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躲?”齐北崧一脸不爽地眯着眼,望着满地狼藉,“没躲你把自己的脑袋当保龄球?” 程几揉着撞疼了的地方,尽量不去看他,脑袋里飞速地盘算。 齐北崧的眼神锥在他身上,无名火腾腾往上冒,心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吃不吃饭啊?怎么几天不见又瘦了一圈?小脸都瘦没啦! 其实程几没瘦,过年还胖了两斤,是齐北崧自己唯心。 老耿被齐北崧刚才那一下挤到旁边,摔了个屁股蹲,这时摇晃着站直,拍拍齐北崧的肩:“哎!” 齐北崧回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都看见了!这老东西把程几搂在怀里腻,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年岁,合适不合适! 齐北崧没听见老耿和程几的对话,毕竟他站得远,靠近酒吧门口还有一桌人正大呼小叫地打牌。 老耿大着舌头问:“你……你谁啊?” 齐北崧从吧台上下来,倚着问:“你又是谁?” 老耿问里边的程几:“这谁呀?你哥们?” 程几只来得及说一个“他……”,老耿的拳头便往齐北崧脸上招呼了:“你他妈瞎了眼啊?也不看看这谁的地盘,敢推我耿春彪?!” 齐北崧是做好和程几打架的准备才进来,没想到正主儿没动,老妖怪自报家门先行一步! 他迅速往后撤。 但老耿是什么人?暴力伤害三进宫的老混子,失去理智时连自己亲妈都不认,他抓起一只啤酒瓶在吧台上猛砸了,用长短玻璃碴子对着齐北崧:“今天要是让你站着出这门,就算我耿春彪这辈子白活了!!” 小酒保赶紧叫唤:“打架啦!!” 门口那一圈打牌的喝酒的呼啦啦全站起来,抻着脖子往这边看,有人喊:“不好了,彪哥喝多了!” 有人问:“那人谁呀?” 有人喊:“快上去拉,别又闹出事来!” 不等他们动,程几已经跳出吧台,拦在齐北崧身前说:“爹!这是我朋友!” “……”齐北崧把脸探到程几的侧面,问,“爹?” 程几目视前方说:“这可是你自己叫的,往后不准说我占你便宜。”第四十七章 齐北崧说:“爹?” 老耿问:“你朋友?” 程几点头:“是我朋友。” 老耿怒吼:“是你朋友为什么推我啊?!” “他不懂事。”程几说。 “不懂事?”齐北崧又把脸靠近。 程几推了他一把,极小声说:“别和喝醉了的人计较。” 偏偏老耿酒精上头耳力挺好, 居然给听见了, 举着尖锐的碎啤酒瓶说:“喝醉了?胡说八道!老子没醉!儿砸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程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反而越描越黑, 不如动手, 于是他带着安抚的笑意朝老耿走去。 老耿以为乖儿子要抱抱, 赶紧张开双臂, 结果眼睛一花,手腕一痛, 站位都没变, 碎啤酒瓶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程几将啤酒瓶扔进吧台后的垃圾箱, 顺势又搂住老耿的脖子, 说:“爹,他真是我朋友,给个面子哈!” 老耿虽是当事人, 却根本没看清他那行云流水的夺刀手法, 但老混子喝多了早麻木了, 干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好的儿砸!” 可抬眼看到齐北崧,他又发火:“儿砸, 你朋友什么眼神啊?放在二十年前我早把他眼睛捅瞎了!” 齐北崧什么眼神?嫉恨呗! 程几连小手都没跟他拉过,却成天揽着别人或者被别人揽着细语如绵, 换谁都要打翻醋缸子。 程几回头瞪齐北崧,后者恨不得要回去开醋厂了, 也不甘示弱回瞪。 程几用口型说:看什么看?没见老头子醉了? 这点齐北崧特别纳闷,以他得到的情报,程几的父亲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是由母亲独自拉扯大的。打量老耿的长相,和程几也没有丝毫相像。 “你姓程,为什么你父亲叫做耿春彪?” 老耿本来有点儿迷糊了,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又暴起来:“老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 “爹,爹,别和他计较!”程几连忙按住他的肩,半是哄醉鬼,半是向齐北崧解释,“这是我干爹,比亲爸爸还好!” 这句话在老耿听来别提多熨帖了,落在齐北崧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干爹”可不是好什么词儿,尤其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谁谁谁认了干爹,就意味着被金主包养,和卖身差不多。 齐北崧明知道程几还不至于,仍旧恼了,抓着他的手腕说:“走!” 程几问:“干嘛?” 齐北崧说:“回宏城!” 老耿冲过来:“不许带走我儿砸!我儿砸的哥们儿来来去去那么多,就没一个像你这么混蛋哒!!”
