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程几继续。 医生指挥齐北崧将程几趴放在抢救床上,护士脱掉程几的羽绒服,剪开他浸透了血液的秋衣。 程几伤在腰部偏下方,没有触及要害,但根据出血情况看,伤口还是很深的。 护士推了齐北崧一把说:“开始抢救了,家属不要在这里看,到外面去等!” “我不是家属。”齐北崧说,“为什么我不能看?” 另一位护士说:“家属先留这里也行,正好帮忙把病人裤子脱了!” “什么?”齐北崧确认。 “把他裤子脱了,一会儿方便包扎!”护士叫道,转身就去准备仪器和药品。 “全部脱了?”齐北崧问。 “从里到外!能脱就脱,脱不下来不要硬拽,用剪刀剪!” “……”齐北崧望向程几,后者趴在枕头上,眼睛半睁着,神情有些淡漠。 这是失血过多的必然症状,类似于麻醉后初醒,仿佛有一张厚塑料膜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他能看到人影晃动,听见混响的说话声,甚至还能听得懂意思,但已经无力反应。 齐北崧凑到他耳边说:“听到没有?是医生让我帮忙,不是我故意的啊。” 程几转动眼珠看了他一下,像是要拒绝,可惜没力气。 齐北崧便三下五除二将程几沾血的外裤内裤袜子全脱了下来,掏了掏裤子口袋里没东西,便一股脑儿全扔进了大垃圾桶。 在此过程中程几安静异常,只频频眨眼,齐北崧真担心他会晕过去。 齐北崧后来才知道他对整件事都有记忆,不动是因为无力,安静是由于尴尬,眨眼是为了缓解尴尬,至于都被脱裤子的感受,则只有一个字——凉。 程几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你身材挺好。”齐北崧回忆,“可惜怕你凉,没敢多摸。” 程几本来要脸红,顿时眼神一凛:“你摸了?” “没有没有,只擦了一下血。”齐北崧发誓。 他当时还真就正人君子了一回,抖开棉被把程几蒙了进去。 进过抢救室的人都知道,那里紧张得就像野战医院,时不时有突发状况。齐北崧还在这儿助人为乐,房间另一头的某位病人突然心跳呼吸停止,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往那边集合,推药的推药,心肺复苏的心肺复苏,忙作一团。 齐北崧顿时不满,吼道:“裤子都脱了,你们居然还不来救人?!” 有护士给程几挂上盐水补液,也对齐北崧不满:“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救人也分轻重缓急!家属出去在门外等,有事情我们会喊你!” “他都休克了还不急啊?”齐北崧怒道,“赶紧给他处理伤口!” “出去出去!” 齐北崧大为光火,其实他也知道不能影响医护人员正常工作,只是焦急。 “我不出去,叫你们院长来,跟他说我是齐北崧!” 护士才不管他是谁,把他往外赶,听到争执的抢救室主任赶紧过来拦住,说:“我知道了齐先生!我这就去给院长打电话!你先冷静哈!” 医院院长、副院长和医务科主任都是一路小跑着进抢救室的,估计就算他们亲爹病了都不能跑这么快。 但齐北崧一看见那些人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已然沦落为赵小敬之流,动不动用身份和家世压人。 院长巴结到极点,一口一个“齐总”,问他父亲好,母亲好,爷爷好,奶奶好,叔叔好,堂哥好,姐姐姐夫好……仿佛和他一大家子都熟稔得很。 齐北崧有些羞愧,又有不耐烦,指着程几说:“快救他!” 院长赶紧询问程几的情况,听说是锐器伤,只是血流得多了些,没伤到要害,而且本人年纪很轻,平常也没什么慢性病,于是拍胸脯说:“他到了我这里就是进了保险箱!三天之后不对后天,保证他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齐北崧问。 “伤口嘛自然要慢慢愈合,但是保证人几天之内能自理。”院长说,“这对于我们的医生来说真不是什么要紧伤,请齐总放一百二十个心,先到抢救室外面去吧!我马上通知给他安排单人病房,您就到病房里去等,那边环境还好些。” 齐北崧便俯身小声告诉程几:“我暂时出去了,一会儿我喊人来陪你。” 没想到程几挂上点滴后体力恢复了一些,脑力还没有,突然反扣住齐北崧手腕,恨声说:“操……别想走……” “什么?” 程几说:“我没钱……住院要钱……” 齐北崧挣扎:“放心,我这就去缴费。” “你捅我……”程几抓得更紧,而且更糊涂了,“你赔钱……我妈都快死了……你居然这时候捅我……” “不是我!”齐北崧苦笑。 “我认识你……妈的……”程几咕哝,“就你……你捅我……” 齐北崧问护士:“你是不是给他打麻药了?” 护士说:“没有啊,不过等会儿清创是要局部麻醉的!” “那他怎么回事?” “这小孩是不是酒量挺差?”护士问。 齐北崧想了想说:“好像是。” 但这和酒量也没关系,目前快速滴注入程几血管里的是葡萄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磕葡萄糖磕HIGH了的,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见怪不怪吧。 程几大概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抓齐北崧了,生怕他跑了不赔钱。 齐北崧也不忍心当真甩开,又听护士催促他出去,只好哄着:“你先放开我,不然我怎么给你交钱去?不交钱医院怎么救你?”
