么?因为观哥没来接他放学,忧郁了!” 白昱邈:“……” 王梅清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她嗔怪地瞪了白昱邈一眼,“知道的以为你和廷观只是兄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的怎么着呢。行了,快收工回去,衣服穿上别冻坏了。” 白昱邈脸色更加郁闷,心想每天秀成霹雳闪光弹,竟然还有人觉得他和齐廷观是纯纯的兄弟情,做人未免太失败。 白小少爷更丧了,他穿上外套,妆也不卸,一个人闷头往回走。 走了两步,路灯昏暗的光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白昱邈心一动,抬头,男人怀里揣着一个白色的餐盒,就在路灯下笑着看他。 刚才还忧郁的小少爷一瞬间就变成了笑模样,心情指数飙升,他小跑两步到齐廷观旁边,又撇了下嘴,“说好的有事不来陪我拍最后一条呢?” “是有事啊。”男人淡淡地笑,“我去给你买宵夜,不陪你拍最后一条,只能来接你收工。” 男人声音温柔得化不开,白昱邈心里舒服了,回头看了眼还没跟上来的助理们,默默蹭到了他身边。 他伸手去掀开男人的衣服对襟,说道:“我看看,买什么好吃的?” 齐廷观笑着推他,“你怎么跟只小狗似的?买了份酒酿团子,很热的,你回去吃了睡。” 白昱邈被他推了两下,回头看工作人员仍然没跟上来,于是侧过头,鼻子在男人锁骨上蹭了一下。
齐廷观喉结动了动,清了下嗓子,默默把人推开一点,又压低声问:“让郝哥买了吗?” 白昱邈也蚊子声,看着路面,“跟他说了……他刚才从外面回来,应该买了吧。” 他顿了顿,又打暗号:“今晚郝哥查岗,是你不在还是我不在?” 齐廷观想了想,“还是你不在吧,比较安全。” 白昱邈随和道:“行。” 俩人正嘀咕着,突然听到身后一下子哗然,所有人瞬间嗨了,就像集体达到了人生的高潮。 白昱邈:“?” 两人回头去看,却见大家围了一个圈,仿佛有人在中间弓着腰走来走去,喧哗声越来越大,百米外另一个还没收工的剧组都陆续有人看了过来。 “什么情况?”齐廷观皱眉,拉着白昱邈,“过去看看。” 两人又掉头走了几步回去,拨开围在一起的工作人员,却见人群中出洋相的不是别人,是郝秃。 地上是各式各样的花花绿绿,D开头五个字母的牌子散落一地,款式、数量之多,令人震惊。郝秃涨红着脸,焦急地猫腰捡,几个自家小助理也看傻了,一时间竟然没人帮他。 齐廷观心里咯噔一声,后背发凉。 郝秃也懵了,听着大家的打趣,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怪他傻了,他只想着不要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太扎眼,就把那一个个的小盒子拆了,留下里面的小包装塞进兜里。结果刚才好心帮人搬道具把这事忘了,怕把外套弄脏就随手一脱,结果下了这场漫天飞舞的彩色雨。 工作人员啧啧称奇:“郝哥,你咋回事?你偷着跑出去买什么了啊这是!” “哈哈哈,郝哥,你怎么买这种东西还买散装的啊?” 白昱邈和齐廷观都没吭声,白昱邈完全是下意识地在一众人腰胯附近的高度环视了一圈,一眼看见对面某人身后似乎闪过一个手机的影子。 他突然笑起来,大步走到那边,用身子挡在郝秃前面,一脸恍然道:“郝哥,我早都劝你了,别买这种散装的,真的假的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郝秃一个大龄秃头母胎solo,被臊得满脸通红。但他知道自己闯了祸,生怕别人想到白昱邈和齐廷观身上,连忙配合,红着脸不说话。 白昱邈脸皮厚,厚如城墙,没有一点不自在。他顺手从郝秃手里抽了一枚出来,对着月光认真看了看型号,感慨道:“这么厉害的嘛?这么猛,我都不敢把我闺女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