“……”齐北崧微眯起眼,“哥们儿?来来去去……那么多?”
程几频频朝老耿使眼色,奈何那四只手榴弹让老东西完全失了控,指着齐北崧叫道:“对啊!我儿砸像我,四海之内皆兄弟,有的是铁哥们儿!那什么大高个啊,小黑皮啊,什么锐啊,雷啊,祖宗啊……总之多着呐!所以你他妈别狂,你在我儿砸这里算老几啊?!” “……”齐北崧慢慢地把视线转向程几。 程几故意撇着脸回避,脖子都快抽筋了。 齐北崧握着他的手腕,举高了些,问:“这么说,就瞒着我一个?” 程几说:“也不算瞒……” 齐北崧隐忍着怒气:“什么时候开始瞒我的?难道是从你跑掉的那天?雷境和王北风放你走的?” 这话程几不爱听:“齐北崧,你不信我,好歹也得信任你手下的人,他们俩是这种人吗?” 齐北崧当然知道不是,所以仍旧追问:“到底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因为你这样才不告诉你! 程几烦了要走,齐北崧拽着不让,以两人平常的尿性就该打起来了,但此时身处公共场合,旁边又有闲杂人等看热闹,所以都克制住。 他们克制,耿春彪不克制,他扑向齐北崧吼:“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放开我儿砸!” 他哪里知道他儿砸如果真想挣脱的话,对面那位根本抓不住,程几见势不妙,手腕一翻甩开齐北崧,赶紧把他抱住:“爹,别这样!” 老耿撒酒疯:“啊,你居然帮他不帮我?!” 程几说:“我没帮他!” 齐北崧大声道:“他就是帮我!” 程几喊:“你别瞎掺和!” 老耿怒道:“妈的!养大的儿砸泼出去的水!” 齐北崧问:“你养他什么了?你他妈趁火打劫乘虚而入欺负他身边没人是吧?” 程几咆哮:“齐北崧!!” 齐北崧问:“他碰过你没有啊?!” 老耿嘶吼:“这是我儿砸!我想碰就碰!” “爹你别乱说话!”程几说,“他说的‘碰’不是你那个碰!” “你敢碰他?”齐北崧吼,“你哪只手碰他我剁你哪只手!” “你剁?你敢?!”老耿转身找刀。 小酒保扑向切水果的案板,拼命地压住老耿的手,不让他拔刀。“彪叔!不能在店里打架,我叔叔会骂死我的!” “滚滚滚逑!毛还没长全也敢管我?!”老耿骂道。 小酒保说:“这是我叔叔的店,每一样东西都是花钱买的,不能砸呀!” “弄坏了什么我双倍三倍赔他!” 那边齐北崧也卷袖子:“用刀是吧?我奉陪,我怕过谁啊我?” 小酒保才十七岁,能有多大力气?一下子就被老耿掀翻了! 程几飞身而上,拧住老耿的胳膊压在他背后,夺下水果刀扔出老远,怒得满额青筋,咬牙切齿: “烦死啦————!!!” 老耿不动了,齐北崧也不动了,程几恨恨放开老耿:“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老耿垂着头,身上有酒有汗有果汁,还有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儿砸,我……” 程几却不看他,而是手指齐北崧质问:“他喝了酒胡闹,你他妈也跟着不清醒?!” 齐北崧眼神向下,他是不清醒,只要一站到程几面前他就犯浑,自己都控制不了。 程几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神经,而那些神经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仿佛都枯萎着,因为程几才恣意汪洋地开始生长,然后就缠了绕了乱了…… 程几又责备门口那帮看热闹的同乡:“你们怎么也不来拉架?” 那些人苦笑说:“我们不敢啊!我们要是能拉的住春彪,他能砍伤那么多人去坐三次牢吗?他老子老娘就算活着也拉不住他!” 