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假的还是假的。
在真相来临的当下,梁声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陈安娜或许从没有爱过他。
对方口中所谓的爱,也许只是建立在他是数学系的才子,而在现实大环境下,褪去这层校园的身份,他本人这个名字,包括他的一切在对方眼里或许都是一文不值的。
“哎,所以我说,我还是不想现在谈什么恋爱……爱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前人那么多痴男怨女都说不清楚,我这么一穷二白的一个俗人更是说不清楚了。
” “……” “可要说这满世界都是只在乎名利的女孩我真不信,这世上还是有好姑娘,但仔细想想,我连名利都没有,当下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什么,我老家还有父母辛辛苦苦地供着我这么个全县城唯一考上清华的儿子,除了眼前的我什么都不敢相信……还是书里富贵那句话说的好,活着,先好好活着吧,比什么都强……” “哎,老大说的对,咱们都还年轻,爱这回事太难懂了,老三能早点跟陈安娜说清楚也挺好……生活,学业,现实,这些事真是一桩桩让人心烦啊……” 这一晚,3009因为今晚的事而发生的这场交谈进行到很晚。
期间作为今天‘被分手’的主角梁声很少主动说话,大多数时候反倒是没喝就有点半醉的庄姚贾思凯雍杰躺在各自床上晕晕乎乎地哼唧的。
已经熄灯的黑暗环境下,梁声默默地听着,枕着手臂安静地望着床板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另一头床铺的贾思凯看他老不说话,也突然打破沉默开腔道, “哼哼,什么学业,现实啊,说到底不就是嫌老三家里没钱而那人有钱吗?咱们宿舍四个包括老三都是小城市人,家里也都没钱没车,将来毕业了也未必能一步登天,可当初能通过自己的实力考到这儿,咱们就有志气将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去。
” “……” “而且你们想想,那些现在在中关村长安街占着十几个四合院的房产证,开着几十家互联网公司的大老板有几个是真的生下来就是有钱人啊?还不都是白手起家嘛,最出名的例子我给你们举一个啊,你们知道我们系那个东北来的,一直对我不错的师兄吧?” 这个话题来得有点突然,但一直以来都知道贾思凯很受他们系一位师兄关注的庄姚还是在黑暗中顺势搭腔道, “知道啊,你们电子的那个嘛,他怎么了,听说lol打的不错?” “啧,谁和你说lol的事了……是这么回事,我师兄他兄弟上礼拜带着一东西去一企业卖项目了,这项目我师兄他们做了好几年了,但因为原材料问题,一直没落实下去,是关于轮船底部压力零部件方面的,结果就这学期,他们小组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个企业突然找上他们,还买下来了,你们猜,是哪个?” “哪个啊?” “哼哼,你们猜啊,就往牛逼的方面想的嘛,庄姚你肯定知道,你还管人家初代创始人叫过偶像呢……给你们三次机会,说出来保证把你们吓一跳!” “靠,你说这么含糊这哪儿猜的找,你快说你快说,不然让老三现在起来给你立刻出道数学题弄死你了啊……” 被贾思凯这么故弄玄虚地一说,庄姚和雍杰顿时都好奇起来,就连闭目养声始终没吭声的梁声一时间都疑惑睁开了眼睛。
而下一秒,就在他的耳朵边上,咱们的梁声同学就这么亲耳听着自己的二货室友得意洋洋地哼唧了一声,又躺在他对面的床铺如此开口道, “哈哈!龙江飞腾!就是那个传奇富豪梁飞龙的龙江飞腾,惊不惊喜,羡不羡慕啊!”第46章 三 隔天,3009宿舍全体赶了个早,去食堂吃了个早点就又各自上自己老板那儿去了。
——老板,是本科时大伙对系里亲自带自己的教授的一种戏称。
现如今的他们还不比将来研究生忙到一天到晚能呆在实验室,课业上的事,大多还是建立在日常下完课,有事没事给教授找机会帮忙打打下手。
如庄姚这样因为家庭条件关系,年年要争取特奖的需要去学生会或是系里其他地方应酬,雍杰和贾思凯这俩更多地是在忙专利认证上的事,因此一天都闲不住。
