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狗实在忍不住了,他道:“我们开饭吧。” 李三娘马上道:“可以。” 圣人送来的油粮米面率先上了他们的餐桌,李三娘家的主食品种丰富,有时是蒸饼笼饼,有时是面片馎饦,有时则是各种各样的米饭。 今日的主食比较朴实,就是香喷喷的稻米饭,眼下稻米产量虽不高,但味道不比现代的差,再加上李三娘家的米饭是用蒸笼蒸出来的,出锅时更是染上了竹子的香气,莫文远捧碗,碗内的大白米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白胖可爱,同小葱拌豆腐相得益彰。 一家之主李三娘道:“开饭吧。” 所有人不约而同将筷子伸向小葱拌豆腐,莫文远人小筷子却使得稳当,几块正方形状的豆腐叠加在一起,顶上缀着嫩嫩的葱花,猪油流入米饭中,他夹起一点米饭,上面覆盖豆腐与青葱。 “唔!” “好吃!” “唔唔唔!” “什么味道!” “人间美味!” 李三娘与莫小狗如品尝到琼浆玉露美味佳肴一般,都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猪油包裹着米饭,猛烈的香气猛地在舌尖炸开,葱花让香味更香,黄豆的豆腥味被沸水完美去处,只剩下醇美而悠长的豆味,再加上嫩豆腐惊人的柔软度,每咀嚼一口,就能看见美食世界的大门多敞开一瞬,金色的光芒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实在是太好吃啦! 莫小狗话也不说,疯狂扒饭,就着小葱拌豆腐吃了两大海碗,才勉强放下碗道:“婶婶,我们开一家菽乳店吧。”他想天天吃菽乳!还想天天吃豆花! 李三娘也是吃舒服了,眉眼中透着一股慵懒之意,她道:“开了菽乳店,蒸饼店就不要了?”她口头上这么说,心中却已闪过无数想法。 莫文远道:“我们可以开综合性食铺啊。”他举起筷子道,“又卖饼,又卖豆花,又卖菽乳,不就好了吗?” …… 莫文远一到大兴善寺就向众僧宣布:“压制豆浆的简易机器,我已找人做出来了。” 不了和尚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可以制菽乳了?”他暗地里舔嘴唇,喝过一次豆花之后他就对还未见见过的菽乳念念不忘,奈何莫文远一直没做,最近寺内又事务繁忙,无人得空,便不能时刻关注菽乳制作进度。 好在,终于给他等到这一天了! 莫文远道:“我昨日在家中已试做一番,今便把成型的菽乳带过来了。” 说着他便帮忙将驴背上载着的木槽卸了下来,好在长安路相对平整,驴子走路不急不缓,豆腐都还是完整的块。 众僧纷纷凑近,欲一睹菽乳真颜,便看见静静卧在水中的白方块。 慧空和尚道:“看模样,似比豆花厚些。” 莫文远道:“本就是以石块压豆花而成,当然更加紧实。”他道,“昨日我与阿娘堂兄已尝过滋味,甚美。” 不了倒吸一口冷气,随后腹内嗡鸣,声音大的周围人都纷纷侧目,他终于不好意思了,伸手抱住满灌水壶般的肚子道:“如何吃?” 莫文远道:“吃法自是多种多样,加油煎着吃,烫水后与小葱拌着吃,和酱清一同炒了吃,在汤里摔一块……” 不了又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腹内馋虫又要作响。” 莫文远道:“闲话也不多说,先吃吧。”他带来这么多块豆腐,不就是为了给僧人们加个菜? …… 僧人不吃肉,更不吃一切肉的衍生产品,故而寺庙内不可能有猪肉。 没有猪油,胡麻油却是有的,不同于猪油,麻油清爽解腻,与豆腐正相配。 莫文远指挥着做了两道菜,一是用胡麻油拌的小葱豆腐,还有用酱清炒的红烧豆腐。 酱清与酱油还有些许不同,味道也有点区别,为了提鲜味,炒的时候还加了菌菇与切成丁的蒜。 僧人本极少吃蒜、芹菜、韭菜之类有异味的蔬菜,但红烧豆腐吃到最后,就连蒜头粒都被静悄悄扫荡干净,辈分高的和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与雕版印刷术不同,如果说在见识到此技术时,僧人心中充斥着的是对社会极大变革的期待,那么在品尝豆腐时,他们心头溢出来的则是小小的私人的幸福。 美食的奥秘就在于能够让食客享受短暂的幸福时光。 