程几冷哼了一声,对小酒保说:“毛头,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杯蜂蜜柠檬水,加点儿薄荷,加风油精也行,让他们醒醒脑!” “哦!”小酒保赶紧准备,又是找蜂蜜又是切柠檬。 程几拉来老耿,强压他在吧台前坐下。老耿委屈地说:“儿子,我不喜欢他……” 程几说:“你喝多了。” “没有!”老耿简直是傲娇了,“你那些兄弟们我都喜欢,唯独不喜欢他!” “嗤!”齐北崧翻白眼。 程几也要他坐,他半是不甘,半是妥协地慢慢坐下去,眼睛故意望着别处。 门口那些人见风波平息了,也纷纷坐下喝酒打牌各玩各的。 小酒保将两杯蜂蜜柠檬水放到老耿和齐北崧面前,两人都端起来一饮而尽。 齐北崧原本不喝陌生酒吧提供的东西,但他之前焦躁地连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后又心乱如麻地满凰村找程几,再加上和老耿吵了一架,嗓子早渴得冒烟,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程几说:“回家吧。” 老耿不愿意,说还要玩。 程几知道以他的脾性不喝到醉不会走,醉了也无甚大碍,突然发现他情况不对。 “爹?”他扶住老耿。 老耿刚才还龙精虎猛,此时就像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似的,一头栽在吧台上睡着了。 “……” 程几猛然望向小酒保! 小酒保吓得连退数步。 “你往蜂蜜柠檬水里加了什么?”程几从牙缝里问。 小酒保见对方实在厉害自己躲不过,便哆嗦着指着垃圾箱,那里是他刚才扔下去的旧塑料袋,里面装着他朋友给的“好东西”,某种管制类麻醉药品。 “你疯了?!”程几低声喝道。 小酒保说:“是……是你自己说少加一点就睡觉的!我没疯,是彪叔自己发酒疯太厉害,弄坏了东西我……我叔叔真的要骂我的呀!” “加了多少?”程几问。 “一……一点点,半瓶。”小酒保怯生生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给他也加了?”程几指着齐北崧。 “嗯……嗯。” “给我加了什么?”齐北崧问。 程几不答,盯着小酒保:“那他怎么不睡?” 小酒保嗫喏:“我不知道……可能这位帅哥比较年轻?春红,这东西是你懂,我不懂的呀!” 程几回手给了他一巴掌! 小酒保被打得跌坐在地,捂着脸大气不敢出。 “没有下次。”程几居高临下,面沉如水地说,“毛头,听到了吗?” 小酒保忙不迭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没有了保证没有了!春红你不要告诉我叔叔!我也是为了彪叔好,他一把年纪了真的不能再闹出事情来了!” “他寻衅滋事是他的罪。”程几森然道,“你有你的罪。” 他不再多看小酒保一眼,对齐北崧说:“别声张。帮个忙把我干爹扶回去。” 齐北崧是多聪明的人,早已听出老耿是被下药了,因此不再计较,恶狠狠剜了小酒保一眼,和程几一左一右架起老耿往酒吧外走去。 经过那群看客时,大家都大笑,说什么刚才还跳上跳下呢,一眨眼就滚到桌子底下去了,醉鬼就是醉鬼,没救了! 两人走出去几十米,齐北崧才说:“那小兔崽子不是好东西,以后不许和他来往!” “当然,这鬼地方!”程几吃力地说,“老耿要来我管不住,反正我这辈子不会再踏进那门槛一步!” 老耿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被拉到外面受冷风一激,居然醒了,眼睛虽然闭着,但能手臂搭两人肩膀上左脚拌右脚地走,嘴里还咕哝着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