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亲情的的渴望是融进骨髓里的。 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没有雄心壮志,没有家国天下的抱负。她从小就被灌输相夫教子的任务,对家庭有着天然的渴望。 她真的非常非常的想家了。 “呜呜呜……娘……” 妇人也红了眼眶,期期艾艾地问她:“你能回来吗?要不要跟你们老板说一声?他会同意吗?” 江天天使劲地点点头。
“娘,娘你等等我,我这就去说一声!” 她跌跌撞撞地进到灶房:“宋、宋哥小春哥!我娘来接我了!” 宋煦吃了一惊,小春也皱了皱眉。 “你娘在哪儿?” “就在后面……” 宋煦跟着江天天出去见人,小春便找了个袋子,把收到的年礼分了一些出来,装好。 “……天天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待她。正月过来,我要是发现她少了一根汗毛,就……”宋煦不知道放什么狠话合适,只做了个凶巴巴的表情,倒是把那妇人吓得咳嗽连连。 江天天紧张地看看宋煦又看看娘,倒弄得宋煦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小春见状赶紧插上来。 “婶婶,这是我们给天天的年礼。你们拿回去吧。” 妇人连连道谢,宋煦把篱笆拔了一小截出来,让瘦小的江天天钻出去,这样两人便不用再绕路。 江天天跟着娘亲走了一小段,回头看到宋煦与小春还站在篱笆前,鼻尖突然一酸。 虽然他们不是真正的家人,但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 一晃眼,院子里只剩下了宋煦与小春两人,并新出炉的“白白雪雪”。 “小庆回来还要多久?” “还要一会儿,你那个筐挑得动吗?” 宋煦试了试手上的重量,表示完全没问题。 两人把门窗都关好,检查了一番,天上又开始飘雪。 小春抬头,雪片落到睫毛上,不久就化成水珠,一阵冰凉。 宋煦:“走吧,去县门口等小庆,不然一会儿雪大了更难走。” “还好让他来,不然走回去够呛了。”小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也无所谓,我能走到的,我现在体力好了许多呢。” 宋煦被他可爱到了,笑着问:“这么厉害,那这筐你来背吧?” 小春作势要抢去,又被宋煦挡了回去。 宋煦背着筐,牵着鹅,满身丁零当啷。 “莫大哥说要来我们家过年的吧?”他问道。 “对,说可能今晚到,可能明晚到。他也太忙了,整天跑来跑去,商人这么辛苦……”小春正说着,踏进前面铺子的脚步一顿。 宋煦警惕地一把把他拉到身后。 “谁!?” ☆、第 34 章 只见那铺子的窗口外, 杵着好几条人影。 被包围了。 若不是之前柜台外挂了两片帘子, 现在就已经与人碰上了照面。 突然,大门被敲响了。 来者不慌不忙,笃笃笃三声, 间隔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仿佛屋中的人是他瓮中的鳖,只待慢慢赏玩。 宋煦寒毛直竖,因为他看见了一条人影。 一条肥胖的,丑陋的人影。 他小心地后退两步, 放下东西拉着小春就往后院冲去。两只鹅仿佛也预感到什么,嘎嘎叫唤起来。 后院篱笆,后院篱笆还可以出去! 然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小春惊惧之下颤声道:“也有人来了!” 宋煦急的出汗,脑中急转,拉着小春转身进了灶房。 两只鹅在院子里大吵大闹,多少遮掩了灶房的动静。宋煦左右看看, 急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深呼吸几口,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钱三狗带着那么多人围了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 很大的可能性, 他已经知道了这间铺子的主人是我和小春。他对我不感兴趣,当街冒犯也顶多就是打一顿,但他对小春…… 他对小春,可一直感兴趣的很! 宋煦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冲到灶台下面, 把添柴口外边的铁板搬开。 这方形的出口比一般的农家土灶略大一圈。是当初因为灶大,锅多,特地抠的,上面装了一道可以上下拉动的铁板,能够挡风。 “快,进里面!” 小春总体偏瘦,但进了个头就卡主了。 外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间隔渐渐变短,仿佛急切的鼓点,躁动人心。 宋煦急忙把小春的大棉袄扒下来,终于给人塞了进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砰的一声! 小春伸出一只手,想把宋煦也拉进来,但一捞之下只抓到了他的棉袄。 “别怕,别怕!你不要出声,不要动,乖乖的……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宋煦把棉袄胡乱往洞里一填,铁板一挡,站起来推开门——便与已经进了后院的钱三狗一行撞了个正着! “钱老爷!”宋煦故作惊讶:“白白雪雪,过来,别咬我们钱老爷……” 两只鹅为他拖了好几秒的时间,它们满院扑腾,追着钱三狗跑,侍卫们顾不得上去抓宋煦,反倒与鹅搏斗起来。 钱三狗气得冒烟,大声吼道:“白你娘个头,哪来的畜生,给我宰了!” 宋煦心中一跳,面上还没带出什么来,就见一侍卫抽刀一斩——白白的尖叫戛然而止,白色的长脖子就这样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嘎——!”雪雪吓坏了,慌不择路地往篱笆边上跑,宋煦转身去追,却眼睁睁地看着篱笆外刚到的侍卫,一把扯住鹅脖子,砍下去也不过就瞬间的事。 院里终于安静了,宋煦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砍头时,大鹅的血飚得老高,满地都糊了粘腻的猩红液体。 