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嫦娥以锐利的眼神盯着观音菩萨看,逼得他一退再退,额头上浮现出冷汗的影子。 观音菩萨:要、要说吗? …… 淮扬城的城市布局也遵循了唐代一贯的里坊制度,综合交错的围墙划分出了各种区域,商业区、居民区、手工业区,各种区域错落有致,组建成了大城。 此布局是唐代有都督、节度使驻节的重要州城的通制,方便管理,一目了然。 莫文远带着大黑羊往商区走,此区距离他家的食肆并不很远,饭店时店内坐满了行走各地的商贾,本地之人相对少见。 高高高低低的平房簇拥在街道两旁,比起严格管制的京城,这里的小二层略多,墙面是白色或者土黄色,而房顶的瓦片则是红色的,透过打开的窗户,似乎能看见忙碌的伙计,或是堆满室内的货品。 江南的商人,无论是在本地长期驻扎的,还是偶做停留的,都认识莫文远,见他到来,纷纷挥手招呼,更有清秀的小娘子鼓起勇气道:“莫大郎,可要进来坐坐?” 此时正值暖春,阳光斜斜地洒在女郎的衣衫上,乌黑的发丝经过阳光折射更显油亮。她脸上更是带着温暖而羞涩的笑容,浅浅的红色盈上女郎脸颊,正如同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然莫文远还没有看两眼,身旁的大黑羊就化身柠檬精,啊唔一口咬在莫文远的衣摆上,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以前大黑羊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即便听说莫文远要成婚心中翻腾着醋意,却也不敢告诉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找菩萨说,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倾倒给树洞,然而自从莫文远佩戴了小荷包,他就跟忽然有了底气似的,敢在当事人面前表态了。 就像现在,他努力拽着袍角,想要将他拉离原地,起码要与那面露爱慕之色的女郎远一点。 莫文远还能如何,只得跟女郎笑一下,快步走了,免得酸柠檬变得更酸。 大黑羊充满醋意地咩咩咩咩咩咩咩几声道:那女郎长相平庸,与我相去甚远。 莫文远哭笑不得,心说长相平庸绝对算不上,女郎是清秀佳人,在商业区域小有名气,不少人家的郎君到她家买物什,就为了看女郎一眼,故而绝对没有羊说的那么惨。 但他又是个通透人,为何羊会这么说莫文远心中有数,他先前又已下定决心,要顺从潜意识的想法,回应羊的情感,自然不会三心二意,便出声安抚道:“是是是,那女郎之形容怎会比你更加姝丽?” 羊像是打了胜仗的凯旋的将军,昂起头颅,这才高兴了。 莫文远此番到商区,是要到米店看,按理来说他家有稻田,店中所用之米可自给自足,但他的追求比较远,米不及要能吃,还要好吃,此次到的米店乃是走南闯北的粮商开的,不仅有全国各地的米,甚至还有天竺以及安南、暹罗的米。 安南在后世的名字是越南,而暹罗则是泰国,这两地在现代都是有名的稻米出产国,前者产量大,后者米的质量很不错,像是许多人知道的泰国香米,便以其香糯的口感和独特的露兜树香味享誉世界。 即便是在唐代,泰国香米已经展现出了后世惊人的力量,食肆中有炒饭之类的吃食经常是用暹罗的米专门炒了吃的。 米店老板看见莫文远,熟练地招呼道:“今日店中来了新米,乃是环王国的,大郎可要买了试试。” 环王国?莫文远好不容易将这地名从脑海中扒拉出来,环王国、林邑指的是相同的地方,与他脑海中的地方对应起来,就是占城。 占城的稻米,莫非就是后世所言的占城稻? 身旁人听了米店老板的话,连忙打断道:“你这人何必蒙骗莫大郎,安南人尚未开化,即便是种田都跟野人一般,手脚粗放,据说那地的稻米不过是将种子洒落在土地中,翻土播种、浇水施肥,他们都不会,以至于米粒细小,口感粗糙,你卖给莫大郎是安了什么心?” 那人讪讪一笑,也不敢说话了。 但谁知莫文远听及此言,两眼放光,立刻对米店商道:“此稻先给我来一袋罢,种子有无,有的话帮我弄些。” “种子有是有,然不很多。”商贾道,“大郎你可想好,这稻看着就不大好吃。” 莫文远道:“无事无事,我并不准备以其做吃食。”他买其,乃是另有他用。
