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打量房间。 沈子默自认为给他营造了一个怀旧的、充满成长回忆的环境,哪里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和陌生人家中一般无二,他倒是宁愿躺在齐北崧的沙发上,好歹能看到一流的海景。 他的目光转向宽大陈旧的工作台,突然“咦”了一声,那上面居然有一个他熟悉的东西——电子烟! 看来沈子默没做得太绝,知道他抽烟,把这解瘾的玩意儿留了下来。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他尝试着从床沿移动到地面,向工作台爬去,心想反正已经这样惨了,先抽根烟感谢一下命运吧! 大约两米的距离,他却花了将近三分钟,又举了几次胳膊才将电子烟拿到手里。 喘着气拉开盒盖,歇了片刻装上烟弹,本想抽一口,却发现了异常。 “……”他倚在桌腿上,用尽全力将电子烟拔开了,为此还弄断了右手食指的指甲。他如今的力气也就相当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亏得意志力坚定。 他望向电子烟内部,顿时笑出声来。 ——真是的,居然和我玩心机…… 他轻笑想,难怪要把这不讨喜的东西给我! 电子烟的底部藏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多的GPS定位仪,齐公子放的。 所以沈子默虽然搜去了他的手机,可齐北崧仍然能够定位他,并且一定会找来,绝对绝对会找来!第五十九章 实际上程几发现电子烟的时候,齐北崧已经在沈子默家的楼下呆了将近半个小时, 随行的还有雷境和王北风。 可以说沈子默前脚出门买菜, 他们后脚便到。 “信号源就在这栋楼,甲单元三十二楼到顶层平台间最强。”雷境说, “如果小程没把东西给别人的话, 他应该就在这里。” 齐北崧盘腿坐在车中, 黑着脸不说话。 王北风说:“我和管理单位那边确认过了, 这房子一共三十三层,顶楼两层是复式结构, 属于同一家, 房子登记在一个叫田爱群的老太太名下。” 雷境接口:“我查过这个田爱群, 她是XXX的夫人, 退休之前职位也不低,沈子默是她孙子。虽说是儿子的私生子,却是唯一的孙子, 所以暗地里应该很重视。沈子默之所以成年之前在孤儿院住了几年而不是在她家里, 估计因为当年他们夫妻还没退休, 生怕传出去影响不好。” “她儿子死了是吗?”齐北崧问。 雷境点头:“车祸去世的,当年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撞车时还载着两名女子, 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物。” “沈子默他妈也死了?”齐北崧又问。 “去世有五六年了。”雷境说。 齐北崧顿时忿忿不平:“难怪程儿同情他,这两人境遇差不多啊!” 王北风插嘴:“程儿在他家干嘛呢?信号源从早上九点多就没移动过, 现在都快晚上七点了,这么长时间……” 雷境连忙用眼神制止他胡说八道, 可惜他还是嘴漏:“孩子都生出来了!” 齐北崧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雷境赶紧一脚把王北风踹到边上凉快去,说:“你别听他的,小程很可能把电子烟当做礼物送给沈子默了,所以信号才在这里。” 齐北崧更怒:“沈子默算哪根葱?我送我媳妇儿的东西,他居然也敢收?” “你媳妇那人你还不了解?穷大方呗。”雷境说,“沈子默帮他保管了这么长时间家当,他谢谢人家也是应该的——你先搞清楚逻辑啊,是你媳妇儿要谢他!” 齐北崧说:“就算我媳妇儿谢他,那也是他不对!我最烦沈子默这号人,贼心不死,天天想着来我家里挖墙角,所以程儿到底在不在这儿啊?” “不知道,再观察观察。”