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长康医院的时候,他发现大门外还停着的一辆改装路虎,说明齐北崧的人依然没撤。他望着那辆由于落雪而白了顶的车,心里好生烦闷。 他忽然又想起这个世界、这本小说的名字叫做《狂情虐爱:豪门下堂妾夫》,也不知道齐北崧这豪门什么时候玩腻,把下堂的福气赐予他程小爷。 程小爷好不容易活过来一回,不说仙寿永昌,至少能谈场恋爱成个家吧? 现在已经第三天,估计快了,再熬两天,顶多五天,齐北崧这股劲头就下去了。 他哪里知道齐北崧玩儿的劲头会淡,是因为那人从来不动感情,不管怎样的大美人玩过就丢,跟过眼云烟似的,反正以他的相貌、家世、财富,就没有弄不到手的人。 但是寻仇他不会松懈的,因为他动了真情啊,爱是真情,恨也是真情啊! 所以他如今对程几的情感特别真挚,都可以写诗了,什么冰山上的那朵雪莲花啊,是坚守的思念…… 程几站在病房门口张望,程女士的床头坐着一个人,不是那个被他抢了宾利车的傻大个儿,而是另外一个。 这个人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388包房的门口;另一次是昨天早上,在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电梯厅。 所以这就是齐北崧的贴身侍卫,保安队长。 这人看上去就不好对付,身高不比齐北崧矮,骨架却更为粗壮,从正面瞧几乎像块板。 程几上辈子的哥们儿中有两个是这种体型,由于常年练肌肉,体重大多在八十五公斤以上,普通人被他踢一脚,能从房间的这一头跌到那一头。 跟这种人打就得分情况,如果他练过拳脚,那你必须会躲,否则就会被他摁在地上捶,几拳下去牙都没有了。 如果他没练过,只会拉器械或者往胸肌上抹油展示身材,那你只要稍微灵活些,就能摁住他捶。 程几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能摁住他,但是现在不行,尤其是经过这一整天的高烧折磨,对这个新身体有正确认识之后,觉得还是不要招惹保安队长比较好。 他正要迈步走开,忽然有个病人家属大声喊他:“哎!21床儿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21床就是程女士。 保安队长雷境闻言抬起了头,眼光正好锁定门口的程几。 那病人家属还在废话:“哎,21床儿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大帅哥来找你啊?他是你什么人啊?是不是你朋友啊?他明天还来不来啊?如果来的话,我想把我侄女喊来的呀!他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年纪呀?……” 程几根本无心听他咕咕叨叨,沉默地和雷境对视。 “……” 雷境年龄在三十一二岁,气势沉稳,看人时不知不觉会带上几分审视。 忽然程几大步走进房间,坐在临近的一张空置病床上,说:“我病了。” “什么?”雷境问。 “我发烧了,刚挂了两瓶盐水,体温还在38度5。”程几说,“麻烦跟你们齐总说先停战二十四个小时,等我好了再陪他玩。” 雷境花了一分多钟消化这段话。 程几便用这一分多钟察看程女士的情况,然后脱鞋,脱外套,躺上床,蒙好被子准备睡觉。 “你病了?”雷境问。 “嗯。”程几闭着眼睛说,“你可以试试我的额头。” 雷境说,不用。 病人和常人毕竟不一样,他能看出程几状况不佳。 直到现在,雷境才终于拜见了这位风暴核心。 他记得程几,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苍白清秀的青年和那个浓妆艳抹的MB联系起来,他有一肚子话要问,斟酌来斟酌去,却被程几抢先开了口。 “哥,你贵姓?”程几问。 “免贵姓雷,雷境。” “那个……”程几睁开一丝眼睛,“停战二十四小时不行的话,十小时也可以,我想睡一觉,还是麻烦你先别报告我的行踪了。” “哦,你睡。”雷境不自觉就说。 昨天在警方处他也见过那位被借手机的小哥,现在突然有点儿明白那人的感受。程几的请求相当难拒绝,首先他顶着这样一张无辜的脸,其次他的态度相当坦率,对他说“不”,反而自己心虚,况且他的要求十分合理。 程几翻了个身睡去,雷境有些进退两难,偏这时候齐北崧又来电话,问:“那个姓程的回来了吗?” 雷境说:“……没有。” 齐北崧说:“那我过来等。” “啊?”雷境有些慌。 “干嘛?” “我说……他万一今天不回来呢?” 雷境很了解他家这位大公子,但最近两天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不好细问。 齐北崧说:“他今天不回来,那我就等到他明天,我就不信他真能放得下他妈妈!”说完便收了线。 “……” 雷境只好推了推程几说:“你另外找张床睡,他要来。” 程几头痛,懵了一阵,才扶着脑袋缓缓起身,问:“你们齐总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雷境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程几想了想,微笑,露出细密的小白牙:“我猥亵他。” “猥……”雷境简直无语,“你居然敢……?” “他自找的。” 程几积攒了一下力气才掀开棉被下了床,往病房外走时昏昏沉沉,仿佛踩在棉花上,在门口他回头说:“雷哥,今天谢谢你替我照顾我妈。” 雷境没接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程几的语气太稀松平常,那声“雷哥”喊的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另外今天守着程女士的也不是他,而是王北风那个冤大头,他只是十分钟前才过来换班。 程几走了。这家医院有好些空病床,管理又不像普通医院那么严谨,所以不难找到睡觉的地方。 他离开后二十分钟,齐北崧抵达。 雷境在他身边五年,都没见他对自己的亲妈这么上心过,万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份孝心献给了别人的妈,一天之内跑来看两趟。 望着他顶风冒雪,风尘仆仆,满眼执着幽光的模样,雷境想:程小哥到底是怎么猥亵他的呢?应该不是一般猥亵,是特别猥亵吧! 齐北崧走近,冷冽地问:“那个人一直没回来?” 雷境说:“没有。” 齐北崧不以为然:“哼,狡兔三窟,也不知道躲在哪个洞里呢。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我等!” 他问雷境:“你查到什么了吗?” 雷境说:“关于程几这个人能查的都查了,从户籍信息、社会关系、个人征信以及社交网站记录。”
