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最困难时, 也是玉姐拉我一把。”程几托腮郁闷:“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吧?有人欺负她,我能不闻不问吗?” 赵家锐突然说:“找他去!” “?”程几抬起头。 赵家锐说:“找彪哥去说清楚啊, 丫不能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这个词儿真不是这么用的!” 程几问:“你现在又让我出门了?” 赵家锐说:“刚才不让你出门是怕你瞎跑, 万一丢了我得挨齐少的骂。现在让你出门是为了挽回你爹, 你这没亲爹没亲妈的,如果连个干爹都留不住,那不是太可怜了?再说还有我陪着呢, 咱俩加起来是什么战斗力?少说能打二十个人吧!” 赵家锐特善良,纯白小天使。 “那老齐查岗怎么办?” 赵家锐信心满满:“齐少今天在公司的时间不会短, 咱们天黑之前能回来就行,带好手机, 就说咱俩在海滩散步,不怕他查岗!” 程几立马抓起外套,说:“走!” 赵家锐没敢开车,那车上装着GPS,人到何处一望便知。 程几先联系老耿,问他在哪儿,勒令他来接自己。 老耿重情,嘴上喊了半天,心里还是不舍得,答应了。 程几和赵家锐站在路口,伸长脖子遥望,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几乎快冻成冰棍了,才见一辆旧面包车从山下吭吭哧哧开上来,仿佛远处深蓝的海面吐出的烂铁怪物,好生不和谐。 “干爹。”程几一上车便喊。 “耿师傅啦!”老耿纠正。 “彪哥。”赵家锐喊。 老耿指着赵家锐对程几说:“多跟锐子学着点儿,人家就不喊我干爹!” 程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傻?” 老耿当然不承认自己傻,只承认自己是耿师傅。 程几气得连声问:“儿子是你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关键时刻会丢下兄弟跑路的人?你自己不仗义,也以为我不仗义?” “谁不仗义?”老耿怒了,“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好了三十年后房子过户给我,我还等着呢,”程几说,“你有种抵赖!” 老耿噗地笑了。 赵家锐把脑袋插进来:“哟,这么大笔交易啊?那都得努力再活三十年,而且要保证三十年内房子不倒才行噢!你们面馆那老房子有一百多年了吧,保证不倒真挺难的,是吧彪哥?” 程几也笑了,说:“耿师傅,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自己人不能乱,凡事要团结、要商量,我肯定不是那种遇到麻烦转身就跑的人,你也别拿对那种人的态度对我,行吗?”
“……”老耿眼睛一红,认命了,“叫干爹吧!” 程几笑着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他要还手,被赵家锐伸手拦住。 “不能捶。”赵家锐正色道,“你捶他要经过我同意!” 老耿瞪眼问:“你现在是他的保镖了?” 赵家锐点头:“他小拇指甲豁掉一块齐少都要拿我是问。” 老耿就转头埋怨程几,说早告诉过你不能搞齐北崧那么个人在家里,养不起是小事,带出去惹眼也是小事,管头管脚多麻烦,照这个趋势下去我看你活不到三十年! 程几说你不要乌鸦嘴。 老耿说我早告诉你要去凰山寺找老和尚算一下命,这是科学,要相信科学,科学的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你怎么就撞到齐大少爷身上了呢?你这个命盘肯定有问题…… 程几好不容易把话题从科学方面拽回来,把周经理失踪的情况告诉老耿,后者吓得虎目圆睁,连声追问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老耿怪叫道:“那赶紧找啊!” “问题是上哪儿找去,”程几苦恼,“警察都找不到他!” 