雷境说,“小程喜欢关手机这点特别不好,迷惑了敌人,也迷惑了自己人。” “不等了!”齐北崧指挥,“王北风,去给我破个门!” 王北风苦笑道:“别呀,听雷老大的呀,他作战经验比你丰富!” 可齐北崧着急啊! 他昨晚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睡,到了清晨才迷迷糊糊入眠,下午才醒。醒来后本来去一趟公司,却发现程几的GPS信号源落在这个陌生的小区,半个小时后仍未移动。 他觉得不对劲,查看程几呆过的过往位置,其中有Y美术学院。 他立即就明白了:Y美术学院是沈子默的学校,程几对沈子默并无好感,所以此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拿回属于老程家的东西。 齐北崧当即一个电话喊来雷境和王北风,正要出门去找程几,公司却急催他去参加签约仪式。 仪式极为重要,涉及面广泛,就算是他也不能轻易更改行程,于是又耽误了两个多钟头。等他们急匆匆赶到GPS定位的小区时,夜色早已经降临。 齐北崧烦躁地直抖腿,说:“等十分钟,再联系不上程儿的话,我就要破门了。” 雷境说:“行,我到他家门口去研究一下门锁,看看怎么破拆合适。” 王北风惊问:“真要拆人家大门啊?违不违法啊?” “当然违!”齐北崧愠怒道,“可万一姓沈的把程儿迷昏锁家里了,他也违法!” “不至于吧?”王北风说,“程儿那么能打,我看七八个姓沈的加起来都弄不过他一个!” “能打归能打,可是他纯啊。”齐北崧叹了口气,“尤其面对这姓沈的,有一种老母亲心态,总觉得当初是从我手底下把人给救了,所以要负责到底。姓沈的无论怎么过分他都能忍,不信你问雷境。” 雷境点了点头。 齐北崧出国期间,沈子默和程几相处过十一二天,沈子默的举动雷境不仅看在眼里,还拍了视频在手机中,算是留存罪证。 齐北崧说:“总之,如果姓沈的想骗他,一骗一个准儿。” 见齐北崧这么发愁,王北风都不好意思发笑了,他当真觉得老齐胡思乱想,哪里知道齐北崧心有灵犀,一下子便猜到了实情。 齐北崧和雷境上楼去了,王北风独自在楼下等,等着等着,突然头顶有个东西“哗啦”落下,砸在他身旁不远处。 都市杀手,高空坠物! 他仰头正要开骂,发现掉下来的是一本薄书。 “日哦,哪家孩子不好好学习随便扔书?” 他嘟哝着把落在花坛中书捡起,擦去封面上的泥泞,凑到路灯下一看,只见扉页右下角赫然写着“五(4)班,程几”几个字,笔迹显得稚嫩。
“啊!!”王北风大惊失色。 他忙不迭给齐北崧打电话,那两人正守在沈子默家门口研究门锁,顺便想着怎么把物业的监控弄坏。 “程儿在楼里!”王北风喊。 “什么?” “程儿扔了一本书下来,他在楼里!”王北风说,“他就在姓沈的家里,一定有什么原因出不来!” 齐北崧收线,吩咐雷境:“赶紧救人!” “上楼顶!”雷境说。 两人迈开长腿迅速从安全梯攀上楼顶,齐北崧说:“看看从阳台或者窗户能不能进户!” 此小区管理严格,业主一律不得自行安装凸出墙外的防盗窗,雷境找准了沈子默家的方位,趴在楼顶边沿观察半晌,觉得不管是阳台还是窗户都可以突入。 齐北崧也过来趴在他身边,问:“怎样?” 雷境说:“还好窗户是平推的,开了一条缝,我一会儿探下去推,你拉着安全绳别松手。” “知道。” “以防万一窗户推不开,我先去车上拿个破窗锤。”雷境说。 两人刚要抬起身子,只见又一本薄册子被推出了窗户,在晚风中飘飞坠落。 “程儿!”齐北崧破口而出,“你是吗?!” 没有人回应,大约是听不见,但更大的可能性是程几听见了,回答了,但是声音无力,传不到楼层上方。 “我爬下去!”齐北崧说着便站起来脱外套。 “等一等!”雷境给楼下的王北风打电话,“这边好像又扔了一本东西下去,你快四处找找!” 大约半分钟后,王北风答复:“找到了!在树上!没事儿我够得到!” 雷境问:“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又小半分钟,王北风说:“是几张钉在一起的奖状……优秀少先队员……是程儿!程儿的奖状!” 