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几不知如何才能躺回去,站在床前发愣,他的问题是暂时不能弯腰,但上床的动作似乎怎样都逃不开弯腰。 齐北崧耸肩,走去接过输液袋挂好,伸手问:“抱一下撒?” 程几认命了:“抱一下吧……” 齐北崧将他按原样放回了被窝,说:“麻烦你以后还是用尿壶,大冬天的搞得我都一头汗。” 程几掩饰性干咳:“咳咳……行……” 齐北崧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嗯。” “我帮你把灯关上?我感觉这大灯正对头顶有点儿刺眼,留个卫生间外的小壁灯够了。” “关。” 齐北崧按下电灯开关,却没走,突然问:“这床舒服吗?” 程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一骨碌滚了上来,和程几头并头,脚并脚,区别只是一人盖着被子,一人没盖。 程几不解地问:“你干嘛?” “……”齐北崧转过头去,在昏暗中迎上他的目光。 刚才那一瞬间齐北崧脑子像是被劫持了,但是现在,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想干嘛,他要再闻闻程几的味儿,然后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对这个有暴力倾向、还不太看得起他的直男有反应。 生理反应也就罢了,他好像还有心理反应。 他不是容易动心的人,实际上他有好多年没有爱过人了,最近一次是十七岁?十六岁? 如果有些东西来得太轻易,人就不会去付出什么。 读书时因为年轻躁动他经历过一些人,凑在一起只是因为荷尔蒙勃发,互相玩玩,是欲不是爱,分手时也干脆。 走出校门后他就更与爱绝缘了,有太多人打着爱情的名义来到他身边,那面目虚伪得他都不忍心看。 齐北崧不爱人。 所以生理反应正常,心理反应不正常。 但当他发现被赵小敬绑在车里的是程几后,那份震怒和焦急又真真切切,他不会长到二十多岁,反而昏头了吧? “你想干嘛?”程几又问。 齐北崧想:不对,生理反应也不正常,这种钢铁直男除了长得漂亮些,有什么可取之处?就算费劲巴拉把他搞上床,事后他说不定会追杀你一辈子。 他说:“让我躺会儿,现在都快凌晨了,我也累了。” “哦。”程几居然还奋力让了让,“那你躺过来些。可惜这病房虽然高级,病床却同样狭窄。” “病床太宽的话,医生和护士不好操作,再高级的病床也是窄的。”齐北崧陪着齐老爷子没少出入过宏城最顶级的病房,对此有经验。
齐北崧高大,程几也不矮,两人躺一张床上难免互相交叠,齐北崧的手臂压着程几的胳膊,似乎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呼吸近在耳畔。 齐北崧想:我出毛病了,出毛病了,毛病了…… 程几不知道他要躺多久,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便问:“外面凉,要不要到被子里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齐北崧本来就惶惑,一下子又硬戳戳了,因为他想到程几差不多没穿裤子。 他苦恼地搓了搓脸,心说这是怎么了?他简直活回去了,既缺少涵养又没有体面,对方还是这么一个人! 难道是憋太久了?他皱着眉头想。 嗯,应该是。 前阵子忙得昏天黑地,什么都顾不上,到家沾床就睡;后来和生意伙伴大吵,为了散心到水月山庄,遇见那个酒吧服务生,也没干嘛就被程几闯进来打了。 再后来就被当狗遛了,程几遛他也就罢了,赵小敬这垃圾居然也横插一脚…… 算来算去,他好久没那啥了,连自给自足都没有。二十多岁身强力壮血气方盛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这个? “你害死我了!”他突然骂程几。 “啊?”程几说。 “你自己倒开心,弄了个前男友过来搂搂抱抱!” “……”程几说,“啊??” 他又羞又怒:“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好端端提那个干嘛?眼前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齐北崧说:“就前几天啊!” “别提了,Ca……” “再说操我可真动手了,现在你可没办法反抗。” 程几以为他说“动手”是打架的意思,低声警告道:“别胡闹!陈川正躺在外面呢!” 齐北崧嗤笑:“我给他开工资,难道还怕他么?陈川其余能力都不突出,就是有眼色嘴巴紧,我不用回避他什么。” 陈川嘴巴紧?不像啊…… 程几还想说话,手无意识压枕头,结果齐北崧放在枕头边的那张银行卡便滑开了。 齐北崧问:“怎么?” “赵小敬的赔偿金掉了。” “掉哪儿了?” “没听到声,可能在床垫子底下。” 程几的右手背上打着点滴不能乱动,左手则因为角度问题够不着。 “你别动,我来找。”齐北崧的上身越过他摸向床侧。 “开灯看……” 程几话未说完,就听有人“哗啦”一声推开了病房里外间移门。 满室雪亮。 陈川手按在门边的开关面板上,眼睁睁看着齐北崧压在程几身上,还在不可描述地耸动(因为要找东西)。 “……” “……” “……” 陈川猛地关灯,关门,跳上沙发,闭上眼睛,蒙上小毯毯,仿佛从来都没有醒过! 齐北崧狼狈不堪地跳下床找卡,找到后放在程几床头,逃也似的离开。 程几果断开始装睡,想把这莫名的一夜混过去。 陈川当晚就想拉一个一百二十人的大群,但最后的良知促使他只拉了个十二人的,里面除了他们哥几个,还有齐北崧的女秘书(四十岁,忒八卦)、副总(六十三岁,齐北崧喊他叔,年轻时混过工宣队)、甚至还包括齐老爷子的警卫参谋。 