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活活臊死的!!! 陈川问:“您怎么啦?” 程几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没啥。” 陈川便从床底拎出了尿壶:“那先来嘘嘘?” “……现在不用,谢谢。” “千万别客气,”陈川大度地说,“想嗯嗯也行,我伺候您!” “不想!” 陈川刺探地问:“你和老齐到底什么关系啊?” “真没关系。”程几说。 陈川又略懂,想:好,不承认,越不承认越有鬼。我陈川学过易学,未卜先知,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他的确在看易经,书放在枕头边,光第一卦就看了半年多,到现在也没看完,唯一的作用是泡吧时拿来吹牛。 陈川把王北风在长康医院那边的情况告诉程几,宽慰他不用担心,又在尽量不触动伤口的情况下替他穿上T恤和内裤。 由于病房暖气开得大,被子又厚,两人都决定不再穿秋衣了。 麻药的作用逐步消退,两个小时后程几被伤口疼得够呛,但还在忍耐的范围内,唯一的不便是老是趴着脖子酸。
陈川知道他不舒服,但该说的话还得说,以免易学不灵。 “今天你受伤吧,其实也不能怪老齐,他……” “我知道。”程几打断。 “你知道?” 程几调整枕头说:“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有些东西装不出来。” 他这么敞亮,倒让陈川不习惯了,问:“所以冤有头债有主,你别……别那么怪他呗?” 程几咬牙一笑:“你先等我消消气再说。” 晚餐是陈川买来的,陈川吃鸡腿,程几只能喝清淡的稀粥。但是饭后,陈川看走廊无人,便关上病房门,打开卫生间拔风,递给程几一支烟。 程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抽,陈川说:“接着呀,继续消消气,往后我要好好巴结你。” “为什么?”程几接过。 他没烟瘾,但剧痛时来一根也挺好,但是在病房,尤其在床上抽烟相当违反规定。 “因为往后你就是我的……” 主母。 “兄弟。”陈川说。 程几笑了起来,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顿时就生动了。 陈川盯着他看,突然问:“你想当明星吗?老齐虽说没捧过小明星,但他捧人一定牛逼。” 程几立即放下了面孔,冷冷说:“不想。” “捧”是什么意思,他们心里都明白。 程几想陈川一定误会了,有必要现在就解释清楚,以免多生事端。 他说:“川子,今天谢谢你陪我,如果明天能下床,你就不用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等我拆了线,一定好好请你吃顿饭。至于齐北崧那边,我和他明算账。” 陈川知道糟了,说错话了。 “抽烟抽烟!”他讪笑。 程几最终还是把烟还给了他,怕把床单被子烫出洞来,更怕病房失火。 “休息休息!”陈川又说,说完他就抱着小毯毯去外边的沙发上睡觉了。 这单人病房的条件不输给三星级酒店,还是一间套房,病床和盥洗室在里间,外间有会客沙发,中间有一道移门隔开。 陈川不多久就睡熟了,忽高忽低地打着鼾。 程几却迎来了生理上最痛的时间段,即麻药退去后的第一夜。 他没手机可玩,也没书本或者电视可看,无法分散注意力,只好看着墙上的挂钟硬捱,结果便是夜越深越清醒。 十一点半左右,他听到病房门锁轻轻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他以为不请自来的是雷境,结果却是齐北崧,蓦地睁大了眼睛。第二十八章 齐北崧比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将病房里外两间之间的移门拉好。 程几沉默地看着他。 齐北崧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椅子, 因为沙发比较窄, 睡不下一个大男人,陈川把所有的椅子都拖到外间当加床了。 他只好在床头蹲下小声说:“今天这事, 我有错……” 程几嘶哑地打断:“别解释, 我看得出来, 但身上疼没耐心听, 等我熬过今晚再说。” 齐北菘摸摸鼻子:“一码归一码,总之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你身体上要有什么问题, 我会负责。” “不用。”程几还是生气, 口气很硬。 “要不让医生给你推一支吗啡?” “不用, 我还没那么菜。” 齐北崧说:“我……我给你从赵小敬那里搞了一张卡来。” “什么?”程几问。 齐北崧掏出银行卡放在他枕头边:“尽管刷,买车都行,我摁着他脑袋让他往里面转钱的。” 程几说:“开什么玩笑呢?” 齐北崧说:“你不是一直要赔偿嘛, 人家给你赔钱了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钱?”程几诧异, 他在医院的记忆有断片, 关于吊着齐北崧脖子要钱的那段暂时想不来了。 “……”齐北崧直起腰,“那就这事,我走了, 卡你先收着,不能便宜了赵小敬。” 程几低声喊:“哎!” 齐北崧停下。 程几说:“让那死胖子——叫什么赵小敬的——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 我不会放过他的!” 齐北崧说:“你还是先把自己养好吧。” 程几又喊:“哎!” “嗯?” “我妈那边多劳你们费心,替我谢谢王北风。” “那倒不用, 为你干活他雀跃着呢!”齐北崧酸溜溜地说,这份醋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哎……”程几最后一次开口。 “怎么?” 