慧空吃完两道豆腐后沉吟道:“也该给它取个名字了。” 不了道:“不是叫菽乳?” 慧空委婉道:“菽乳是淮南王取得名。”那是道家的人物,和佛教有什么关系,而且莫小郎君摸索出的菽乳与原本的产品一定有所不同,沿用前人取的名字,不当。 就像盂兰盆节与中元节算是一种节日,但在寺庙中被大师傅听见“中元节”的说法,绝对会被敲打“不可妄语”。 谁叫中元节是道家的叫法。 佛道之争代代有,其他僧人听后也觉得菽乳之名很是不妥,纷纷看向莫文远。 “小郎君,还是由你取名吧!” “是极!是极!莫小郎君改良了菽乳,自有命名的权利。” “再合适不过了。” 莫文远盛情难却,便道:“就叫豆腐吧。”第15章 贞观十二年,农历三月。 光德坊的李三娘食肆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从宵禁结束前起,邻里就陆陆续续到店门口排队,已嫁做作人妇的赵二娘梳妇人发饰,端庄地立在台后,给客人拿笼饼馒头。 她本来就长得清秀,才来李三娘家时因缺乏营养,皮肤暗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幅骨头架子,但这年岁的人都生命力顽强,日日吃饱喝足,偶尔还能吃上肉,在李三娘家精心伙食的饲养下,她一日高过一日,两颊也逐渐丰盈,十六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 去岁,赵二娘与莫小狗完婚,正式成为李家的一分子,李三娘便将馒头生意半数交给她,自己忙活更重要的买卖去了。 王复愿已过了五十五,但与四年前相比,他除了脸上更添几分风霜之外,并无太大变化,老木匠的身体硬朗,一顿饭能吃下三个羊肉馒头,他给赵二娘递一布包道:“5枚羊肉馒头,5枚豆腐皮馒头。” 豆腐皮馒头是上个月才开始推出的,加入菜单之后,卖得很好,没几日长安城的百姓就知道黄豆有了新的作法,也不知怎么搞的,竟能做成薄薄的“皮”,他们纷纷跑到李三娘店中尝鲜。 赵二娘从善如流道:“得嘞。”掀开几个蒸笼,利落将馒头打包进布兜。 王复愿接过馒头,往另外一个窗口去了,随着李三娘店的经营项目越来越多,店铺样子也产生了些许改变,寻常食肆就一个柜台,想要什么同伙计说便是,她家却不同,包子归包子,豆花归豆花,豆制品归豆制品,甚至还有一专门卖大菜的二层小楼。 一大早只有馒头豆花还有其余豆制品可卖,等西市开后,食肆也会开门,客人可以进店里坐下,点几个豆腐菜并家常小炒,一吃就是一个中午。 想到那些菜的滋味,王复愿晃精神一瞬,似在回味蟹黄豆腐羹的鲜美。店虽没开在西市,生意却一点不比市内的酒楼差,每日中午人都坐得满满当当,他们这些街坊邻里,原本还满足于买块豆腐回家烫了吃,然日日中午都能嗅到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久而久之也受不住了,便拖家带口到李三娘的店里点两个豆腐菜。 那蟹黄豆腐羹是端午的特色菜,只在有蟹上市时才有,价格也不便宜。雪白的蟹肉丝同豆腐挤在一起,舀一勺送入口中,既能品出蟹肉丝的丝滑口感,又能让软嫩的豆腐抚慰唇舌,在喉咙间一点一点融化,更妙的是橘色的蟹黄,飘散在羹面上,蟹黄的油流入豆腐中,与白豆腐块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远远闻着,半点不腥,只觉得鲜香扑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忽如其来的问询声终于把王复愿从美食的回忆中拽了出来,莫小狗道:“王老伯,今日是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他手持一绑了木条子的大铁勺,王复愿赶忙把陶碗递过去道:“要姜汁的。” 勺子哐当一声,在陶碗边上磕了一下,满满当当一碗豆花被送回王复愿手中。老儿赶紧抱着碗走回家,健步如飞,迟一点,他的孙儿又要闹腾了。 …… 8岁的莫文远和其他小孩儿不太一样,长安城中百姓生活殷实,这岁数的孩子虽能帮家里做点事,十个中有九个却都是人嫌狗憎,邋里邋遢。 