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人走了,一旁的瞿朝才轻飘飘的来了句,他最近处的朋友在附近体校上课,这个点体校差不多结束训练了。 而一听这个梁生也是一愣,心想这小江秘书看着和弱鸡似的,没想到居然找了个强悍的运动员女朋友啊。 可谁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下一句老神在在地淡淡瞄了眼他的瞿朝就挑挑眉来了句,那是他男朋友。 把正在吊儿郎当地倒茶水喝梁生给吓得猛地咳嗽了一下不说,脸色也是瞬间和见了鬼似的。 “他喜欢男人,私生活也很随意,你要是还准备娶妻生子就尽量离他远点,他貌似挺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上回你来省城,他和我至少说了八次你身材很好,还特意单独留了你号码,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梁生:“……” 这话吓得一脑门子汗的梁生莫名不赶接,但哭笑不得的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上午在招待所门口那会。 江清泉这个家伙会笑的那么‘淫荡’,还一路夸了他至少十遍今天穿的很帅了。 而难得做好人提醒了一回,私下性格其实蛮闷的瞿老板本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闲话了,慢悠悠地拿打火机点了只芙蓉王夹在手指上抖了下,就和他把两人之间的话题往其余话题上走了。 要说他俩这年纪,其实也没差多大,瞿朝是今年三十有一,和梁生刚好差着半轮。 因为年龄相差不大,各自又都有在社会上闯荡的各种经验,所以这饭桌上天南地北的胡侃倒也不缺乏谈资,相反几句话之后他们还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不少私下的共同点来。 如他们俩居然都十分喜欢金庸和以前的翡翠台武侠剧,这其中梁生作为资深武侠痴,主动提了句自己最喜欢的人物是令狐冲和乔峰这两个人物,又笑问瞿朝最喜欢哪本。 而闻言,低头倒茶的瞿朝倒也默默地撇了一眼,随后才眯着眼睛似是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1959年写的那本雪山飞狐,我最欣赏胡斐。” “胡斐?” “嗯,我记得里头有一段,主角胡斐去佛山,当地恶霸欺压一名叫钟四嫂的寡妇,那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恶霸便诋毁那小孩子偷了自己的鹅,要寡妇拿地来抵押,钟四嫂为了证明幼子没吃鹅肉,绝望之下便只能拿刀抛开亲子的肚子,肚子里空空入也只有未消化的螺肉,根本没有鹅肉,这便也成了一桩冤案,后来胡斐去了那儿,出手治了那恶霸,所以……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胡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或许没有令狐冲和乔峰有盖世侠气,但他最先救了一家普通人,所以该是个好心人。” 说起这个故事时,瞿朝脸上平淡的表情好似有一瞬间有那么点变化,但梁生和他不熟,所以也无法更多地触及。 除此之外,巨田的原身,今天的那场众目睽睽之下的赌局,这半年来茂金的成长之路,还有明年开年他准备和曹茂才一块在昌平搞得那些大动作。 这些也都是期间两人会涉及的话题,加上梁生这趟赶在过年前上省城来,本身就有向瞿朝这个投资人争取下半年新投资的计划。 眼下自然是得好好抓紧了这个机会,边凑在一块吃着饭,边和这瞿大佬就把自家‘茂金’的前景和未来布局给说了说。 而因瞿朝本人是滨江人,滨江地处云省,所以这一桌子菜的口味也基本是云南那边的特色菜。 这其中有这个季节稀有无比的贵价菌子,也有代表当地特色红三剁和鬼鸡,味道确实也是一流。 加上那边人爱喝酒,这饭桌上摆着的白酒洋酒和农家自酿酒也是没少,搞得梁生倒对这看着斯文人模样,却一杯接着一杯没停的瞿大佬的具体酒量有点好奇起来。 不过算上昨天那顿羊排骨火锅和今天早上那顿自助早餐,眼前这顿算是梁生今天头一顿饭。 虽肚子里有点饥肠辘辘的,他这人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方面的追求,随便给口热饭吃就能凑合吃饱。 早几年穷得叮当响的时候,要是能来碗酱油豆老咸菜下饭之类的,他都得跪下来磕头感谢老天爷是自己活祖宗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就不懂这饭桌上的有些礼仪学问。 