老耿说:“我有办法!”说着就跳下了车。 程几还以为他要集合众多老哥们儿找人,没想到他上车后说:“我让凰山寺老和尚算了一卦,现在我知道周经理在哪儿了!” “……” 赵家锐倒来了兴趣,问:“周志文在哪儿啊?” 老耿严肃道:“老和尚文绉绉说了一通我也忘了,反正是在水里。” “水里?”程几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吉兆。 老耿说:“科学指引你前进,所以我们要到海上去捞周经理!” 程几在他脑袋上砸了一肘,吼:“干爹你是不是有病?!” 老耿捂着头问:“那你说在哪儿嘛?” 程几指着车窗外说:“他的车就没能从水月山上下来过,你不去山里找,捞什么海啊?!” 老耿说:“再不去捞,万一被洋流冲走了呢?” 程几暴喝:“去水月山庄!!” 其实周经理还留在水月山庄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总比在海里靠谱。 车行至半路,齐北崧果然查了一次岗,程几扯谎说正和赵家锐在海滩散步,并拿弹弓打海鸥,齐北崧提醒他不要被海浪卷走,注意保护动物,还有大冷天的在外头吹什么风,早点儿回去。 三人驱车进入水月山的山门,沿着盘山路向上。 昨晚刚下了一场中雪,山中植被覆白,空气凌冽,寒意逼人。 老耿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原本就动力不足,冷天爬坡更加步履维艰,刚转上两个弯道就趴了窝。 程几和赵家锐骂骂咧咧地下来推车,强行推了几十米后实在推不动,只好在靠近崖侧的小块空地上停下。 破车的手刹也不太好使,为防止其倒溜滑下悬崖,程几找来石头抵住轮胎。 赵家锐喘着粗气说:“程儿,你和彪哥的交易包含这辆车吗?他如果说三十年后也把这车过户给你,你可千万不能要啊!” 程几推车推得满头是汗,被冷风一吹头皮发紧,苦笑:“滚。” 没有了车,只得步行,老耿不肯往前,程几非要继续,最后程几赢了。 三人缩着脖子迎着风在马路上前后走着,偌大的水月山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连车影子都不见,只听见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和鞋底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 水月山公路附近有景观规划,哪一块种常绿树,哪一块种花树,哪一块种竹子,哪一块种灌木都经过设计,所以一路走来,虽然冷,眼见并不萧瑟。 又走了几公里,接近小山山顶,已经可以看见另一座小山峰阳面的水月山庄,老耿怨气冲天:“按这个速度,走到水月山庄天都黑了!” “干爹,你快点儿走就行。”程几劝。 老耿生气:“我就说要去海里嘛,你不听我的!” 程几问:“你看过侦探小说没?” “啥意思?” “小说里找人,都是从那人失踪的地点开始找起的。” 老耿埋怨:“不科学,这他妈不是小说,这是现实!” 程几忽然说:“我记得这盘山公路外侧原本有栏杆的,怎么现在都拆了?” 有栏杆吗?赵家锐和老耿都没注意过。 程几记性好,他确定有铁栏杆,还记得夜间行车时车灯打在栏杆反光板上为黄色荧光。 他们在山顶附近看到一副告示牌,才知道此地正在进行景观提升空工程,要安装仿木质围栏,计划某月某日完工。大概是糟糕的天气影响了工期,所以旧的已经拆了,新的却没安上。 这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直到他们在某个急拐弯处发现了数道凌乱的车辙印。 车辙印已经被冰雪覆盖了大半,并不明显,之所以能发现,完全因为三人实打实地站在了上面,倘若还开着车,估计也就错过了。 他们将车辙印上的浮雪扫开一些,只见断断续续的痕迹从公路突然转向路边,其中两条仿佛冲向山崖,但中途截断。 悬崖落差约有五六十米,其坡度在七八十度,坡上覆满了灌木类植被。悬崖下面是个狭长的山谷,种着大量樟树。 