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便是听莫大郎之俗讲长大的,今日第一次见到真人。”说着他给莫文远斟酒,言语之间很是恭敬。 莫文远自己听见这句话有点怪,他的年纪比此少年也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成了“从小听故事长大的人”了,但这话也是没有问题的,谁叫他成名的时间太早,小小年纪就降妖除魔了。 莫文远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大黑羊一摇一摆扭着屁股插、入了少年与莫文远之间,此人颇有弱柳扶风之姿,但大黑羊看他之眼神却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很有敌意。 在风月场所生活,不能看不懂人颜色,见羊敌视自己,少年微微一笑,放下酒樽便走,他心中也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世人皆知莫大郎是要入佛门的,也听说过莫文远即使在俗世间行走,出入风月场所,却从来都眼神清明,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他也不应该上前调戏之。 此时,妓子中相当于都知的人物也出来了,相较于那些面若好女的少年,此人倒像清俊文士,很有遗世独立的风采,莫文远观之,也觉得此人满身才气。 唐人喝酒是要行酒令的,才出来的那位风姿遗世独立的郎君就是席纠,席纠工作很多,宣令、行酒、判断诗好坏都是由他负责的。 莫文远并非文士,直接推脱道:“我不善饮酒,也做不出好诗,酒令就不行了。” 众人也知他脾性,此时并不强求,就让他在一旁自饮自斟。 等吃酒吃得差不多,夜色渐深,莫文远准备走了,而其余郎君则与那些面若好女的郎君一同,上楼去了。 莫文远大松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有经验了,谁知唐代的郎君玩的更开,相比较之下他那点经验很不够看。 他急着想要走,大黑羊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他咩咩咩咩咩道:就不再看看吗? 莫文远脚步一顿,回头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道:“再看看,再看什么?”他的视线严厉,堪比X光,将大黑羊从头到尾扫视一遍,任何花花肠子都躲不过他眼,大黑羊给看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你是不是对男风很感兴趣?” 大黑羊只能咩咩咩撒娇,不敢说话。 莫文远想了一下,自己是个开明的朋友,对他来说性向如何都不是问题,而且大黑羊不是人,他们的繁衍方式可能与人有区别,两性界限也相对模糊,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态度,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反应太过,应该用宽容的胸襟引导大黑羊,于是他语重心长道:“你要是真的很感兴趣,我能带你去买两本书看看,但是直接与妓子厮混,最好还是不要的。” 想想看大黑羊长得比妓子好看多了,厮混都不知道是谁被占便宜。 大黑羊义愤填膺,咩咩咩咩咩道:我怎么会与妓子厮混,你太小看我了! 我只是好奇!好奇! 莫文远沉吟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性意识觉醒?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大黑羊搞点春宫图来。 …… 大黑羊其实没有顺清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他在听说男人能与男人一同欢好时心情激荡,心脏怦怦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他认为应该找一人帮自己分析分析他为何会如此,于是便找到了自己唯一能够商量的对象,观音菩萨! 菩萨此时正在化身之中,他流连人间界的臭豆腐,若在慧智身中就能经常吃到,故而最近是不怎么回普陀山的,这方便了大黑羊,在莫文远入睡后就瞬移到大兴善寺,把熟睡的和尚弄醒了。 “饕餮,你找我又有何事?”慧智眼皮子一跳,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有一事要问你。 “咩咩咩咩咩咩咩。”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行那阴阳调和之事。 慧智:“……” 能不能不要为难出家人了?问点正经的与色、欲无关的事情可以吗?你这叫我怎么回答啊啊啊! 他甚至想要摇大黑羊肩膀告诉他:经过上次后你就没有意识到我上生理课的本事有多差吗,求求你放过我吧! “首先,男人与男人之间不能叫阴阳调和,那是阳阳调和,你可以称之为龙阳之好。” “其次,你为何要问此事。” 大黑羊咩咩咩道:就、就突然觉得阳阳调和能让我的心砰砰直跳! 比阴阳调和让他感兴趣多了! 慧智和尚心里一咯噔,心道不是吧! 他是个通透的,联想能力又强,大黑羊不好阴阳好龙阳,再联系联系他日日同谁厮混在一起,便能猜到他的心思,都说饕餮以食为天,即便是成熟之后涉及情爱之事,那对象也很有可能是厨子啊! 为了莫大郎的人生安全,慧智咳嗽两声直接道:“天地伦常,阴阳调和才为正道,这龙阳之事休要再提。”他难得严肃地训斥了大黑羊一通。 饕餮以死鱼眼看向慧智:“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不知道就罢了,何必训斥于我,哎,我早就知和尚是不靠谱的,问你我也是傻了。 说完竟然就走了。 慧智:“……” 好、好担心莫大郎! …… 菩萨是有行动力的菩萨,他担心莫文远的贞、操,又担心大黑羊霸王强上弓,当晚就托梦莫文远。 看梦中菩萨有怒目金刚之相,莫文远一个激灵就开始盘算自己是否漏了给菩萨的供奉,算来算去是没有的。 “菩萨招我前来有何事?” 菩萨心道:我担心你的贞操!话藏在肚子里到底没有说出来,他也有点犹豫,心道要是自己猜错了怎么办,要是饕餮没有那意思,他岂不是破坏了一对密友的感情? “我观黑羊有成熟之态,便想问他最近可有甚变化?” 莫文远心道他成熟很久了,时时刻刻都一柱擎天,但在庄严宝相貌平菩萨面前这话万万说不出,于是隐晦道:“大黑羊似不爱女郎。” 菩萨心道:莫大郎果然是个聪明的! “他似有如此之志,还请大郎担待些。”菩萨道,“羊法力深厚,若他有越轨之举,我怕大郎你无力挣脱,在此传授你一段经文,若有甚事可以抵挡一二。” 莫文远:??? 什、什么意思?! 在他纠结的时候经文已经牢牢刻在了莫文远的脑子里,菩萨手一挥把他赶出了梦境。 菩萨:给莫大郎的贞、操上了一道保险。 …… 梦醒时分,莫文远眼睛忽然睁开,看趴在地上睡觉的大黑羊幸福地砸吧嘴。 他是个聪明的,哪里不知道菩萨的意思,以他说法大黑羊莫非看上自己了? 但想他以往之举动,只觉得羊还一派赤子之心,尚分不清感情的界限,正如同孩子对青梅竹马会有朦胧的好感一样,大黑羊即便有那想法,怕也与孩童类似,不是真的欢喜。 莫文远还挺豁达,再加上他一向把大黑羊当孩子养的,并没有太把菩萨之语当回事,他心道自己还是先给大黑羊好的引导,再说之后事。 他是个狡猾人,很知道能做出绝美吃食的自己在羊心中的地位,把他的胃抓的死死,哪里担心羊有僭越之举? 哎,菩萨还是不通世事了些,哪里知道在吃货眼中,只有吃食才是最重要的? 合格的吃货,没得感情! …… 次日起床,羊看眼胯、下挺立的某物,习以为常,不去管它,让其隐没在长长的羊毛内。 莫文远已经起来了,浓浓的菜香飘散在空气中,这气味成了指引大黑羊前进的道路,他一路吸着鼻子往堂前走。 若有若无的酸味勾的他口舌生津,大黑羊停在门扉前嗲嗲地“咩咩咩咩咩”:莫小院在做甚吃食?