他恍惚想道,等过完年,江天天来问她的鹅呢,他要怎么回答? ……就这样,被人杀了? “真是聒噪……”钱三狗皱眉,从侍从手中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手上溅到的一点血迹。 “你,说好的把你夫郎送给我来着?你夫郎人呢?” 宋煦胃中翻涌,几欲作呕,再也装不出恭顺奉承的表情。 “……放你妈的屁。” 他低垂的头抬起一个细微的角度,在雪月的映照下,闪过一道精光。他终于露出了锋芒,带着恨意与决绝。 钱三狗惊了一惊,怒火腾地燃起。 “好哇,敢这么跟爷爷我说话!?我今天非要把那贱双儿弄到手不可!说,他在哪儿!” “……在我心里啊。” 钱三狗怒极反笑:“不说是吧,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两个侍卫把宋煦双手反扣,拖到了前铺。 外边太冷,钱三狗呆不住。 宋煦被压在地上,呼吸困难。 “……你想清楚,你要是敢杀我,我大石村三百多口人,连着附近姻亲,分分钟集结千人把你家连锅端了。” 钱三狗正准备叫人把他往死里揍,这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别说我们村了,就是县城和其他附近村落,现在谁人不知你钱三狗的恶名。你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已经罪无可赦。” 宋煦一字一顿道:“把你杀了,是为民除害。就算呈到皇上面前,也依旧是我、们、占、理!” “啪——” 一声脆响,身边的侍卫给了宋煦一巴掌,打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再打,我夫郎也不在,少费力气了吧。” 宋煦哑声道。 钱三狗万万没想到今天来这儿,最后竟搞出这样的场面。 他最近不太敢杀,只能瞪着宋煦,让侍卫们接着打他出气。 宋煦没话好说,只是庆幸去后院找人的那群粗心侍卫并没有发现小春的踪影。 他只是挨顿打,但小春要是被找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钱三狗一行人并没人带上杀威棍,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取出一根皮鞭,随手一挥,便能听见风啸声。 宋煦闭上眼睛,正准备挨上这一顿鞭子,就听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 “……宋老板,在吗?” 钱三狗那绿豆眼一眯,挥挥手让侍卫不要说话,接着,门被推开了。 来人刚踏进一步,就满脸惊讶地样子。 “钱,钱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是彩秀。 宋煦被堵住了嘴,一时间只能唔唔。 他眼睁睁的看着彩秀婶一步步走进这间不大的铺子,就像一只可怜的羊羔,笑着跳进了狼窝。 钱三狗见到彩秀,眼睛一亮,就觉得宋煦不好玩了。 他把彩秀拉到自己身边:“姐啊……怎么到这里来?明天就过年了,今年的租子你交了多少了……?” 彩秀忧愁道:“老爷,我哪还得完,这才想来找宋老板借钱呢……正因如此,我今年想给你唱曲儿顶债,你看如何?” 钱三狗欣喜若狂,天知道他有多想看那人老珠黄的彩秀,去春风楼与一群青葱年岁的小姑娘比美。 他喜欢看她堕落,落魄,生活困苦,掉眼泪。 若是想通后,每天只活在男人身下,用那满是皱纹的躯体死皮赖脸的取悦别人,那不是更美了…… 钱三狗想得高兴,大手一挥:“与我唱个‘江南景’吧。” 雪片纷纷扬扬,天地间已盖上一层银被。 落雪无声。 小春茫然地瑟缩在黑黑的灰堆里,耳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江南小调。
那调子婉转明艳,有着十里繁华的气韵,又有些女人特有的温柔小意。 是谁在唱? 鹅为什么不叫了? 煦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还好吗? 小春无数次地想爬出来。 他没穿棉袄,在这数九寒冬,冻得嘴唇发紫。 但煦哥让他别动。 他不能动。 知觉渐渐离他远去,他努力撑着眼皮,却抵不住那一阵阵寒冷的困意。 不知过了过久,他渐渐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唱歌的人……她走了吗? 就在他快要陷入沉睡时,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田小庆和宋煦一同冲了进来! “小春,小春别睡!醒醒!” *** 傍晚时分,莫世安终于回到了春阳县。 他在县门口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去大石村,还是去店铺里找宋煦他们。 这一想,就被人拦住了。 “莫大哥!” 一声清脆的唤,让莫世安转过头。 是钱小雨。 他笑得很开心,见到他仿佛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 莫世安得承认,被人需要,是一件让人感到爽快的事,也因此,他与钱小雨相处融洽。 莫世安摸摸紫电的大脑袋,翻身下马。 “你怎么在这儿?” 钱小雨嘟嘴,气哼哼道:“你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这么多天了,每次回小宅子都找不到你,你说,你去哪儿了!” “嗯……南天镇?”说罢他笑起来:“行商之人,生活宛如无根浮萍,是会行踪不明些。” 钱小雨见好就收:“唉算啦算啦,既然遇到了,你就跟我回小宅子吧!我们俩,一起过年,不好吗?” 莫世安犹豫了片刻:“先去你家待一会儿,过年可能不行了。不过我问问我朋友,要是他不介意吃饭多个人,我就把你也带上。” 钱小雨高兴了,还坐上了莫世安的名驹紫电。 一会儿两人就奔回了院子。 莫世安下马,钱小雨也把狐裘解了开。 却见莫世安突然脸色一变:“你脖子怎么了!?” 那是钱三狗掐出来的痕迹。即便过去这么多天,依然泛着触目惊心的紫。 钱小雨趁机撒娇:“是我们东家掐的……唉我做事做不好,他便总是这样对我。” 钱小雨说这些的时候,依旧是笑眯眯的。 莫世安却只觉得触目惊心。 他迟来地感觉到一丝心疼,见小家伙想往他怀里钻,便搭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