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因为三厂据说技术更优,能保证肉质品在完全抽真空下的口感和水分,不干不柴,完全最新鲜的味道。 这板上钉钉的承诺不得不说,听上去很是吸引人。 毕竟价格成本是一回事,这优越产品的质量又是另一回事了,市面上现在就是有不少罐头只注重外包装,不讲究质量,空抬成本,所以才搞的当下市场混乱不堪的。 而有关于罐头的外包装问题的咨询,还有本身鱼罐头口味问题的商议。 最终梁生和他经过多日来的研究和比对,初步决定下来的方案是,先尝试找生产线做豆豉和油淋两种口味的样品,制作方法,马头鱼和鲜盐就由他们出。 外包装就一切先从简,只选用时下最便宜的包材,罐身打‘茂金’和“精美马头鱼罐头”两行大红字和相关产品信息,卫生许可证明之类的就差不多够了。 如这第一批要是一切都谈的顺利,每个口味就各出一百八十罐,按每罐成本加三块五的价格对外出售,算算也就是加起来一共三百六十罐。 这三百六十罐的首批生产数量放在已经成名量产的那些国内大牌子那里肯定是不够看的。 但是对于如今才刚刚小作坊起家,先前一直在做市场最累人的批发生意的曹茂才来说却是不小的一步了。 尤其曹茂才自个,却是对他们这豆豉和油淋两种口味的马头鱼罐头很有自信。
因为这远的不说,他自己却是一天天在店里都尝着妻子金萍的手艺的。 这两种从他老家带出来的传统做法不说有多特别,但就是汁水咸鲜,别具风味,很适合做腌制下饭的罐头鱼。 再试想一下放到外头卖了之后,能让更多人尝到这种来自他家乡的古朴味道,也了解和见识到他们家乡具有历史文化气息的饮食文化,这倒不得不说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阿,阿生,你觉得我这腰上皮带扣……歪不歪?” “诶,老关,你就别慌啦,今天这个啊只是个流水线上的负责人,人家姓庞,你就叫他老庞就成,不过,咱们今天是真的不要女秘书了吗?我可都找市场外那家发廊店的潮州妹海霞讲好了……” “别,别,你快放过我,什么海霞王霞,你阿嫂知道了可要发火的,不要不要有你过来我就放一百个心了……” “哈哈,我就开开玩笑你别急别急……” 一块在人家食品厂门口的门卫那儿登记姓名时,额头上出着汗的曹茂才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今天同样捯饬了一下的梁生笑嘻嘻地趴在窗户那儿写着自己的大名,手上还不忘帮自家老板提着等下要给人家负责人的香烟,白酒和砂糖橘。 为了干好自己今天这秘书,司机和马仔的活,他把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今天都给归到耳朵后边去了。 露出因为日常送货暴晒而小麦色的额头和的一双积淀了不少的眼睛不说,倒是一瞬间冲淡了他之前不修边幅的流里流气感。 尤其他个头高,五官英气,这段时间里里外外干了不少重活,胳膊上肉都多了,虽额头有道红红的怪疤。 但穿的里外干干净净的,倒真是彻底摆脱从前街头混混的阴影,像个正气稳重,四肢有料的大好青年起来。 虽然来之前,曹茂才一再强调他们俩其实不必对外把关系讲的那么生分,但是梁生自个却还是很懂的这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和分寸的。 所以接下来摸进人家厂子里,又拐弯进了那架着铁丝网的厂房旁边的办公大楼。 梁生却是没着急和曹茂才一块进去和那经理谈买卖,而是自个就在楼下往人家厂子里溜达了一圈看了看初步规模。 不过02年初的厂子,其实一个尚未具备大型生产线能有这样的规模却也不错了。 看得出来,这厂长负责人还是有些原则性,连车间找的女工大姐都是带着这个年代少有的消毒一次性手套,内部也显得格外干净卫生。 等再被里头明显应付的有些吃力的曹茂才表情略带暗示地挥手叫进去的时候,在楼底下晃悠半天的梁生才拎着烟酒礼物之类的,连忙应了一声就赶紧笑着跟着进去了。 前面就有说过,三厂的对外负责人是个姓庞的中年男人。 这位庞负责人在电话里听就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说话倒是挺粗犷豪爽,但态度也是相当强硬。 因为他一再强调如果第一批罐头选择在他们厂做,那必须在拿样后,加收比寻常罐头多两块八毛钱的成本费,如长期合作,再决定适当降低成本,签署进一步合同。