“有什么发现?” 雷境说:“没什么,就是个单亲家庭的穷孩子,但这个人从小到大应该没朋友。” 齐北崧有些惊讶:“他长那么好看居然交不到朋友?” 雷境看了他一眼,心下说你居然也会承认谁好看? “个性阴郁,不爱说话,存在感弱,他大学的同班同学中甚至有一半人还不认识他,连辅导员也要看着花名册才想起来,因为他经常逃课,而且是走读,上学期已办理休学。”雷境说。 程几阴郁吗? 不。 程几存在感弱吗? 更不,他攻击的时候气势太强,活像要吃人,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还要挺拔些。 所以真是古怪,整件事都古怪。 雷境忍不住问:“北崧,你为什么追着他不放,他到底怎么你了?” 齐北崧说:“雷哥,下次再碰见他,你试着跟他打一架。” “嗯?” “然后你就知道他到底怎么我了。”齐北崧陡然发了狠,“总之我要不惜一切代价,非把这个人弄到手!” “然后呢?”雷境问。 齐北崧其实没想过然后,随口说:“打死!” 他打量周围,忽然发现床尾有一只小塑料袋,雷境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心头一跳。 那是程几刚才带来的袋子,他出去时神志不清,所以把这玩意儿忘了,雷境也没有注意。 齐北崧从塑料袋中翻出了男用润滑剂和消炎消肿的药膏,幸亏程几将病历、注射卡和医院发票等有时间信息的东西塞在羽绒服口袋里了,否则雷境还真不好解释。 “他回来过?”齐北崧问。 “没有。”雷境硬着头皮说,“这是他早上丢下的。” 齐北崧便把那些东西倒在床上,眼神下掠想了片刻,说:“老雷,暂时抓不到程几没关系,你和王北风必须把这人盯牢,人手不够的话,我让陈川和赵家锐再过来。” 雷境默默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不能让他出去卖!”齐北崧咬牙说,“这是我的人,我的仇家,只有我才能收拾!谁敢碰他一下,就是跟我过不去!”第十五章 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但齐北崧显然不是这个逻辑。 他反正是有王位要继承的,所以想用什么逻辑就用什么逻辑。 雷境赶紧把话题岔开,免得他又爆出什么霸道总裁语录,丢人现眼。 “北崧,你早上让我查他家的地址,我查到了,和他身份证上的信息是一致的,就在工人新村那个老小区里。” “所以他就住那儿?”齐北崧问。 “目前是。” “什么意思?” 雷境说:“他为了给她妈妈筹钱治病,把唯一住房卖了,买家就是他们楼下的邻居,价格却只是市场价的一半。” 齐北崧立即明白了:“邻居趁火打劫?” “对。”雷境说,“但这邻居也总算没做的太绝,允许他们母子在房子里继续住到春节以后,等过了正月再搬。咱们当地有习俗,正月不能搬家。” 齐北崧正色道:“以后碰见这邻居,给我好好收拾他一顿。什么烂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用这点小恩小惠就想弥补吗?” 雷境很想问程家儿子到底是你仇人,还是你对象?好不容易才忍住。 “明天上午去他家看看。”齐北崧说,“他既然不在医院,说不定就在家呢,去碰碰运气。” “好。” 齐北崧说:“我早上看到他,感觉他好像是病了。”
雷境想:病了你还撵人家?他想起程几那个“停战二十四小时”的要求,正要提又被齐北崧打断。 “就开那辆宾利慕尚去。”齐北崧又说,“我挺好的一辆新车,他偏要跟警察说里面有炸弹,明天如果运气好抓住他,我就把他捆在后座上闻闻火药味儿,让他给我拆一个现成的出来!” “……好。” 齐北崧还是走了,齐老爷子的一个电话把他调了回去。他不听他老子的,却听他爷爷的,主要因为老爷子年纪大了,刚动过心脏手术,他害怕一不小心惹得老人动怒,伤了身体。 半夜,程几的体温又高了上去,他终于无奈地承认,发烧并不是因为他乳头破损,而是由于感冒。 他有多久没有因为感冒发烧了?他因受伤发过烧,因肺炎发过烧,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鉴于本来就隔世了,所以他决定不必那么沮丧。 多亏他年轻,加上病房里温度高,他后来发了点儿汗,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就觉得好多了。 他起床穿衣,偷偷溜到程女士的病房门口观察,发现雷境已经走了,齐北崧更不可能在,躺在隔壁空床上呼呼大睡的是王北风。 王北风身高大约一米九零,小小的病床几乎都装不下他,所以他脚挂在床边和衣而眠,鼾声震天。 程几想金钱权势在哪个世界都是通行证,就这么一拨明显不是病患家属的人,每天面目不善地来来去去,医院居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不定背后还配合他们对付自己。 王北风睡得死,程几轻手轻脚走过去摸了摸程女士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微热湿腻,和昨天并无差别。但医生提醒过程女士的尿量减少,让程几注意观察。 对于程女士而言,器官衰竭必然会发生,只是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