齐北崧飞快地把风衣脱了扔在一旁,雷境拦住他:“我下,你接应。” 他对着手机喊:“王北风!” “到!” “把车里应急的那套东西拿上来!” “是!” 齐北崧说:“我下,我比你轻!你接应!” 雷境笑道:“别添乱,你没受过这攀爬训练,小程倒是受过。你要是一脚踩空磕着哪儿了,海平回去还不得崩了我!” 等王北风一到,雷境在腰间系上安全绳,将另一头固定在楼顶水泥桩上,攀援而下。 也就在这时,程几又积攒出一些力气,从窗户缝隙中扔出了第三本册子。 他不能傻傻等着齐北崧来救,万一沈子默回来后,突发雅兴给他注射大剂量昏迷药剂,结果他就此死了呢? 万一沈子默发现了电子烟的秘密,把那玩意儿扔到海湾里去呢? 再万一沈子默带他转移,到了GPS信号极弱的地方——比如地下室——该怎么办? 所以他得积极自救,得把自己被困的信息传递出去。 他万分庆幸沈子默基本复制了他过去的小房间,里面的东西均属于他,包括书架上那两排大大小小的书册。 其实在搬家的当天,他很想把类似于书的重物全部扔掉,可翻看之后却没舍得,留下了那两排,只把带着私人秘密的日记等物烧了个精光。 原主儿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孩,在很多书上都会写上名字、怎样得来等信息。那些书有的从书店购买,有些来自于师长与好友的馈赠,最多的是“妈妈的礼物”。 原主身世凄凉,父亲早逝,很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妈妈的礼物”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于是这些书册被搬到了沈子默的学校,又搬到了这里,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因为书上有现成的名字。
——这房间里莫说没有一支笔,就算有,以程几手抖的程度,也写不了一个字。 程几扔出一本书,靠在窗沿下喘气,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响,对现在的他来说重若千钧的窗户被完全推开,寒风从窗口倒灌进来! 他拼命抬头,只见雷境的脑袋伸进了窗户,张望着问:“小程?在吗?” 程几吃力地喊:“雷……雷哥!” 雷境连忙往下瞧,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小程!!” “雷哥……弄我出去。” “马上!” 雷境冲着上方简短地喊:“北崧,是他!” 齐北崧焦急万分:“他没事吧?他怎么啦?!” “好像不太对。”雷境吩咐,“我先把他送上来,你们拉住!” “知道了!” 雷境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窗户,而比这更窄的开窗(比如水月山庄的)程几瞬间便能钻入,可见人高马大也有其不利之处。 雷境蹲到程几面前,给他腰上和胁下系绳索,边系边问:“谁敢这么对你?是不是沈子默?” 程几苦笑。 雷境又问:“他怎么你了?” “他给我下药。”程几乏力地说。 “知道是什么药吗?” 程几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是肌肉松弛剂,至于具体是哪一种,沈子默没有告知。 “不管了,回去再说。”雷境试了试绳扣,将程几抱起托出窗外,喊,“拉吧!” 楼顶的齐北崧和王北风一起用力,程几很快就被拽上了楼顶。 雷境回身观察室内,走去转动门锁,迅速搜寻二楼后发现没人,便依旧关上房门,搬过书柜和书桌来抵住。还觉得不够,于是把单人床也倾了过来,斜架在书桌上方。 最后他挤出窗户,关上窗扇,踩绳攀登回楼顶。 齐北崧已经将程几解下来了,紧紧抱在怀里;王北风刚刚收好了绳,见状又来收他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