清华,是当今中国最优秀的顶级学府。
正因为它是最顶级的,最优秀的,所以这就意味着你身边的每一个同学都不可能是普通人,这无形中也就会给在这样环境下读书学习的人造成一种正面推进力。
学无止境,挑战权威。
这是很多在读清华的校友即便未来毕业后多年后,内心深处也最深刻,最实际的感悟。
你将来会毕业于清华大学,这就是一种学术上的信仰,一种不可磨灭的骄傲。
也正因为这样基本的信仰支撑,拿奖,考学,交换生,竞赛,身处于清华的每个人的课余生活生活都是充实的,是充满激情的,是尽情地燃烧着。
而梁声作为四人中专业最为特别,好像不怎么需要动手操作的数学系,大多数时间也不可能会完全闲着。
这与他就读的专业其实有一定关系。
毕竟在普罗大众眼里,数学系这门专业本身就不过是一个只需要动动笔算算数的专业,毕业后能够选择的空间也不过是做一名老师或是继续求学深造。
但实际真正的应用数学系,和进而需要更漫长学术生命投入钻研的纯数研究又是不同的。
梁声作为一个本科在读生现如今也只能说亲身领略了很小的一部分。
只是关于其中真正的区别和他未来要走的路,那就是咱们这个故事的后话了。
“老三,我说你将来毕业到底是打算深造还是毕业后直接就业啊?其实说实话,数学这个专业如果要一直深造下去,不仅是枯燥和漫长以及前途未知,对你的家庭经济方面也是一种考验……” “……” “因为你读研还可以说将就一下在国内,但是你要说你把自己的将来都压在这纯数上,你就只能想办法出国或是往更高的方向走,考个工程系之类的PHD对你这样的脑子来说肯定不难,但难就难在你过不了自己这关,可偏偏纯数研究真的是一条一般人根本不敢往里走的路啊……” 昨晚的男寝通宵座谈会,四个人针对各自的未来就业问题莫名聊到很晚。
期间主要是贾思凯这个侃大山在开口,庄姚和雍杰两个人在旁边时不时插嘴,梁声则从头到尾地听着他们仨闹,不太吭声。
关于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其实在踏入大学之初,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构想,而直至今日,若说他想依旧一辈子困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好像也不太现实。
因为陈安娜说的那些话,固然有她自身找的借口在,可从某种程度,也反映了一部分人眼中梁声这样的人身上将来出入社会会面临的一些问题。
而原本前半段,梁声的小伙伴们还在因为陈安娜和他分手的时间而感叹人生与爱情。
挺突然的,因为后来贾思凯的一句话,这话题就莫名地跑偏到了一个陌生人名的身上。
梁飞龙。
说实话,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梁声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变化了下。
幸好当时宿舍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的清楚他的脸,所以一两秒后,咱们自小少年老成的数学系才子本人就恢复如常,又很镇定地听着自己三个舍友继续往下说。
结果,他没想到,这一跑偏。
后半段,梁声就再没有听到这三个家伙安慰今晚惨遭分手的自己几句,只顾着在那儿不停地讨论那位仿佛来头很大的‘传奇富豪’了。
什么传奇富豪,中国GDP半片天。
轻工巨头,超市大王,今年XX市人大代表候选人,优秀的21世纪互联网电商开拓者各类令人咋舌的名头简直让人数不胜数。
而针对贾思凯师兄他们这次项目被有幸选上这事,暂时作为初生牛犊只能仰望此等‘成功人士’的梁声也从室友们的对话中听了大概。
“思凯,你师兄他们小组真这么牛啊……那,那可是龙江飞腾啊?什么有含金量的项目啊,会被这样的公司看上的啊……你确定,真是那个……本人啊?你确定?” “当然确定啊,就是那个!听说好像和什么海运工程有关?反正是正在争取中的国家级别的大项目,我师兄的兄弟他们还是学生,肯定不可能有机会直接参与,这次这个也只是买了一个小零部件的专利。
