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弥惊呆了。 柱子在乡下,家长里短听多了,此刻同情地问道:“他们有让你改口吗?” “没、没有……我还叫的叔叔……” “那就是了。肯定是因为你是双儿,嫁出去好赚钱。” 是、是这样吗…… 每月的开关日都很隆重,那两条街要提早两天就布置起来。 宋煦和小春辛辛苦苦地将茶叶搬到摊子上,热得脸红脖子粗。 “幸好我已经卖出了一大半,不然全放到这摊子卖,怕是不好卖。光摆都摆不下了。” 宋煦颇为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小春好不容易找到了歇脚的地方,喘上了气,又扇了扇风。 “是不是今天要结款了?全给林老爷那一家了么。” “对,卖了二百两白银。” 小春顿住了。 “多、多少????” “二百两,银子。” “…………” 小春站起来,看看烈日,又看看地上,再摸了摸额头。 二百两? 二百两!!!! ☆、第 60 章 二百两能做什么? 二百两可以做任何事! 可以盖大房子, 可以买三十亩地, 可以买牛买羊买马买猪买…… 小春头晕目眩,表情堪称梦幻。 宋煦分明在他背后听到了《欢乐颂》响起。 至于吗,二百两而已, 这还是茶叶没卖完的暂时收入。 等他们用这二百两在永城低价收入各种毛皮香料类的特产, 再回到春阳县的时候大概能再翻个起码三番吧。 千两应该能有的。 毕竟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北地,耗费近一年时间,算上原山的话就是四个劳动力,中间还要计上汇通商行的无形成本。 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都这样了还不赚到点钱, 那跑远途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跟老实种地是没法儿比的。毕竟种地没什么风险,但远途跑商, 除却成本投入的问题,没有门路时真的是拿命在赌。 不过话虽这么说,种地的风险也不是没有。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遇到天灾, 轻易的便是成片的家破人亡。 永城周边的村落, 已经渐渐有了些不祥的征兆。 柱子家最近的气氛就很压抑。 他家人口多,吃水变得很紧凑, 村里公用的水井水线一直在下滑,村长规定每家只能按大人的人头数打水。 这样一来,家里有六个小孩的柱子家便有点过不下去了。 想起城里还有个亲戚,赶紧好说歹说地把柱子送了去,能少一个是一个。老板娘和她当家的商量了下, 便留下了柱子。 面对常弥的疑问,柱子其实也不懂其中弯弯绕,只是大人们都这么讲,他就原样学给常弥听。万万没想到,小双儿听完他的话以后就开始发呆,肉眼可见的蔫了。 “喂……喂你别哭啊!其实也不一定,呃,说不定你嫁的人有钱但是好看……” 他着急描补,但明显没抓住重点。常弥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我没哭……我们继续去帮老板娘卖馒头吧……“ 常弥忧愁的点,在宋煦小春不把他当儿子这一点上。他还小,哪晓得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况且他一点也不想嫁人,他想做他们夫夫俩一辈子的孩子。 到了下午,因为揣了两张百两银票在怀里而显得格外精神的小春,雄赳赳气昂昂的与宋煦一起来到馒头摊子接常弥。 原山跟老板娘打过招呼,中午就回去了,还给宋煦他们带了江天天做的小饭团。 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宋煦他们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于是摊子这边的事处理好了,让小春心潮澎湃的二百两也拿到了,两人才一起去接人。 与老板娘寒暄了一阵,仿佛家长和幼儿园老师之间的亲切会晤。宋煦还掏钱买了二十个胖胖的大馒头,道别后牵着常弥的手往家走。
“今天过得怎么样?” 宋煦受了幼儿园老师联想的启发,想起教育小孩要多沟通,就开始发问。 常弥情绪不太高,只摇摇头。 嗯?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开心还是不想说?专家怎么没说小孩拒绝交流要怎么办? “那……我看你好像有个新的小玩伴,他怎么样?” 常弥更忧愁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宋煦意识到这肯定是有心事了,疯狂给小春使眼色让他问。 小春:“……” 为什么有没有好事就是你问,有没有坏事就轮到我? 但他一般不跟宋煦计较,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就先停了脚步,蹲下了直视常弥那双漂亮的绿眼睛。 “小弥为什么不开心?我能知道吗?” “……我以后会不会嫁人呀。” 小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要说会,却被宋煦打断了。 “小弥想不想嫁人?”宋煦笑眯眯地问道。 “……不想。”常弥摇摇头,比白日里更大的委屈涌上来,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 “嫁了人就不是你们的小孩了……但我想一直做你们家的小孩。” 小春惊讶道:“怎么会呢,你嫁不嫁人都是我们家的,谁跟你说不是了?” 常弥愣了一下,喏喏地把柱子的话颠三倒四地重复了一下,完了还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煦叔叔和小春叔叔才不让我叫父亲爹爹的吗。” “…………”小春和宋煦无语凝噎,不得不努力解释了半天,没让他改口是怕他适应不了,要是想叫随时可以叫的。 完了宋煦又说道:“现在你是我们的儿子了,这点永远也不会变的。至于嫁人的问题,等你长大了,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全都听你的。” 小春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宋煦,用口型对他说:瞎扯—— 宋煦浑不在意地吹了声口哨。 因为常弥在,他们俩一直压着这个话题。直到第二日凌晨天不亮,去到市集的路上,小春才又问出口。 “昨天干嘛那样教小弥?双儿怎么能不嫁人……即便是男子,年纪到了也还是要娶妻的啊。” 