…… 等大黑羊驮着一袋稻谷回李三娘食肆时,同样在他身上的莫文远却发现堂前坐了一俊俏的猴子,正在大吃店内吃食,店中伙计看他,见怪不怪,依旧忙自己手中事务,而其他宾客则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很珍惜难得一见的机会。 店中客人早已知晓,若在食肆吃饭,少不得遇见闻名天下的神仙。 莫文远才把稻谷卸下来便走向孙悟空道:“大圣此来是有何事?” 孙悟空放下筷子慢腾腾道:“我来次,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不大,只有此桌之人可听见。 “天庭女仙,晓得你与羊之关系了,此刻正闹腾得紧。”第99章 “天庭女仙, 晓得你与羊之关系了。” 此话一出,莫文远的脸上便出现短暂的空白, 他身边羊倒是反应得快, 很人性化地举起蹄子, 试图捂住自己的脸,好在他的四肢不能非正常弯折, 故而没有做到。 孙悟空不觉自己抛下了炸弹,还在不紧不慢地吃, 大有坐看云卷云舒的悠闲气度。 他宠辱不惊的模样,先前很得莫文远之崇拜,后者心道怕只有大圣这样的猴,走过阳光大道, 也走过独木小桥, 享受过很高的权利,又经历过难以想象的困顿,才会有此番闲云野鹤之气。 他的从容, 着实让人心醉。 换了种情形,莫文远的心情就截然不同了,比如现在,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孙悟空,心道大圣你究竟说了甚? 吞下满腹吐槽, 莫文远道:“我与羊的关系,女仙为何知晓?”倒是没有否认。 孙悟空又嗦口面,直到咀嚼吞咽后才道:“说来话长, 故我变长话短说,上回李大郎与女仙之俗讲本就为仙人所知,近日来他又找嫦娥学习女红之法,”说着看了眼羊,“嫦娥生得副七窍玲珑心,便知晓了。” 其中又有观音菩萨面对逼问哑口无言之类的事,都被孙悟空略过了。 莫文远先道:“你是找嫦娥学的女红,不对,此事女仙知便知晓了,为何会发生争执。” 大黑羊的找重点能力不大一样,听了莫文远的话后感动非常,在一旁咩咩咩咩,庆贺莫文远承认了他们俩的关系。 对此种因女仙传言强行公告天庭的作法,他还是很高兴的,饕餮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与莫文远是一道的。
孙悟空在对话的间隙终于把面嗦完了,他端起大碗,欲喝面汤道:“她们担心你上了天庭,便被绑死,不肯给他人做吃食。” 莫文远越听越不对了:“上天庭?我为何要上天庭?且不说生死册中都有定数,寻常人死后可不都是入了六道轮回?”为什么到他这就上天庭了? 孙悟空闻言也愣了,竟然连面汤都不喝:“你竟然不知道?” 莫文远:“???” 我要知道什么? …… 观音菩萨想,唐这朝代,怕是他的灾朝,没一日可清净,好不容易送走了饕餮,不请自来的孙猴子却上门蹲在他的窗框上,看其动作,竟真像一只可自由自在遍地翻腾的猴子。 他警惕道:“你有何事?” 泼猴道:“俺老孙做了件坏事。” “为何事?” “俺老孙去江南买吃食,遇莫大郎,同他说了天上女仙议论纷纷之事,但莫大郎闻后茫然,不知此事与他有相干之处,俺便同他说了成神之法。”孙悟空老神在在道,“不想他在人间担佛子之名,又颇有降妖除魔之威能,还积累了功德,却不知自己是要上天庭的。” 菩萨听后还挺无语:“无人同他说,自然就不知,何况莫大郎之寿数很长,你现在就告诉他也无甚用处。”转口又道,“你可给他说了为何会如此?” 孙悟空道:“自然是不曾。” “我同他说,让菩萨来跟你解释。”孙悟空道,“跟莫大郎相熟之神仙,怕只有你罢,此事还是交给你最为稳妥。” 观音菩萨:“……” 真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 打孙悟空来食肆后,莫文远就浑浑噩噩,只有做吃食能令他提起精神,大黑羊伴随左右,眼带担忧之色,不时询问他可还有事。 “无事无事。”莫文远精神恍惚道,“此间成神,竟如此简单?”不需经过封神大战上封神榜?也不需发大宏愿,救济苍生? 饶是任何人,在活了几十年后得知自己未来是成神的命,也会同他一般惊讶。