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哥!” 常弥立刻忘了之前的思考,跳下凳子就开心地朝小伙伴冲过去:“你怎么来啦!” 宋煦示意小春和莫世安带孩子玩,他和原山去外边帮忙搬东西了。 来的人正是馒头摊子的老板娘一家。 “多谢宋老爷!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我们一定会报答您!” 原来,虽然灾民还未能进城,但粮店不卖粮这件事,还是给永城人造成了恐慌,昨日起就频频传来某家粮食失窃的消息。 做吃食买卖的人家,首当其害。 因为他们大多数人,为了做生意,家中都有不少存粮,这些便成了小偷强盗眼里的香饽饽。 老板娘家也不例外。他们家卖馒头,囤了两大车的面粉。但因为不富裕,住的地方破破烂烂,很不安全,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 后来听柱子说起常弥家,老板娘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问了宋煦。 他们本来打算,如果宋老板不肯帮他们收着,就载着面粉去投奔她当家的小叔家——尽管要付出更多的粮食来换取留宿的权利,但总比被别人抢走要好。 不过宋煦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好说话。 老板娘小心翼翼地踏进院中,只觉得清新雅致,无一处不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您家布置得真漂亮。”她由衷地赞美道。 “是吗?我也觉得。”宋煦得意。 尽管是租来的院子,格局什么的都已经定好,但宋煦自从住进来,手痒做了不少布置。 从一只瓶子一个茶盏,到门帘颜色桌椅位置,他都精心动过。 小春他们日日都住在这里,没什么感觉,莫世安刚来的时候夸这里清净雅致,他也没太当回事。 但现在,一个普通的外人突然夸院子美,眼里满是真诚,却让宋煦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时机不对,他没有细想,与原山一起将几十袋面粉放进柴房后,送走了老板娘一家。 倒是把柱子留了下来——常弥想跟他玩儿。 又过了两日,没有外族突然出现烧杀抢掠,人们总算平静了一点。关外传来消息——原先驻守和平关的姜老将军守住了防线,韩小将军却伤重,退回了永城养伤。 流言一起,韩小将军的形象顿时变幻莫测起来。 韩,是当今国舅爷的姓。对,就是那个和丞相派不合的国舅爷。韩小将军出身韩家,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听说外族蠢蠢欲动,主动请缨上前线…… 谁知刚跟敌人对上,马上就要被捅死了。 有人感慨这小将军英勇无畏,还有些人觉得他没本事。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就在永城里。 百姓多少放心了些。 原山今天出去打探消息,中午回来就将这件事说了。 众人一边吃午饭,一边分析其中奥妙。 “要是真的伤重,干嘛还要千里迢迢地回这儿来?和平关没有睡觉的地方吗?” “……还有种可能,他来找神医。” 神医在常家似乎住上瘾了。 常夫人的病,病在脑子里,需要时间慢慢拔除病灶。神医潇洒至极,隔五天为夫人看病,其他时间早出晚归,去各个医馆坐镇,还记得回来吃常府的饭。 常家主供着他,他也不客气,简直把常府当成了第二个家。 有一次常弥在院子里玩,跟江天天一起悄悄地把梯子架在的柿子树后的墙上,两人爬上去,重温常弥第一次翻墙的经历……刚上了墙头,朝下一看,就跟神医来了个脸对脸。 江天天后来被宋煦数落了一通,不能因为之前没爬墙心痒痒就撺掇小孩一起玩啊,再怎么也要喊个人在旁边看着吧! 这梯子可不是小玩具,又大又重也粗糙还有点歪,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不过那之后,常弥倒是时不时上墙去看看神医。 废园已经不是常弥当初呆过的废园了——自从常弥走后,神医似乎特别不喜欢常家主给他布置的超大豪华客院,在府里转了一圈,选定了废园。 常家主再苦不堪言,也不得不派奴仆去拔草打扫补屋顶,总算把废园从鬼住的地方弄成了人住的地方。 饭桌上,常弥听到“神医”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动。 好几天没有爬墙了,不知道神医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又不能出去玩,不如去找神医玩吧! 于是饭后,他拉着新得的小伙伴,熟练地翻到了隔壁。 柱子比他还会爬,两人利索地呲溜一声进了屋。 “啊!”常弥突然惊呼一声:“鬼!” 柱子三两步挡到常弥面前:“小弥别怕!我来抓鬼!” 缠了一身绷带被认成鬼的韩小将军:“…………” 常弥看他不说话,眼睛血红血红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害怕来。 “…………你,你是不是吃了神医叔叔!你、你还我神医叔叔呜呜呜哇哇哇——” ☆、第 64 章 神医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惊动, 从里间跑出来, 哭笑不得地哄他。 韩小将军阴沉着脸,从绷带里漏出的双眼里头泛着寒光。 他对两个小孩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 “哪来的小东西,赶紧弄走。” 神医依旧我行我素, 压根不理他, 给常弥和柱子拿了点心,让他俩抓着吃。 “……直接上手,又脏又没教养。” 常弥一顿,怯怯地收回手, 下意识地要把手指往嘴里吮。 “还吃手,太恶心了。” ……常弥只好把手背到后面。 短短一顿点心的相处时间,柱子和常弥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废园里头的鬼是全天下最讨厌的人。 神医把俩小孩从正门送回了宋煦家, 江天天正到处找人,这下总算松了口气。晚饭时忍不住向宋煦告状,俩小孩太不乖,自己就会爬墙了。 宋煦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 勒令他们俩要是要去隔壁, 必须跟大人说一声才能去。常弥见没有更多的责罚,喜滋滋地答应了。 然后就听宋煦说:“还有, 今晚没有梅菜小烧饼吃了。” 常弥:“…………” 呜哇他最喜欢的梅菜小烧饼! 第二天,常弥和柱子又去了隔壁,对着讨厌鬼说:“都是你,害得我没有小烧饼吃了。” “哼,都长这么胖了, 再吃怕是要成猪。”韩小将军又歪在躺椅里,轻蔑道。 常弥惊呆了。 我、我很胖了吗?要成猪猪了吗? 柱子:“…………” 常弥:“呜呜呜呜神医叔叔——” 常弥好像跟这个韩小将军杠上了,对方越不说好话,他越是想挑衅,大概心路历程是——他骂我,我也要骂他。骂不过呜呜呜…… 晚上常弥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宋煦和莫世安商量运粮队的事宜时,他都不竖起耳朵听了。 外头闹灾,已经没有西瓜可以吃了,但饭后茶还是要喝的。宋煦捣鼓出来的梅菜小饼,香酥咸脆,佐茶特别好吃,所以常弥才天天念念不忘。 宋煦跟莫世安说完事情,把碟子推到常弥面前。 常弥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刚拿起一个小饼,咬了一口就顿住了。 “小弥怎么了?”小春发现了孩子不对劲,常弥把带着他小牙印的小饼放回去,摇了摇头。 “爹爹,用手抓着吃是不是没教养啊?” “啊?”小春自己也是农家人,教养不教养的不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被小孩一说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沾了油星的手指。 宋煦满不在乎地说:“手洗干净就行,只是点心而已,在家要那么多教养干嘛?”