程几不放,而且趁着齐北崧贴近,突然抬起上身,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想走?呵呵……”程几半眯着眼睛,“……我弄死你……” 众目睽睽,齐北崧真没了主意! 程几火热又紊乱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带着点儿霸道和无理取闹,他禁不住被他的气味和呼吸频率所缠绕。 他喜欢男人,血气方刚,所以他经不起这种,虽然不知道全世界会有几个人叫他真正心动,但他向来对美人儿来者不拒。 毫无疑问程几是美人儿,再凶也是,能让绝大部分人都黯然失色。 所以齐北崧的反应直接而敏感,呼吸一下子粗重,心脏开始在胸腔中按捺不住地狂跳,隐秘的热度从内部迸发出来,像是笔直的一条线往肚腹下冲。 他忍耐着,把程几从脖子上摘下,说:“行了行了……” 程几说:“操……就是你……” 齐北崧说:“是我是我,我去交钱!” “不行……你要跑……”程几说,“你得……得押我这儿……” 他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将用整个余生来后悔这件事。 ——他在人来人往、争分夺秒的抢救室,当着十几名医务工作者的面,光着屁股吊在齐北崧身上不许他走,嘴里还“操”个不停。 然后他还哭了,对,哭了…… 不哭说不定还好些…… 院长果断出手! 他已然认定齐北崧和程几的关系是大金主和小情儿,程几受伤的主因是情杀未遂,动手的就算不是齐北崧也是为了齐北崧而争风吃醋的另一位情儿,为了保全齐公子的脸面,必须其脱困! 程几被几名医生护士一哄而上扒开,摁倒,盖被,肢体固定,连接仪器,上镇静剂,止血包扎……好生利索。 院长请齐北崧出去,后者站着没动,因为要等那儿的反应下去,幸亏冬天穿着大衣,否则支起帐篷来还真有些尴尬。 他从来没被这样投怀送抱过,特别荒诞,超出常识之外,因此也显得尤其……刺激。 他突然想起上次和这个人打架时,底下就有蠢蠢欲动的势头,上次没在意,以为是拳脚交锋导致,眼下分析起来果真没那么单纯。 他和雷境打架会硬么?一定不会。 和王北风,和陈川、赵家锐?……想想都有些恶寒。 和过去的那些男孩儿? 那应该打不起来,没人敢真的对他挥拳头,小拳拳捶胸口倒是有可能。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他喜欢男人,不耐烦那些小情小调,骨子里掠夺欲和征服欲极强,征服柔弱和顺从的东西没有快感,必须征服更结实、更强硬,更有力量的东西,然而所有人到了他面前,都变得扭捏和驯服起来。 这个时代人们倾慕美貌,跪拜权势,俯伏在金钱的高台下,甚至都不管那躯壳里面是个什么物种。 只有程几,他打的是齐北崧本身。 上次他靠对抗能让齐北崧燥热,这次居然靠耍赖也行。 齐北崧有些粗暴地呼了一把脸,大步出去了。院长、副院长和医务科主任都随扈似的跟着。 院长问:“齐总累了吧,要不要到我办公室喝口茶?” 齐北崧断然拒绝,示意救治好程几就行。 院长当然不会放过这巴结的机会,连说一定一定,确保无恙,单人病房已经准备好了,并当着齐北崧的面把服侍程几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一般人绝对住不进去的十八病区即高gan病区。 齐北崧也拒绝了去病区等候的建议,找了个空离开人群,走到一边给雷境打电话,说:“你送几套衣服到某某医院来,内衣外衣都需要。” 雷境问:“怎么了?” “程几被赵小敬给捅进抢救室了。”齐北崧说。 “谁捅谁?”雷境一时想不通那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应该和我有关系。”齐北崧叹气,“我也没想到赵小敬会这样胡闹。” “我马上来。”雷境说。 “让王北风去守着程几他妈,程几两三天内恢复不了。” “知道了。” 齐北崧收了线,望向自己的路虎车,眼神一下子变得凶悍起来,现在他要去收拾赵小敬了!第二十七章 赵小敬并没有走,一方面他没车——这公子哥儿只要出了门, 金贵的足尖就不愿意挨地。 另一方面他要齐北崧给他一个交代。 “有烟吗?”见齐北崧向他走来, 他靠着车门问。 齐北崧指着大楼内外的禁烟标志,说:“你这凡事都不守规矩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赵小敬嗤笑:“哟, 不得了啦, 齐北崧开始规劝我要守规矩了!我怎么记得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啊?上学的时候我只敢泡班花小妞儿, 你他妈敢泡校篮球队长啊!” 齐北崧说:“让开, 我把车开停车场去。” 赵小敬继续:“那哥们也是,没两天就让你泡到了……” “闭嘴了啊。”齐北崧警告。 “我偏不, 那哥们儿还对外还号称钢铁直!啧啧, 齐北崧, 你狐狸精投胎的吧?” “那家伙主动让我泡的, 我也不知道他直不直。”齐北崧说,“能别提快十年前的事吗?” “我要提!”赵小敬要破罐破摔了,“你今天对我这种态度, 对得起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吗?我说你几句怎么了?我还想……” “还想捅我是吧?”齐北崧坐上了车。 赵小敬噎住。 “上车。”齐北崧说, “别堵在人家医院大门口, 影响抢救病人。” 赵小敬闷头上了车。 车门关上,齐北崧启动:“赵小敬,我现在对你已经够和颜悦色了, 正是因为你我做了二十年朋友。实话告诉你吧,程几正在里面缝针呢, 如果情况不好还可能要输血,都是因为你, 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负责吗?” “不是我,”赵小敬辩解,“是那谁谁谁,再说也不是故意的,不就是想吓吓他嘛!” “我说是你就是你,那帮人还不是都听你的?”齐北崧狠狠瞪了他一眼,“上次给不是警告过你别动他吗?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赵小敬不服气:“刀子扎了肉而已,能有什么后遗症?” “你再敢动他一下,我扎你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