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发白,忧虑和疲惫凝聚在他的眉头,下巴颏尖得可怜,但齐北崧知道这才是完整的他。 他太懂事,有时候让人忘了他才二十岁;他担负得太多,人们于是以为他天生能扛;他不提要求,人们以为他从不渴望。 其实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勇士,他所有的勇气都靠燃烧灵魂而来,他会害怕会哭泣,会自我怀疑,会迷茫得像个五岁的孩子,他痛苦的时间远多于享受,所以他热爱每一个给他以友善和希望的人。 谢天谢地,那些人都还活着,齐北崧祈祷他们长命百岁,和自己一起守护他宝贝儿,他男人。 让他平安些,高兴些,从容些。 程几松开他,问:“有烟吗?” 齐北崧无可奈何去找烟和火机:“媳妇儿,你最近瘾很大啊!” 程几叹了口气。 老规矩,两人并排而坐,齐北崧双手拢火先帮程几点上,再给自己点。 烟雾升起,程几随意吸一口,然后用夹烟的手指按住了太阳穴,视线无意义地落在某个物体上。 齐北崧最近才发现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仿佛经常性地觉得头疼,所以老想去按。 齐北崧将烟叼在嘴里,说:“我来。” “?”程几略偏头,齐北崧已经按上他的太阳穴,轻重适度地揉着。 “你才二十,到底从几岁开始学抽烟的?”齐北崧问。 “你是从几岁?”程几反问。 “不告诉你。”齐北崧说,“怕你小孩学坏了。” “呸!”程几轻唾,继续抽。 齐北崧又低头,坏笑着问:“你几岁初吻来着?” “十六。”程几说,但不是这辈子的十六,而是上辈子的十六岁。 “你知道我几岁吗?”齐北崧神秘地比划了一个数字。 程几微微一笑:“哟,够矜持的,我还以为更早些呢。” 齐北崧问:“十六岁时你吻了谁?” “高三的学姐。”程几说。 齐北崧大笑:“看不出啊,本事挺大!感觉怎么样?” “……我忘了。”程几说,将烟放至唇间,上辈子的事情哪还记得。 突然嘴里的烟被抽走,他莫名抬头,齐北崧从侧面靠上来,紧跟着一个绵长而细密的吻,和以往所有的吻都不一样,不带掠夺和压迫,甚至没有急切,而是抚慰。 许久,他放开程几的唇,抵着额头说:“你这小脑门跟冰块似的,吓着了是吗?既然有惊无险,就别一遍遍回想琢磨了,这臭毛病要改!” 明亮的灯光从上方倾泻而下,将他的脸照得纤毫毕现,程几楞楞地看着,伸手抚上他浓长的睫毛。 齐北崧瞬间热情高涨,拦腰抱住程几,后者勉强发出声音:“烟……烟!” 这孙子亲人咬人也就罢了,每次还得烫人! “攥手里呢!”齐北崧急切地说,“赶紧赶紧!” 程几命令:“灭了。” 齐北崧赶紧掐灭烟头,两人在健身房的角落拥吻,交颈缠绵,直到耗尽氧气。 齐北崧将唇拉开半寸,问:“亲我感觉好,还是亲她感觉好?” “谁?”程几神色迷茫,眼睛里雾气弥漫,已经被吻得糊涂了。 “高三学姐呀!” 程几勾唇而笑:“当然她好,谁让你满嘴烟味儿?” “切,你也是!”齐北崧狂热地说,“让我再往下亲亲?” 程几拒绝:“我脏着呢,今天在水月山的山沟里爬了半天。” “我不在乎。” “我在乎。”程几推开齐北崧,“你真想干点什么,以后机会多着呢。” 齐北崧顿时认真了:“你确定?我可要为所欲为的啊!” “……”程几垂下眼睫说,“行吧。” “宝贝儿哎!”齐北崧一下子将他举高高! “放下,快放。”程几说,“我今天心情不好。” 齐北崧连忙放他下来,但手没舍得松开,仍然在他太阳穴上卖力地按着,揉着。 他手劲大,程几正好头痛得厉害,两人倒是挺契合。 “我心里堵得慌。”程几抱着膝盖说,“几天之内两条人命,这么多人受伤,好像一切都和我有关,可我又什么事儿都够不着。” “等,看。”齐北崧给出了简单的两个字,“事情不由我们左右,旁观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式,也是对缉凶者最大的支持。” “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作壁上观吗?”程几茫然。 “对,直到他们需要你、召唤你的那天。”齐北崧说。 “所以我得时刻准备着?”程几问。 “嗯!”齐北崧郑重点头。
他说这句话完全就是为了给程几一个念想,免得对方老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他哪里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真的等来了那次召唤。 见程几不说话,齐北崧揽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用力按在怀里。 “……又干嘛呢?”程几问。 齐北崧主要是找个由头抱他。 程几捏了他一下,问:“你是不是也被周经理吓到了?” “对,吓死我了。”齐北崧顺坡下驴,“周志文这人挺难得的,我在水月山庄没少麻烦过他,还无理取闹骂过他几次,他一句怨言没有,该怎样还是怎样,从涵养上讲我比他差远了。现在想想真不应该!”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诚挚,程几感同身受,慢慢搂住了他的腰,把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 “谢谢……” 齐北崧吻他的头顶。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震得二人同时一抖。 “谁?”程几吸鼻子。 管他是谁,齐北崧都不想动弹,他现在正被程几投怀送抱呢,几十年一遇,容易么? “不去看看?”程几抬起脸问。 “不去!”齐北崧反而收紧了手臂,把对方箍得严丝合缝,“一定是邻居走错门了!” “你没邻居。” “有,隔壁单元的。” 程几双手按住他的胸口,竭力将他往外推。 齐北崧走出健身房时活像一只被抛弃的狗,他将一腔愤怒转向了门外那人。 ——门外站着郑海平。 “这么晚,你干嘛来了?”齐北崧粗嘎地问,“儿子睡了?” 郑海平说:“原来你在家呀,再不开门我就要自己开了。” 齐家大门是指纹锁,里面录着郑海平的指纹。 “有事吗?”齐北崧的脸还黑着。 郑海平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打扰你们好事了?哥错了啦。” 齐北崧恶狠狠说:“你他妈也知道错啊?” “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郑海平笑道,“原谅我行不行?要钱还是要东西,不管什么我赔你,上回你看中的那什么游艇我替你买了吧?” “不要,我晕船。”齐北崧说,“把你儿子赔我。” 郑海平扑哧笑了一下,说:“行,你替我养着吧,我还嫌他烦呢。” “回去接!”齐北崧怒。 郑海平说:“不贫了,我有话对你说。” “说。” 郑海平附耳说了几句。 齐北崧顿时脸色大变,问:“真的?” 郑海平点头。 齐北崧央求:“哥,别告诉程儿!”第六十八章 “别告诉程儿!” “不行。”郑海平断然说,“这得让他知道, 他有危险。那人固然外逃了, 但余党仍在国内。” “我护着他呢,他不会有事。”齐北崧沉声说, “他当初费了那么大劲儿帮人, 结果那人不但反咬一口, 还成了个祸害, 他知道真相一定受不了!” “哟,你翅膀硬了护小鸡仔呢?”郑海平道, “他受得了, 他掉眼泪不代表他懦弱啊!” 两人听到健身房有响动, 连忙止住谈话。 程几没脸从健身房出来, 正贴在门背后听声,刚才那响动是他不小心踢到器材所导致。 齐北崧向郑海平使眼色,意思是你话说完了该走了, 郑海平偏不动, 还坐到功夫茶桌前煮水沏茶自斟自饮, 不亦乐乎。 齐北崧压低嗓门:“哥,算我求你了,真别和他说, 他这两天受的刺激够大了,有些事咱们掌握就行了。” “齐北崧。”郑海平用修长的手指点着他, “你一这点我特别不喜欢,程几是个爷们儿, 你可以把他当心肝宝贝眼珠子,但不能就此小瞧了他,以为他跟个鸡蛋黄似的碰不得摔不得,你小瞧他就是小瞧自己。瞅瞅你那患得患失的样儿,不就一个姓沈的小傻逼嘛,我看吓不死小程,倒是他妈能吓死你!” “我怕他?”齐北崧挺光火,“我还不是怕程儿多想!” “嘘……”郑海平示意他别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完。 “哥,”齐北崧捏起茶碗,无可奈何,“你是不是想呆到明天早上?” 郑海平挑起一边眉毛,忽然大声,像是故意要让程几听见:“我知道你媳妇儿脸皮薄,但出来见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能吃了他?” “你非见他干嘛呀?”齐北崧真急了! “不干嘛。”郑海平慢腾腾说,“我喜欢他,上次见面礼没送出去,到现在我还惦记着,我想给他送样东西。” “送什么?” 郑海平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放在茶桌上,轻声道:“9mm的,弹容量6发,现在为了安全装的是空包弹。” 他又掏出几个小盒码放整齐,说:“这里面是真家伙。尽管用,我那儿多得是。” 齐北崧皱眉问:“你送他这个干嘛?” “一片心意。”郑海平说。 “有我在,他绝不会有危险。”齐北崧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郑海平淡淡一笑,“我也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胆子比别人都小。” 齐北崧问:“老雷让你把这个送来的?” “嗯。”郑海平点头,喝茶。 “别扯谎了。”齐北崧皱眉,“老雷要是看见你揣着这玩意儿,还不把他的小心脏吓破了?你自己想送就直说,别打老雷的幌子。” 郑海平咽下茶汤,抿了抿嘴,笑道:“那你别告诉他呗?” 一只白皙的手从齐北崧身后伸出,抓起了那把枪:“哟,这枪我熟。” 郑海平抬眼笑了:“用过?” 程几将枪在手里抛了抛,卸下子弹,熟练地将枪拆了,又极快地装好,说:“这大路货嘛,当然用过,我蒙着眼睛都能拆装。” “那就好。”郑海平说,“我过来之前还琢磨呢,就怕你不会。” 齐北崧前一秒还生气,后一秒得意洋洋:“程儿什么不会啊,他什么都会!” 郑海平看看他,扑哧又笑了,说:“北崧,你看过电视上训练军犬的节目没?” “什么?”齐北崧问。 郑海平说:“我感觉小程就是那训导员,你就是那狗。他对付你只需要站着吹个哨,你就一头劲地爬梯、走独木桥、钻火圈……”
“啊呸!”齐北崧说。 郑海平对程几正色道:“养军犬不会咬人等于白养,一会儿你把撕咬服穿上,看他扑不扑你,必须能挂在你手臂上不放嘴才算合格。这是技术活,多学习,多进步!” 程几笑了,但笑归笑,话还是得问清楚:“你送我一把枪干嘛?” “保护你。”郑海平说。 “为什么?” 郑海平不理会齐北崧那阻止的眼色:“行,我直说了吧,反正瞒不住你。” 但他说出来却不是刚才和齐北崧交流的事,而是另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