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从此人生有两个走向,赚一个亿谢媒礼金,或者被老齐灭口。 ——陈川在群里说。 吃药。 ——其他人则说。第二十九章 程几勉强睡着,熬过了第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疼痛大减。 而后伤口复原仿佛突飞猛进, 每一觉过后都会好上一大截,第三天早上基本下床无碍, 第四天早上觉得除非用力咳嗽, 日常活动已经恢复, 于是坚持要求出院。 为了能出院, 他还在医生查房期间当着外科主任的面做体操,在下腰的瞬间被床位医生抱住。 “你再这样, ”床位医生语出威胁, “一周后我就不给你拆线了!” “我好了, 我想出院。”程几央求。 “你没好, 齐总不让你出院。” “我好了!” 医生掐了他伤口一把。 “啊!”他惨叫,“您是医生吗?您这样对病人的?!” “疼就不能出院。” “我穷。” “早上齐总刚给你住院账户里冲了十万。” 程几大惊:“我只缝了三针而已,难道一针要三万三?!” “你也不想想伤口多深, 多余的出院结算后会返还给你。” 程几摆手:“谁交的就返还给谁,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出院。求求您赶紧给我办,否则等齐北崧那帮人来了,我就走不了啦!” 医生被他缠得没办法, 只好让他签了一堆免责证明,给他开了出院小结。 程几插队办完手续, 提着行李、绑着护腰冲出了医院大门。 跑动时伤口还是有点儿牵痛,但他实在无法再在高级病房里坦然住下去, 程女士那边还不如情况如何呢! 据王北风报告,程女士近四天不好也不坏,没醒也没死,但程几不放心,要回去看看。 迈进长康医院熟悉且破落的大门,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护士们迎上来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他讪笑,说出了点小事故,被电瓶车撞了。 护士们同情,说你这小孩,为什么不小心点儿呢? 程几说小心也没用,就是倒霉。 护士说,唉,知道你没钱,但也不能偷人家电瓶车啊。 “……” 程几想,难道我长得像是个偷电瓶车的? 他一边想不通一边往病房走,在走廊里撞见了王北风。 王北风一下子就把他抱住了:“日!你没事吧?!” 他笑道:“没事。” 王北风说:“我都听说了,赵小敬居然敢拿刀子捅你!你不是挺能打的嘛,为什么不弄死丫的?”
程几一听便来火了,那天要不是赵小敬的跟班“亮子”守在长康医院,用程女士的安危威胁他,他才不会被那么轻易地制服! “现在弄也来得及!”他带着怒意说。 王北风揽着他的肩膀进病房:“你放心吧,这两天你妈挺好的,反正医生说了没恶化。” 程几道谢,王北风故意板着脸说:“谢来谢去的多烦啊,咱俩是哥们,不言谢!不过呢……” “不过什么?” “你有空向老齐说声谢谢。”王北风说,“我听陈川说了,你住院期间他没少操心。” 程几点头。 这两天他躺在病床上想过,应该说齐北崧救了他的命,若不是那人及时调转车头拦截,他很可能就会在赵小敬的车上流血致死。 一码归一码,齐北崧有错也有恩,功过相抵,他和老齐之间算是翻篇了吧。 王北风说:“这件事把老齐气坏了,看在他真替你着急的份上,以后别打他了哈!” 程几粲然一笑:“我没想打他,是他自己送上门来。” “以后记得手下留情。”王北风也笑。 程几倒想手下留情,可这两天齐北崧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说实话,还挺想的,毕竟那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习惯了。 程几的腰不灵活,坐在病床上旁显得僵直,程女士还是老样子,鼻插氧气管,脸蛋浮白宁静,胸膛微微起伏。 王北风说:“说到赵小敬那狗逼,他把你弄伤了,雷老大为你去要医药费,他居然一分钱都不肯出,还躲他妈情妇家里去了!他那情妇在圈儿里名声太臭,雷老大不方便追只好算了。没想到赵小敬非但自己躲,还带着几个手下一起躲,你说那帮男男女女钻在小别墅里干嘛呢?真他妈肮脏!” “情妇?”程几问,“钱?” “你不知道吧?赵小敬虽然和老齐同岁,但已经结婚离婚两次了,情妇少说也能组成一个加强排……” “不不不!”程几打断,问,“你的意思是赵小敬没赔我钱?” “没有哇。” “……”程几掏出了那张所谓的“赵小敬赔款”银行卡,“那这是谁的?” 王北风看了一眼:“老齐交给你的?” “嗯。” “那这就是老齐的。” “啊?” 王北风也掏出一张卡来:“这不是和我工资卡是一批的嘛,号码都差不多。老齐是这家银行的超超超级VIP,这个花色的卡就是去年专门为他定制的,一共才做了二十张,全发给我们了。这卡图案上放着金光的狸花猫就是老齐他妈妈养的,叫胖丽丽!” “……”程几举着卡不敢动。 “老齐给卡你时怎么说的?”王北风问。 “他说让我随便刷,买车都够……” “???” 王北风拉了一个群。 王北风:老齐那张胖丽丽卡是不是有别的作用啊? 陈川:啥作用? 赵家锐:胖丽丽死啦? 陈川:你才死了呢! 郑海平:什么事又拉我!你们怎么不拉雷境啊? 王北风:老齐给了程几一张胖丽丽卡,还说让程几买车。 赵家锐:啊,那不是工资卡嘛,说明老齐要招聘小程啊! 王北风:哦,这么一说就解释得通了,原来是破格录用! 陈川:…… 郑海平:…… 郑海平退出了群聊 陈川:你俩就是笨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