常弥对了对手指头:“那在别人家,不可以抓吗……讨厌鬼说我没有教养……” 宋煦怒了,一拍桌子:“谁特么的骂我家宝贝!?” “隔壁有个,有个满身绷带的讨厌鬼……” 指手画脚了一番,宋煦他们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惊讶道:“那个韩小将军竟就住在隔壁?听小弥说的,好像很难相处啊,神医伺候得来吗?” 莫世安道:“听闻他嚣张跋扈,却不是不知好歹,兴许只是逗孩子玩。” 就算是逗小孩儿,也不能随便说别人没教养啊。宋煦咬牙,猜了猜对方的状态,把常弥叫过来。 “小弥,明天你中午饭点过去,看他能不能自己吃饭。如果是有下人在喂他,你就骂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喂,不知羞!’” 常弥默念了几遍,开心的记住了。 翌日拉着柱子午间就翻了过去。 韩小将军最严重的伤不是外伤,而是中了一种西域奇毒。 在神医给他解完毒之前,他只能四肢无力地歪在躺椅上,宛若废人。 韩小将军心中抑郁,面上便带上了阴鸷,不说笑的时候确实吓人。 常弥他们躲在窗外偷看,直到侍女准时带着稀粥和苦药来到房内。 韩小将军刚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前几天那个烦死人的小麻烦精扒着他的窗户,露出一颗小脑袋来。 他清晰流畅地喊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喂,讨厌鬼不知羞!” 韩小将军要是能动,想必已经把药碗砸过去了! 他深呼吸几口,郁郁道:“翻别人家窗户,是为贼,你这个小贼。” 常弥:“……我不是贼。” “但你翻窗户了。” “翻窗户就是贼吗?” “对。” “那。那我还翻墙了呢。” “那就是贼上加贼,大恶贼。” 常弥:“…………呜呜呜呜神医叔叔——” 小孩子玩耍,大人却不能不工作。 石尽云给他们写信,朝廷已经拨了赈灾粮食,再撑个最多一月有望到达永城。 只是一个月太艰难了。 难民堵在城门口,人越来越多,米面却越来越少。 汇通商行的粮食迟迟运不进来,百姓的情绪绷得越来越紧。以常家主为首的一党人,就是在等待那个弦绷断的时机。等到难民们出现大量死伤,必定有人强破城门。 永城内一旦乱起来,他就能以任何的高价将粮食卖给官府和民众——人都要饿死了,留着银子有什么用呢? 为了让常家主的粮食砸在手里,宋煦他们必须把粮食先运到。只有情况稳定了,他们才有出路。 另一头,常家主很是焦躁。 “搞什么!?老王这就要卖了!?他卖了我们怎么办!” 下头一人小声嘀咕了什么,常家主怒气更盛:“什么叫他赚够了!他够了我们还没够呢!” 常家主的商业联盟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最先收购的那一批人,量不大,却便宜。他们现在抛出去,自然无事一身轻,还能得到些好名声。 常家主可不一样,他收购的价格就比现在他们的卖价还要高了——这要是跟着卖,钱赚不到不说还要倒赔。
常家主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吗? 他怒气冲冲地在房里来回踱步,终于等来了他一直想要等的消息。 “找到汇通商行的运输队了?太好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务必要把他们拖住。这批粮食,决不能进城!” 莫世安身上有伤,策反常家主商盟的事是交给宋煦去做的。宋煦不得不早出晚归,累得够呛。好在结果是好的,又能拖一阵了。 不料那在路上的运粮队又停滞不前,莫世安没有办法,想要亲自去解决问题。 宋煦坚决不同意。 别看莫世安坐得稳稳的,但伤势不轻,石尽云送他过来本就是来休养的,神医也说不可再动。宋煦怎么可能放他出去骑马? 于是他决定自己去。 小春心中担忧,却不能出于私心将人留下。他一面自豪煦哥在这场灾难中尽到的责任,一面心疼他辛苦。 他决不能拖宋煦的后腿。 烙饼子烙了大半天,生怕宋煦路上饿,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宋煦离开了。 常弥见小春闷闷不乐,这几天也不怎么要去隔壁玩了,拉着柱子一起陪小春做宋煦留下的算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