但他不一样,五官精细又不女气,还因常年出入寺院,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禅意,让现代的年轻女性看了,准是要被拉在怀里揉搓的小正太,长得好看又有气质。 更不要说莫文远小小年纪却已经承担起了小半个家的重担,在三娘食肆中忙上忙下了。 李三娘与莫文远蹲在院落里,看发酵好的水面筋。 三娘道:“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你之前说的新式吃法,可能做得?”她嘱咐道,“新菜要放得住,起码要能过夜。” 莫文远道:“阿娘放心,就现在的天,别说是过夜,几日都能放的。” 寒食节禁烟火,别说是百姓,就是达官贵人在节日当天都只能吃冷食,食物大多是前一天晚上做好,摆到第二日吃。 也就是说,能放得住,凉了也好吃,是寒食节吃食的两大特点。 他又道:“今次做的本就是凉菜,寒食节吃刚好。” 李三娘对他一贯放心,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晚的饭桌……” 莫文远道:“自是多一道新菜。” 听了满意的答复之后,李三娘精神抖擞往门口走了,今日僧人会送一批南豆腐过来,她要看看质量如何,在院内磨蹭,完全就是为了新菜。 当年莫文远复原出豆腐后,兴善寺的僧人也很快习得了做法,他们自产的豆腐不仅能够保证内需,还能划出一部分以供买卖。 作为技术复原者,莫文远也从僧人那里拿到了不少好处。 现在李三娘食肆的生意越做越大,若自家手工做豆腐,完全跟不上消耗速度,便改为了兴善寺供应。 好在僧人们手艺精湛,做出来的豆腐质量同莫文远做的相差无几。 豆腐要靠他们,其他豆制品却只能自己动手,小半年前他终于从食神系统中换了生烤麸的制作方法,在经历了寻找材料替代品,不断尝试作法等种种挑战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完美的成品。 [任务:制作生烤麸(1/1)] [奖励点:50] 已能通过售卖吃食挣钱的莫文远一点都不在乎区区50点奖励点,他更加在乎的是自制生烤麸成功的消息。 捏着被阳光晒到松软膨胀的生烤麸,莫文远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这个沪菜厨子,终于可以重操老本行了! …… 莫文远为寒食节准备的凉菜是著名沪菜四喜烤麸,食材上除了金针菇还未出现之外,笋、木耳、香菇、花生米都很常见。 木耳香菇是一早就泡发好的,等把烤麸洗净捏干水分之后,他便把蔬菜倒在砧板上,切成细细长长的丝。 随后便倒油热锅,只见莫文远三下五除二就把蔬菜炒熟炒扁,放到一旁备用。 唐朝很少用到炒的技术,平时多用蒸煮烤法,莫文远用的铁锅还是专门找铁匠打的,以前他们家只有鼎。 莫小狗正好路过厨房,闻着菜香眼馋道:“可以吃了?” 莫文远头也不回,残酷无情无理取闹道:“现在还不成,再过一个时辰开饭。” 莫小狗很委屈,心道还有一个时辰开饭,你现在就炒菜作甚?难道你不知菜香四溢,会把我腹内馋虫勾出来? 在灶台前莫文远是独一无二的王者,他决不允许有人提前偷吃,莫小狗再饿也只能走了。 第二次加油,莫文远将大小适宜的方形烤麸全都下锅,他利索用铲子翻动烤麸,甚至还耍把式颠锅。说来也怪,他的力气远远大于同龄人,厚重的铁锅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单手举起来,他却颠锅颠得驾轻就熟。 翻炒后,烤麸的表面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莫文远加入酱清、盐、饴糖进行调味。 想到这他就要长叹,没有酱油他已经认了,反正假以时日定能攒足够积分从系统中换取酱油的制作方法,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时代白糖竟然还没有出现!
可用的糖只有麦芽糖!这给莫文远做菜提高了很大难度。 酱清与液体状的糖结合在一起,勾芡成为香味浓郁的酱汁,酱汁挂在烤麸表面,如同流淌的黄金蜂蜜,锅铲稍微移开一点,就拉出了长长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