两块八毛钱,听上去好像是不多,但几乎是要把他们这边的那点利润给压缩到最低了。 要是不了解情况的,还真当他们厂这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可梁生却明白,一项无人问津的新技术有时候确实要承担比寻常人更昂贵的价格,没钱总是寸步难行的,这位老庞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们实话实说。 但既然都要谈合作了,第一步就不能把什么话给说死了,合作嘛总是要一步步谈的。 所以梁生这狐狸精附体,生来一张巧嘴的家伙一坐下也没有和人家硬谈他们手头紧,降低成本的事。 而是笑眯眯地首先和那位庞负责人亲热地握握手,散散烟,接着就开始就着办公室的茶水东南西北地扯曹茂才当年和金萍一块出来创业的事。 什么粤西山村走出来的客家夫妻,什么十五年坚持做江鲜生意一朝面临资产危机,却发誓要让人品尝这人间独一份的美味。 当然了,这些丰富多彩的‘产品和企业灵魂故事’有一大半肯定都是被梁生自己艺术加工过的,虽然掺杂着大量夸大成分,但就是听着令人潸然泪下,分外感动起来。 ‘故事的主人公’曹茂才自个坐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和做大头梦似的,只干笑着摸着额头连连附和,其实后背的汗都快心虚地冒出来了。 而说来也巧,这庞负责人老家祖籍恰好也是广东,虽后来居家迁居往北方,但是根差不多还是连着南方。 八岁以前和家里兄弟姊妹也是吃海味长大的,内心对这海边人才做出来的豆豉和油淋鱼罐头也是有情怀的。 所以这起初没急于对梁生的话表态的他越听却也越有些触动,到后头只夹着手上的香烟就无奈而好笑地敲了下才对曹茂才用家乡话开口道, “曹老关,你这个小弟倒是找的不错嘛!在生意场上这么能说会道,光是这张嘴就是能把死人说话的啊,好好培养,留住他,以后是要帮你发大财的啊!” “……” “……不过这成本问题嘛,我先前是真没对你说谎,这锁鲜技术按目前的清醒确实难弄,要不这样,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去和厂里的其他负责人谈谈,你们那边也别送烟送酒了,咱们既然要合作,就是朋友了,送礼总显得生分,改天厂里领导打牌,你就和阿生再来一次,我们再在牌桌上好好谈谈这如何压缩成本的问题,好不好啊哈哈?” 这话像是表明了老庞的某种态度,看得出来他很欣赏梁生这油嘴滑舌的小子,也对曹茂才能选择自己的厂子,并坚定合作关系很有好感。 尤其他是个爽快人,不爱在这种事上讲些虚的,所以既然今天给了承诺,便就是真答应下愿意在其中周旋这件事。 而就算之前再没在买卖上经验,却也看出接下来该争胜追击了,一瞬间喜色涌上的曹茂才只和身旁的梁生特别激动地对视了一眼,方才动容地点头开口回答道, “诶,其实也不算小弟,都是家里人,一样一样……好好好,我们下次一定过来,这买卖啊我们做,我们一定做!” 就这样,伴着这一句最关键性的话的落下。 一个新兴品牌‘茂金’牌马头鱼罐头的头批生产就这么在老庞的厂子里下了历史上的第一笔订单。 又是一个三四天后,也就是2002年6月29日下午。 梁生和曹茂才再次被老庞的电话叫着驱车来到三厂,而这一次,他们俩的晚餐是作为合作方在三厂的员工食堂吃的。 这个年代的员工食堂和往后的单位食堂餐还略有些不同,因为保留了部分公社集体生活习惯,所以厂子这里经大厨烹饪的大锅饭往往做的异常香。 米是上好的东北米,鸡蛋也是本地的土鸡蛋,拿香油随便炒一炒就好吃的不得了。 加上今天本来是来看罐头样品的,所以席间大伙肯定是要尝尝这第一口‘茂金’牌马头鱼罐头的味道了。 负责介绍的梁生笑眯眯拿开罐器开罐头盖子的一刹那,那原本密封住的豆豉的浓郁香气就飘散了出来。 负责人老庞和今天特意赶到的厂长弯腰拿筷子夹了一大块松软的鱼肉尝了,瞬间表情都惊了,之后就只会比大拇指不停地表扬了。 而食堂旁边原本就有不少正在等待开饭的厂里员工,一看这边居然这么热闹,又好像有什么油水特别足的东西特别香,纷纷都好奇地拿着餐盘嘴馋地朝这里张望。 “喂,老张,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像是个什么新型罐头……听说叫什么马头鱼罐头?” “诶?马头鱼还能做罐头呢?这倒是新奇啊,不过确实香啊……要不等这叫‘茂金’的产品具体出了,咱们也去买一罐尝尝……” “好呀,反正也是本厂出品的哈哈,咱们也去市场买一罐尝尝鲜……” 就这么着,咱们‘茂金’牌马头鱼罐头的第一波知名度就这么在群众中悄悄散播开了。 梁生和曹茂才接下来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碌于在厂里二次看样,调查零售点和台面上的应酬。 一礼拜竟也没能赶回店里去,和金萍三个人好好坐下吃一顿团圆饭。 也因为这个缘故,小声声和刘秀那边的历史遗留问题也被梁生给暂时落下了。 他专注而狂热地沉浸在挣钱,发财,等有了大把的钞票就可以尽早改变生活现状,然后把小梁声给接走的执念和梦想中,完全忘了自己上次离开前对有个傻小子许诺下一定会隔几天去看他的事。 而等他暂时忙完手头的活,再打算高高兴兴地去找自己小孩碰头时,这段时间忙的什么也没顾上的梁生便被眼前忽然砸过来,却也让他后悔了好久的一件事彻底弄懵了。第16章 十六 2002年7月11日。 清晨八点,Y市第一农贸市场内,脸上还带着丝困倦的金萍正将自家的卷帘门推上去。 这将近一个多月,她和自家老曹为了家里的事都没能好好休息,连带着梁生也是为了那罐头的事起早贪黑,忙前忙后。 一个多礼拜前,他家那第一批‘茂金’牌马头鱼罐头就已经正式出厂了。 那一箱箱包装漂亮,书写着金边大红字的鱼肉罐头被家里两个男人第一次搬进自家仓库填满的时候,金萍这心里可是跟着激动了一下。 毕竟,这可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正式食品品牌,虽然起步点并不高,但无论是从产品意义还是个人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个重大而喜人的转折点了。 尽管菜市场里来往的人对他们一家怎么好端端做起这罐头买卖这事大多持观望态度。 就是相熟的鱼店肉铺和饭店老板也都等着看笑话,甚至在背地里议论他们两口子是不务正业,脑子坏了才尽想着做发财梦。 但下定决心暂时不理会外界这些声音的金萍和曹茂才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并拿出半辈子从没有过的热情和冲劲就这么在家和他家梁生兄弟一块忙活了起来。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心里会奇怪,咦,之前你们不还是萍水相逢吗?怎么忽然就这么亲热地叫上梁生兄弟了? 这其实啊,还是得说回梁生原先他一没户口二也没有一个详细身份证明的问题。 原先咱们就说过,梁生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回到过去来之后一直没有明确的身份证明。 可这没户口又身份证的,对中国至少是大陆地区的公民来说就注定面临着很多麻烦。 首先,这内地每个城市自五十年代开始就都是有联防办要定期来市场查外来人口的暂住证的。 就是在这个刚从九十年代迈出步来的两千年初,无论是租房,买房,外出住招待所,车票购买还是出门做买卖,必须都得有这个证明。 为此金萍和她家那口子也是为梁生操心了不少回,就怕哪天上头的政策放严,严查城市居民户口,他这没户口没身份证明的事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谁想,就在他们这里里外外忙活罐头的事的空档,梁生这脑子一刻闲不住的小子自个却是悄悄地托人找到了个解决办法。 原来,六厂隔壁有对看门的本地老人家多年前死过一个傻瓜的儿子。 八几年初被厂房外的两只疯狗咬死之后,想儿子的老头老太太就没有舍得消掉那傻小子的户口,要是活到现在年龄和现在的梁生正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