偏偏瞿朝看样子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讲究人,虽然平时穿着不显,但不说每个人的消费观不同吧,他这举手投足之间的那种气派确实看着就一般人精细,当泥腿子出身的梁生莫名地也不想在人身家显赫的大佬面前丢份。 可接下来的有一幕却是彻底打消了梁生原先对于瞿朝出身的某些猜测。 因为他发现瞿朝的手虽然特别白,也不经常干粗活的样子,但是总是用半边袖子刻意掩着的手掌上面却布满了皱缩泛白的旧疤。 这些早已被时间冲淡的疤像是被那种老式烙铁烫的,又像是被那种厨房很钝的刀子刮的,一道道完全抹不去,总之样子光是看上去凄惨狼狈的很。 偏偏老人们都说,人手心是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稍微烫着点都是连着心肝的剧痛。 除非是真正的苦出身,不然哪家都不舍得让自己亲生的骨肉伤一点皮肉。 所以一时间,不经意看到这可疑的一幕的梁生也是赶紧调转自己的视线佯装不知,但与此同时,他的心底确实对瞿朝这个人过往的经历越发好奇了些。 “‘茂金’这个品牌的影响力这半年确实是被你做的很好,后续关于昌平区‘海肺’转化为生鲜和养殖的投资我也觉得可行,尤其你和曹老板一直配合的不错,资金方面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梁生?” “什么?” 被猛然间问了这么语意不明的一句话,梁生面上也是一顿,他有点疑惑地迅速看向面前的瞿朝,却对上眼神冰冷的瞿大佬冷不丁抛给他的这么一句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回到家乡平凡一生和抛弃‘茂金’,曹茂才一家,还有你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弟弟成为‘啸天’和我唯一的合伙人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做?”第33章 十三 瞿大佬这话音一落,梁生本还摆在明面上的嬉皮笑脸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但等神情稍微收敛些后,随之一下子清醒的脑子里反而迅速地活络开了。 他不禁在心里想着,瞿大佬这话的时机好像听着不太对啊。 怎么这前几分钟,还好酒好菜的和自己尽情畅谈这商场风云,人生理想呢,忽然就话风一变打探起自己的老底来了。 梁生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和瞿朝实在是不熟悉。 虽然知道瞿大佬这人十分牛逼,但他既不了解瞿朝的为人,也不清楚他们这类人面对底层人士时的具体态度,因此在明年投资这事上还有求于人的他也难免七上八下。 见状,还在边上拿筷子给梁生夹菜倒酒的瞿朝倒是八风不动。
过程中,他喝酒较多,吃菜较少,云南本地人大多酒量相当可以,瞿朝显然也是如此,所以先前这一连串的红酒白酒下肚,话依旧不多的瞿大佬的脸色却还是一点没变化。 但即便酒过三巡,他那张和泥菩萨般让人压根摸不着底的面容,却像是在似有若无地观察着梁生因为自己这一句话而引起的一连串细微的面部反应. “……瞿,瞿哥,您这话可就和我说笑了,这到底投不投资下阶段的’茂金’流水线开发……和我一家老小怎么还扯上关系呢……而且曹大哥一家对我有,有恩,我弟弟也是我的心头宝丢不得,这种事我可……” 大抵是真的不敢乱说话,开罪了瞿朝这样自己完全惹不起的大人物。 把姿态尽量放低的梁生脑子里一转,还是先嬉皮笑脸地扯开嘴角连连讨饶,嘴上却也在努力活跃着彼此之间僵持不下的气氛。 奈何他这试图圆场的话这边还没说完,仿佛就是存心般的瞿朝却已经不咸不淡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梁生。” 明明只是这么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句,手掌都捏紧了的梁生这心里却立马就跟着紧张地‘咯噔’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瞿朝的眼角余光并不像是开玩笑,更甚至他的每一步举动其实都是在实打实地洞悉他的内心想法。 这般想着,后背有点发毛的梁生卡紧了的嗓子眼里像是吞了块大石头,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就等着瞿朝还想往下说什么,而果不其然,人大佬压根就不是和他在这儿说笑,反而是表情平淡就继续往下说道, “在你眼里,今天证券所看到那一个个你看不懂的数字是什么?” “数字?” 