樟树四季常青,即使到了冬季也亭亭如盖,十几亩的樟树林蜿蜒谷底,夏季时仿佛一条绿色河流,此时落了雪,白皑皑一片,将林子下方的一切都掩盖了。 如果附近有栏杆,就知道车子是否栽下去了,因为那必定会撞断围栏,可惜没有。 程几问老耿:“你看得出这是什么车的车辙吗?” 老耿第一次出狱时曾经当过汽车修理工,一般汽车的小毛小病都会修。 “不是辆小车。”老耿用步幅丈量车辙印,说,“轮胎这么宽,估计改造过。” 程几问:“周经理开的是什么车?” “你怀疑周经理的车摔下去了?”老耿说。 “我随口问问嘛。”程几说。 老耿回想道:“他的车是辆越野车吧,黑色的……对,那天他从诊所走的时候我还出门送过,全进口某某牌轿车,挺结实挺贵的!” 程几点头:“我要下去。”
“干嘛?”老耿瞪眼,“你还来真的?” 程几说:“这痕迹不正常,不下去看看我不放心,反正一小时之内能来回。” 老耿不同意,赵家锐却赞成:“程儿,我也下!” “下个屁啊!大雪天爬悬崖你俩是有病啊?!” 程几问:“干爹你是在上面等,还是跟我们下去?” “……” 老耿傲娇归傲娇,还是愿意跟着行动,三人互相搭着把手往坡下爬,赵家锐身手敏捷速度快一些,程几居中,老耿落在最后。 只爬下去十多米,就听到赵家锐叫嚷,原来他发现了一块车头灯外壳的碎片。 可是此地位于公路旁,天长日久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车零件从上面掉下,一块红色的塑料碎片不能证明什么。 继续往下找,程几在被雪填满的灌木丛中发现了车辆的整条保险杠。 保险杠为黑色的,看不出车型,边角碎裂,这就有些难以解释了。 再往下走,碎片不多,绝大部分痕迹都被白雪覆盖。 终于下到谷底,三人相继钻进樟树林,刚刚走了几步,赫然看见一棵被严重撞伤的大树! 树旁一有大堆枯枝烂叶子,堆得有半人多高,三人急忙跑过去,往烂叶堆里只瞧了一眼,就发现了那辆严重损伤的黑色越野车! 轿车侧面向上,车头挤压,车尾塌陷,车顶压扁,车窗玻璃尽碎,车牌已经被摘去,但还是看出这车的品牌型号和周经理的那辆一模一样。 老耿跌脚大喊:“就是他的!” 他扒着车窗喊:“周经理!周经理!你在里面吗?” 这句问话显然过于乐观,此品牌的汽车虽然号称结实,但从几十米高处滚落,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筋斗,驾车人就算是铁铸的,也得撞瘪了一块。 没有任何工具,他们飞快地徒手清理车身周围的杂木乱叶,那些东西原本不堆在这里。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辆车翻下来这么长时间不被人发现,首先是天时地利——天有降雪,水月山人迹罕至,山道旁没有围栏;其次是有人早已处理过了现场,要不是程几坚持要下到崖底,说不定到雪化时这辆车都不会被人发现! “我就知道那卦不好!要相信科学啊!”老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吼道,“果然在这里!” “可这也不是水里啊!”赵家锐说。 “水月山,水!”老耿说。 程几趴在地下,抓着手机尽量往车里照去,没发现人,只看到了一些污迹,估计是血。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手机响起,齐北崧又查岗:“媳妇你在哪儿?我怎么觉得你不在海滩啊。” 程几已经顾不得他会骂,说:“你快报警,我找到周经理的车了!” 齐北崧问怎么了,程几三言两语说清楚,并给他发送了手机定位。 齐北崧断然说:“知道了。” 又嘱咐:“你就在原地等,哪儿都不要去!” 程几刚要回答,就听老耿在林子里撕心裂肺叫了一声:“周经理啊啊啊!!!” 他和赵家锐急速循声跑去,只见老耿跌坐在地,手指上方,两人往上看,发现了那具吊在大树粗枝上的尸体。 ——被吊了这么久,虽说眼下是寒冬天气,但看上去也不像样了。 身上血迹斑斑,绳索套在脖子下方,脚面距离地面有一米五左右,显然不是他自己吊上去的。 朔风吹过林间,尸体也跟着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