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羊对此也只有一知半解,他道:成人仙怕不是很难,我听说佛门道门的修士也可原地坐化、飞升成仙的。 以我看来,莫小远你乃因食道成仙。 莫文远:做菜做到极致,就可以原地飞升了?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带此疑惑来到大明寺,将吃食供奉送到观音菩萨台前,饱含诚心上香,一边跪在蒲团上一边心道:菩萨菩萨,小民有疑问,可否解答? 金光乍现,斗室生光,只见门外扫地僧先将大把麦穗编织成的扫帚倚墙而立,便跪下身来,口呼佛号,竟也不大激动。 一回生二回熟,菩萨现世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僧人们甚至有传言,若想见菩萨,不若学得一手好厨艺,日日供奉,便可同莫大郎一般,面见神颜。 闻说又不少僧人都心痒痒,想走捷径,被住持训斥后才收心,诵读经书,感悟佛理,以求正道。 菩萨庄严宝相,座下似有莲台,耳边更有梵音萦绕,只见他一手持净瓶,一手捻柳枝,莫文远看了心中咋舌,道菩萨今日真全副武装。 他还是头次看见净瓶。 “听闻泼……孙悟空所说,尔有事想问?”好险好险,差点就说出泼猴了,若如此,自己在莫大郎心中形象崩塌怎办? 观音菩萨如此想到,殊不知自己在莫文远心中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 “正是,我从大圣口中得知,待百年后我将上天庭,不知为何?”莫文远道,“我自认并未做甚大事,也不曾挪动乾坤,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为何如此?” “此事也不难想,尔佛性深厚,又有降妖除魔之能,理应上天庭。” “然行走人间能人异士多矣,我虽降伏过几妖,却为羊之功绩,与我并无甚大关系。”莫文远诚实地解释。 ”至于佛性,便是再深重,我也不曾剃度入了佛门,西方怕是万万不会收我的。” 观音菩萨心道,谁说的,我西方的大门随时向优秀的厨子敞开! 此话心中想想便是,万不可说出来,菩萨终于说出了相对合理也易于被人接受的实情:“大郎殊不知,尔在人间受人供奉久矣。” 莫文远大惊:“竟有此事,我从未听说!” 看他惊讶的面容,观音菩萨疏忽放下了自己的人设,以慧智教导学生的温和口吻道:“即便百姓行此事,也不会到你面前,同你说的。”他道,“更何况,大郎之俗讲在东土流传甚广,传多后有了神性,也合乎情理。” 一个人的愿力或许很弱小,但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便会形成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以百姓之意念封神,数量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莫文远勉强接受了观音菩萨的说法,但依旧有一问题萦绕他心,莫文远好奇道:“若是封神了,我约为何神职?” 观音菩萨斩钉截铁,中气十足道:“自然是灶王爷!” …… 中国是信仰多神的国家,在古代人民信仰的众多神明中,看似不起眼的灶王爷是地位最高的。究其原因,大概与原始部落的火神崇拜有关,在远古时期,火与灶是没有区别的。 进入封建社会后,灶神被单独独立出来,成为了厨神的代名词,按理来说,此时应该只有庖厨以及家中劳作的妇女才会供奉灶王爷,但与此同时,这一神位却被赋予了新的神职。 春秋时期,民间便流传着“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的俗语,其原因存在于葛洪《抱朴子·微旨》中,文中有言“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一百日也”。 显然灶王爷被赋予了督查人间过错之职责,也难怪人们会对此神如此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