” “……” “这个专利原本是用在其他机器上的,但听说这个零部件经过改进,会涉及和大型运输船的底部船舱压力,有够在某种程度上解决吃水深度,确保现在我国大东海那边不少海运轮船的安全性,总之是个大好事,不过听说现在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难关,总之吧,我也知道的不多,就这么些……” “哇,了不得了不得,那这真的直接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真正往实业报效祖国的方向走了啊,诶,不过话说你师兄他们这回签合同亲眼见过梁飞龙了吗?真人感觉怎么样啊?他今年到底多大来着……” “额,这我哪里知道,我也只从财经频道看到过人长什么样啊……年纪,可能30多?40多?这种一般我们都不知道吧……” ——“35,属虎。
” 这凭空冒出来,还莫名挺斩钉截铁的回答,一下子把当时宿舍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其他三个人都弄得一愣。
等反应过来,贾思凯他们三个迅速就把目光集中在了某位冷不丁开就口吓人一跳的梁才子身上。
因为这事诡异就诡异在往常关于这类事。
梁声向来都是不喜欢插嘴的,如他这样的书呆子,要让他有心关心一下子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是比较难的。
什么新闻时事,国际争端,他都未必会知道,结果这事他倒一下子反应忒快了。
而一下子顶着其他三个人狐疑的目光,面无表情躺在自己铺上刚刚也只是顺嘴一说的梁声一时间也不说话,随后尴尬地沉默了下,才故作‘沉着冷静’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道, “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么说。
” “……” “有可能是电视上。
” “哦——难怪了——” 这个回答,算是比较让人接受的。
梁声看其他三个人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也在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把方才关于那个‘梁飞龙’和那个传说中的轮船项目的话题大致在心里记了一下,也就将随着其他三个人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 这一夜,清华园内荷塘与月色依旧。
立夏之后的荷花,有着当年朱自清先生笔下的神韵。
熄灭灯火的学生公寓内悄无声息,大诗人泰戈尔的雕像屹立于某处,映照着整座大学校园的安静与神圣。
隔日,梁声准时起了个大早,又去食堂吃了个早点。
他大学呆了三年了都没买电瓶车,因为钻不到空子找地方充电,所以只有辆日常停在宿舍楼下的自行车,往常去校外他都是骑这辆自行车,今天也不例外。
路上,时不时有人好像认不出他来了,还表情怪异地在那儿窃窃私语。
梁声从食堂出来就推着车自己走自己的,一副表情清高冷漠的样子,反倒没什么人敢上来招惹他这个‘分手绯闻’悲惨男主。
他确定陈安娜和他分手这事,还得持续在学校里发酵几天。
在别人眼中,或许他这次真的有点惨,还有点倒霉,不仅被单方面甩还被二次分手,但说到底,梁声还真不在乎这些。
在他的处事原则上,既然一件事已经参考对方意愿结束了,那么,这件事就像是一道数学题目一样已经进行到等号之后的结果了。
他不会说当下再去无止境,纠缠,将来他也不可能再因此回头,这对他来说不可能成立,因此现如今这个结果便就是这道题的答案。
而等他大清早停好自行车又上了系院办公室里头,远远的,一盆翠绿的吊兰正挂在外头露水很重的窗前。
数学系本科教授们本就不多,梁声的‘老板’姚教授身居本科这边的年纪主任一职,同时还管着研究生那边的好几个小组。
恰逢今天上午,北大,清华,北科大等首都院校有一个联合的数学小组座谈会。
梁声是清华这边派出的三年级学生代表,而这会儿他也得亲自上办公室给教授最后检查自己的报告材料。
他今日主讲的材料涉及这两年数学界非常知名的一位学者的论文——《素数间的有界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