宋煦点点小春的脸颊,软软的,很有弹性,被小春一胳膊挥开。“……别闹,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我们能挣个好的家境,那小弥想做什么不成呢?世人设定条条框框,规定大多数人必须要怎样做,不这样的做的人就是另类,就该被抨击——迎夏,你还没吃够亏吗?” 天还没亮,几点星闪着,青白色从地平线往上流淌。空气中透着令人舒适的凉意,风中传来青草香。 小春瞪着眼睛,要说的话装满一口袋,却被宋煦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他张口结舌,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我吃什么亏了,我不是有了你吗……” “如果没有我呢?以前的宋煦怎么样对你你忘了吗?半年前在大石村的事也是,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出来?” 宋煦知道这话说了,小春要难受,但他必须说。 “你只是习惯了。不够强大就要任人摆布,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被人控制着做不想做的事,还得自己告诉自己我想做。人生在世,的确不可能有完全的自由,但我们每强大一分,就能有一分的自由。迎夏——”他伸手捋了一下小春散落在脸颊旁边的碎发:“你信不信,就算你的肚子没好,这次我们赚够了钱回去,也不会有人敢再在你面前多一句废话?” 小春眼睛一眨,好像懂了点什么,又好像还懵着。 他傻傻地又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会吗?真的可以吗? “那煦哥觉得自由吗?你当初被迫娶了我……不会……” 不会后悔吗? “如果说这种世俗约定有什么好处的话,唯一的好处就是把你送给了我吧。” 小春被这个级别的情话砸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我、我不懂什么好不好,该不该的……但是我,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话说到一半,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煦哥,我就是你该这样你该那样教着长大的……如果你将来觉得我不懂你,有更加聪明、更加好的人看上你……” “那关我什么事?”宋煦拿袖子给他擦眼泪,又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告个白,竟然又把人告哭了。 “那一定是你,只有你。” 哪怕确实有更好更聪明更符合我审美的人出现,我也会当他不存在的。 婚姻不就是这样吗? 因为爱上了,情愿自己套上锁链。 小春一路上都在神游天外,直到天光大亮,两条街逐渐人头攒动的时候才收拾好心情。 入目的便是一团团挤进来的关外商人。 “茶叶!上好的南方茶叶——种类多,品质好,量大便宜……” “丝绸丝绸!宫廷绣娘亲手绣的帕子——” “上好的白瓷嘞!” 耳边的吆喝此起彼伏,喧闹声冲破天际,到处都是人。小春吓了一跳,这哪还看得出什么汉人胡人,只剩一个个黑点了…… 宋煦连吆喝都不需要,已经迅速地卖出了十多斤的货,后头竟还有人在排队,搞得小春以为他们还在卖两三文的小吃食。 也、也太夸张了吧!这么贵的东西! 朝阳跃出云层,街道更加的拥挤。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战鼓齐鸣,轰隆作响,连脚下都被震得不住发颤。 整个集市都被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往鼓声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排骑兵,高头大马,铠甲泛着银光,手中□□红缨飞扬。后头整齐列着一排排的士兵,个个披坚执锐,气势磅礴。 “勇武军……是勇武军!!” 有人认出了他们的战旗,大声喊道。 “什么,勇武军!?” 有些汉话不好的关外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恐惧,一个个地往后退。有一就有二,明知道他们这些商人是被特地放进关内的,应该不会有事,却忍不住不安恐惧。顿时,本来就拥挤的街道更加混乱不堪,不时有人为了外撤而弄倒沿路的摊子。 “稍安勿躁!” “勇武军为了大家的安全,特调士兵前来护卫!行商者只要有许可,自能自由出入!” 有官府的人急急跳出来,赶紧喊话。渐渐地这样的声音传开,总算遏制住了人们的恐慌情绪。 “勇武军?”宋煦奇怪道:“那不是驻守在和平关的军队吗,为什么是从城南边过来的?” 小春也很茫然:“而且他们不守关了吗……” 这点人必定不是一个边关军的全部编制,但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合理。 有几种可能,要么这是增派的新兵,刚好路过这里,要么进入关内的商人里混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要么就是关外最近局势紧张,怕有人要在这里闹幺蛾子…… 或者还有种可能,长官脑子进了水,出来玩。 宋煦由衷地希望是最后一种,不然别的哪个都意味着未来的不太平。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他还立过这样的flag:要是大旱的话,关外人肯定想搞侵略…… 别了吧!奶什么不好,奶这个!? 而且难道真的要旱了吗,那不提关外的事,就是自己家可能都不太平…… 关外商人们顶着巨大的压力,连价都不怎么砍了,疯狂地扫货。尽管官府让他们不用担心,但显然没人当真。 托勇武军的福,宋煦的茶叶比预期又多卖了点钱,到了中午直接售罄了。 集市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早上最开始的活力早已不复存在。原山中午带着常弥送饭过来,惊讶了一路。 “怎么回事,永城每条街上都站着士兵。难道要打起来了?” 小弥乖巧地帮原山把食盒摆好,一样菜一样菜地端出来,再把饭盛了,筷子放好。 幸好他们已经卖完了东西,不然还没这清静吃饭。 “不知道,早上突然出现的,起码和平关是没破的,不然怎么可能让这些商人进来……小弥都会盛饭了?做得真好!” 小弥脸蛋红了,回答道:“我跟天天姐姐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