听到这话,梁生就是一愣。 作为一个今天之前还对一切投资经营学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这个十分高阶的问题,显然不是他的文化程度能够回答得了的。 “在西方的市场投资学中,一切数字变量都代表了商品和货币的原始价值。” “价,价值?” “嗯,商品的价值,货币的价值,如你所见,那些大板块上数字都是浮动的,甚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改变,这就和市场大格局内每天变化的物品价值一样,但数字是可变化和可操控的,那种规律完全可以因人为改变,而有能力去掌握这样操控能力的人,就是具有真正操盘能力的人。 “……” “梁生,就你之前在初期经营‘茂金’时所表现出来的天赋,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思维模式并不保守,或者说你的性格天生就适合从事具有一切风险性质的职业,在你眼里,你知道如何用正确又省力的方式实现事物的最大化价值,那你觉得相比起你的价值,曹老板一家人和你弟弟这些人本身又存在多少价值呢? “……” 这话说的可有点冷酷残忍不近人情了。 但从瞿朝这种一切遵从绝对务实主义,并将所有事物都能转换为最大价值的人来说,他此刻会对梁生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能够预见。 “万事都讲究个分辨和取舍,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做生意的半生拼搏无非就是想在这世道闯出自己的一片疆土来,你还年轻,往后就会明白在绝对的金钱利益面前,有些东西,其实很是不值一提。” “……” “曹老板夫妻对你有恩,但也不需要像你现在这样拉扯着他们一大家子的施舍,你们厂子里的业务目前是还没完全铺开,工商局那边的开厂文书也还没批下来,所以有些小企业的共有股份制弊端就也还没跟着显露出来。” “……” “但早晚你会明白的,一个企业,或是任何一种经营模式在逐渐扩大规模之后,最直接不过利益冲突之下,家人,朋友这些关系在金钱面前都是极为脆弱不可靠的,比起和外人不停耍心眼,要和自己曾经最信得过的人翻脸才是最伤人的,他们是你的恩人,却也是未来极可能会绊住你手脚,让你施展不开的人。” “……” 这话说着,算是今晚屈尊一场,帮他分析这一切利害得失的瞿朝也将手里的那只芙蓉王,搁在烟灰缸顺势落下了一点点烟灰。 那手指轻轻按下烟灰的样子像碾过一只弱小可怜到不具备反抗能力的蚂蚁般随意。 果不其然,那粉身碎骨的烟灰才一彻底飘进去,就被旁边墙上空调机带起的风给吹散了,连灰都没剩下。 其实以两人的能力,地位和财力,不说今后究竟会怎么样。 就是现在,瞿朝能对他说出这么一番‘难听’又‘刺耳’的大实话也是难得了。 而听完这话梁生不得不承认,有些说话有水平的人在与他人对话和谈判的过程中,似乎就是有其天生独到的语言技巧。 不仅听上去极具说服力简直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 还能从各方面,轻轻松松就把他这试图开口微弱反驳的气势给压得荡然无存。 尤其是他还活过两辈子,这些成年人稍微经历过人情世故,都该明白的粗浅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 这也导致了一向反应极快善于狡辩,此刻却干巴巴低头坐着的梁生面对着瞿朝一时竟陷入了某种紧张窒闷,或是煎熬沉默之中。 “至于,你那个还在读书也没什么生存能力的弟弟,就更一目了然了,你其实完全可以另外给他找一个合适的本地寄养家庭生活,让一个健全的家庭去照顾他,教育他,而不是自己去分心担负起他的人生,因为,你的文化程度也使你并不具备教育一个孩子的能力。” “……” “这些利害得失你明显都清楚,但却依旧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倒让我有点好奇你的意图了,可我也想让你明白,我现在亲口问你这话也不是让你自由地选,打从一开始,我看中‘茂金’的目的就和当时与我们竞争的对手一样,我看中的是品牌和有能力的你,而不是整个‘茂金’,我知道,你现在需要这个机会,而我愿意给……那么,你现在给我的答案呢?” 这自灵魂深处而来,却也和大石头一样死死压在人头顶上的问题就这么毫无心理准备地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