程几咬着下唇,很勉强地说:“你来得正好,你……啧……” 齐北崧顿时明白了:“想上厕所是吗?” 程几脸红了红:“……大半夜的,我不好意思叫川子起来。” 齐北崧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做这些!” 他弯腰在床底找尿壶,显得很熟练的样子,因为齐老爷子今年身体微恙,做过一次心脏手术,住院的半个月基本都是他和警卫参谋陪夜。郑海平有孩子,老爷子不舍得让他累着。 “不用那个,扶我一把。”程几伸出手。 齐北崧问:“你要下床?” 程几说:“我从抢救室出来都快八个小时了,为什么不能下床?” “医生不是说二十四小时内最好不要走动,以免伤口崩线吗?” “扶我。”程几很坚决。 齐北崧掀开了被子,突然见他光着白生生的腿,心都漏跳了一拍,赶紧从购物袋里翻出一件大衣披在他背上。 程几将自己直挺挺地撑起来,却下不来床。他伤得不巧,正好导致不能弯腰,当然忍痛强行弯也可以,只怕浪费了医生的劳动成果。 “抱一下。”他对齐北崧说。 “怎么抱?” “像抱平板似的。” 齐北崧问:“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用尿壶吗?” “抱一下撒!”程几折腾了一天,胳膊上也没多少力。 齐北崧于是一手插到他胸下方,一手插到他大腿下方,将他平平地托了起来。
程几的体温没有丝毫迟滞地直接传导到他手上,烫得惊人,原因不外乎他刚从雪夜中进入室内,而程几已经在被窝里捂了很久……但不仅仅因为这个,他说不清什么,那温度让他喉咙里发干。 他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程几,但脑子会骗人,身体不会。 脑子骄矜,而身体……在他这个年纪本身就是一把野火。 “行不行啊?”程几问。 齐北崧从牙缝里说:“上次问我‘行不行’的男人已经被我埋到地下做花肥了!” 程几笑道:“上次好像也是我。” 齐北崧牵动双手,将他尽量轻巧地放在地上。 程几光脚着地,仍然被震到了伤口,疼得倒抽凉气。他一动不敢动,问:“麻烦看看床下有没有我的鞋。” 床下当然没鞋,他那双运动鞋上沾满了血,早被齐北崧大手一挥扔了。 齐北崧又赶紧到购物袋里找拖鞋,还屈尊降贵地帮他穿好。 “左脚抬一抬……右脚抬一抬……你晃什么?” 程几头晕,这是久卧之人的正常反应:“没什么……马上就好……” 他闭了闭眼睛,尝试着走了一步。 “操……” 太疼了! 齐北崧则从输液架上取下药瓶,高高拎着说:“别满口操,现在说多了,以后都是要还的。” 程几苦笑。 麻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明明已经失去了止疼的效用,其后遗症却仍然存在,它让人要么绵软得像霜打秋草,要么僵直得仿佛铜石雕像。 程几一寸一寸地挪,羞耻地觉得自己膀胱都要炸开了,他从进抢救室开始已经连续输了十个小时液,期间没上过厕所。一开始由于失血多需要补液,到后来身体饱和需要往外排,陈川却睡着了,他就只能憋着。 明明距离卫生间只有四五米,却远如天边,每走一步他都害怕自己会失禁! 如果现在真尿出来,那老脸都要要丢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别逞强了,用尿壶多好…… 突然齐北崧说:“你别动。” “??” “手臂张开。” “嗯?” 齐北崧换位到他身旁,左手举输液袋,右手臂膀圈住他身体穿入另一侧腋下,猛然发力将他架进了厕所! 程几被放下时,感到自己像一根木头楔子,被直直地拔起来,直直地钉下去。 齐北崧把他戳在马桶前,邀功似的问:“我还是行的吧?我平常虽然不举人,但是举铁啊。” “……谢谢。”程几说。 他指着高处的输液挂钩,说:“东西挂那边。” 齐北崧没有观看别人如厕的癖好,遵照吩咐,并且说:“我在门外,好了喊我。”说着便出去了。 程几强忍了半天的脸红终于浮上来,为他的不能自理。 上辈子他也受过伤,但那时负责照料的是他爸和他哥,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哪还会有什么尴尬? 现在可不同了,尤其齐北崧,这哥们前两天还和他滚在一起打架,今天却摇身一变当护工了,这苍黄翻覆此时是彼一时齐北崧能接受,他还膈应呢! 他哪里知道齐北崧此时在门外也是血气翻涌,望着自己的手沉默,手心里还留着程几的体温。 程几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并不软,正好他也不喜欢软的,他喜欢带着弹性和矫健的筋肉,连骨头里都带着火热。 程几的气味仿佛还在他身边浮动,今天不是香皂的洁净与清爽气,而是血腥气、各种消毒水和外用药的混合味道,有些刺鼻,却意外的不难闻。或许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闻,但程几不。 齐北崧觉得自己不但下面出了毛病,嗅觉也有问题。 胸腔里有说不清楚的东西在窜,在冲动,他握紧拳头,刻意笔直地站着。 门里门外均寂静无声,程几赶紧打开了水龙头,以掩盖如厕声响。 他两辈子都没这么难堪过,齐北崧似乎有一种让他发窘的特质。 天地良心,他对这位齐公子一点儿企图都没有,他相信老齐也不想和他怎样,但两人独处时总有说不出的尴尬。可能要怪开头没开好,那一天齐北崧欺负人,他则捯饬得不男不女,彼此都丑态毕露。 因为尴尬,程几在卫生间了多呆了一会儿,开门之后齐北崧什么都没说,探出结实的胳膊来抱他。 程几拒绝,强行自助,甚至还不肯把输液袋交给他,非要自己提。 “你不疼啊?”齐北崧问。 “还行!”程几说。 齐北崧只好退开一步目送,等得都快睡着了,才见对方龇牙咧嘴地扶上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