莫文远道:“能够缓解尔心头躁郁的吃食。” 厚重的菜刀在他手中流转,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在刀背面上,让本就锃亮的刀闪闪发光,刀尖与砧板接触“刷刷刷刷刷”,几声过后木砧板上就多出了一排厚薄合适的藕片,刀功精巧的厨师能够保证每片藕的厚薄相似,即便是用精密仪器测量,也测不出藕片之间的厚度有甚误差。 藕片切好之后直接被放入清水之中,大明寺的水甘甜醇美,与茶一起煮有异香,浸泡过的米饭瓜茄也会更加味美。 大锅中的水已经在咕咚咕咚咕咚,这声音昭示着攀升至顶点的温度,清水泡过的藕片被放入大锅中,焯烫几息的功夫后再度捞出来放凉水中冷却。 趁此功夫,莫文远将精心制作的果醋倒入容器中。 果醋在现代应用广泛,据说常吃果醋能够降低胆固醇、防止癌变、延缓衰老,种种有科学依据的说法让它们在市场上大行其道,其中卖的最多的是苹果醋,据说此醋中的维生素含量是最丰富的。 唐代尚且见不到苹果的影子,但做果醋的选择其实很多梨、山楂、桑葚、葡萄、柿子、杏、柑橘等都能做醋,莫文远选择用杏做醋。 在杏丰收的季节他收了大量软杏,去核后将洗干净的杏皮投入大口瓦缸中放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使其自然发酵。
发酵后会出洁净清亮的杏水,将此水与黄米干饭及醋曲混合在一起后发酵几旬,便会得到品质上乘的杏醋,颜色清亮,带有淡淡的杏味,即便是专门做醋的手艺人看来,都是难得的上品。 莫文远将凉好的脆生生的藕片放入醋中,浸泡一会儿后装盘,随后再在盘子上撒一把泡软的枸杞,果醋藕片就新鲜出炉。 他打开门,大黑羊迫不及待地冲入厨房内,果醋藕片被放在桌上,除此之外还有蒸好的大白米饭,看见插在白米饭桶中间的筷子,大黑羊自觉变成了人型,绝世美青年盘腿坐在榻上,下袍布料虽厚,隐见凹凸。 莫文远熟视无睹道:“开吃吧。” 口水滴答的大黑羊先吃一口藕片,白嫩的藕是他亲手帮莫文远从他地寻找而来的,口感爽脆,水分充足,香气清淡,正是最好吃的极品藕,杏仁醋的滋味已经渗入了藕的纤维间隙中,酸酸甜甜,异常爽口,在让他分泌更多口水的同时,杏的滋味与藕的滋味相交缠,作为一道优美的旋律,在他脑海中回荡。 不可思议的是,时时刻刻盘桓在他脑海中的焦灼被逐渐瓦解,他虽盘腿坐着,那刚刚需要被打上马赛克的部位也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平坦。 大黑羊感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洗涤了,什么青春期的躁郁,什么心中翻腾的火焰,都已经被和煦的凉风抚平,他的心中养育着一片静谧的草原,只有湛蓝的天空、轻柔的风、以及苍翠的草地。 好~宁~静~啊~ 莫文远暗自点头,看,就没有什么是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寻常的美食解决不了,那吃吃看清火的美食就行了! 他决定以后每天都变着法给大黑羊做清火的菜! …… 秦蔚山知道王家郎君设宴邀请莫文远去了,却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竟然往周四家去了。 要说这周四家,也很有排面,开宴要的钱比青楼楚馆还要贵上许多,但那可是莫大郎啊,可能要剃度出家的莫大郎啊,竟然带他去南风之所,这这这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他与莫文远关系不错,很担心对方因为昨日经历受了一番惊吓,便早早往李三娘食肆走了,想要安慰他。 哎,想来莫大郎还未娶亲,是个正经少年郎,何必带他去那地! 秦蔚山进了院落,他到的实在是早,李三娘食肆还未开始营业,问伙计莫大郎在哪里,只说在堂前做菜。 他走到堂前窍门,内传来莫文远之声道:“何人?” 秦蔚山扯着嗓子道:“莫大郎是我。” “秦郎?”莫文远打开门道,“一早便来,敢问有何事?” “我……”才说了个我字,秦蔚山的眼球就几乎要脱框而出,越过莫文远他看见了厨房内的景象,只见一年岁与莫文远差不多的郎君席地而坐,猛扒白饭,他长得实在是好,色若春晓之花,便是那潘安怕都不如此人。 一时间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难不成莫大郎昨日带人过夜?他也到这你年纪了?此人通身气派实在不像妓子,可是哪家的郎君?江南何时有此等人物…… 千万个问题凑在一起,化作一声叹息,真好看呐! 莫文远看秦蔚山不说话,只呆呆地站着,便顺着他的视线一路看过去,只看见视线的尽头是大黑羊。 他见惯了大黑羊的相貌,又是从小一路长起来的,实在感觉不到他容貌的杀伤力,就轻飘飘道:“啊,想来秦郎你还没见过他此番模样。” 秦蔚山已经不会说话了,磕磕巴巴道:“他,他是何人?” “就是日常与我同进同出的羊啊!”莫文远道,“大凡神仙精怪都有人型,此乃羊之人身。” 秦蔚山听了莫文远的话后,从那俊俏郎君心无旁骛吃饭的姿态中看见了大黑羊的影子,对,没错,在对吃食的虔诚上他们真的一模一样! 确认过眼神,是熟悉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