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骇得一跳,只见那庞然大物身材魁梧,容貌威严俊美,臂长及膝盖,口中无意识地哼哼shen吟。 潘岳失声叫道:“皇上?” 那人虚弱道:“朕是微服私访……” 潘岳改口道:“司马炎?” 司马炎不再应声,他眉头紧皱,双眼紧闭,脸上呈现极为痛苦的神情,手脚挣扎不休。两手并用在地面上挖掘,仿佛在翻找什么东西一般,地面坚硬,他手指挖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停。 “这,这是怎么了?”潘岳拍他的肩,急切道,“皇上?司马炎?晋武帝 ?大个子?” 杨容积沉声道:“别拍了,他被下蛊了。” 只见司马炎的耳孔一侧,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破口,还一滴一滴流着血,而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露出两条细细的长足,正努力向血肉更深处钻去。 而骇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些畏缩地说:“是,是它吗?食恐虫?” 司马炎一睁眼,却已不在曹植陵墓之中,他脑袋晕晕的,眼前发花,他甩甩头,努力想辨认身在何处,但却抵挡不住一阵阵的晕眩来袭。 天色渐黑,司马炎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周围一片荒凉,浓雾弥漫,阴气森森,方圆几里几乎是寸草不生,他依稀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但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场景。 突然,脚下“咔擦”一声,他低头去看,发现一颗头骨被他一脚踩得稀碎。司马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却又一脚踩到什么东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是一截腿骨被他踩断了。 司马炎不禁嘴角抽搐,心想:莫不是骨质疏松? 然而,浓雾微微散去,他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无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白骨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乱葬岗?!”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呼唤他:“哥哥,快来呀,你抓到小兔子了吗?” 这孩童的声音又格外熟悉,引得司马炎忍不住向前走去,想看一看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一脚一陷,艰难地在这白骨堆中前行,突然,他感觉脚下一顿,似乎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条腐烂得化脓了的手臂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腕,这只手连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正迫不及待地想从地下冒出来。 “啊啊啊啊!”司马炎恐惧地大叫起来,狠命甩腿,想要把那条手臂甩下来,可任他怎么用力,那手竟如附骨之疽一般粘在了他的脚上。恐惧到了极点,司马炎随手抓过一断腿骨,疯狂击打那条手臂。他力气极大,那手臂竟是被他生生打折了,抓住他脚踝的五指也瞬间松开。 司马炎跌坐在地上,正待喘口气,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地下传上来:“儿啊,地下好冷啊……” 司马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父、父亲?” 被打断的手臂挣扎着蠕动起来,用力抵住地面,那颗头颅终于完整地冒了出来,披头散发,脸上七窍流血,足以可见死前惨状。 司马炎不自觉地发着抖,颤声道:“父亲,是,是你?” 头颅咧开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沙哑着嗓子说:“地下好冷,爹身上好疼,流了好多血……儿啊,你过来,爹还有话对你说……” 司马炎瞬间扑了上去,徒手去挖他父亲的尸骸,坚硬的骨头生着倒刺,他的手转眼就已鲜血淋漓,血水将泥土染成一片深红。眼看就要挖出尸骸的身躯时,那手臂突然反手给了他一耳光,而那头颅却突然暴起,一口咬上了他的咽喉! 头颅桀桀惨笑道:“你这不孝之子,竟然在我登基前夕骗我喝下毒酒,还我命来!”它牙尖嘴利,口中还流着黄澄澄的脓水,一口咬在司马炎致命的位置,他几乎反抗不得,眼看就要被活活咬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仁以厚下的皇上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面呀。第22章 兄弟阋墙 眼看司马炎就要被活活咬死了。 而另一边,潘岳正以一个极为微妙的姿势骑在司马炎身上,挽起袖子,抡起手臂,冲乾坤袋中的骇女急吼吼道:“你确定是这样?” 骇女道:“错不了,食恐虫顺着耳道进入,用不了多久就会侵入脑髓,到时候做什么都晚了!别废话,抽丫的!” 潘岳:“……” 他身下的司马炎痛苦不堪,面色铁青,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竟是要生生把自己扼断气了! 潘岳口中默念:“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耶稣基督,各路神仙保佑,我实在是出于无奈,为了救人才如此冒犯皇帝大人的,一定要保佑小人事后的一条狗命啊!” “快啊!”骇女急得大叫。 潘岳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将手臂高高抡起,“啪”地一耳光,狠狠扇在司马炎的脸上! 司马炎被他扇得头歪向一侧,神色却更加痛苦了! “反了!”骇女嘴角抽搐地道。 “哦哦哦。”潘岳心虚地换了一边手臂,“啪啪啪”地扇在司马炎的脸上,像在拍一个皮球。他平日里颠勺揉面,手劲本来就大,现下危急关头,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直扇得其余一人两鬼心惊胆战,心脏都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有节奏地颤抖。 倏忽,“嗡”地一声,一只黑亮的小甲虫从司马炎的耳朵里飞了出来,在一旁紧张等候的杨容积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作,它便化作一道黑烟,疾速窜出了地窖,从上方的洞口飞得没影了。 上方突然传来男子的一声闷吼,和身躯倒地的一声闷响。杨容积示意大家噤声,片刻后沉声道:“外面有人。” 潘岳战战兢兢地从司马炎身上滚下来,哭丧着脸道:“你们发誓,等他醒来发现脸肿了,都不许说是我打的!” 甄宓伸出四根手指指天:“我发四。” 骇女伸出五根手指:“我发五。” 潘岳:“……” 司马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悠悠转醒,大口大口吸气,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地窖之中,瞬间懂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声道:“我,我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了!” 众人:“是谁?” 骇女摊了摊手:“都看我干嘛,我又不认识。” 上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冷笑声:“司马炎,别来无恙啊。”烛火幽幽,倒映出东阿县令的脸,他轻蔑地看着地窖中的三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露出一张与司马炎几分相似,同样俊美,傲气逼人的一张脸。 司马炎叹了口气,道:“司马攸,果然是你。” 潘岳震惊了,看了看司马炎,又看了看司马攸,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杨容积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皇上的家事,你我不便插手。” 司马攸探头去瞧司马炎,蓦然大笑起来:“哟,我的好哥哥,你这脸,怎么像是被人拿鞋底抽肿了。哈哈,没想到堂堂皇帝,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足以可见,这皇帝啊,不是谁都能当的。” 司马炎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肿得老高,火辣辣地疼,心下顿时了然,怒吼道:“潘岳!” 潘岳屁滚尿流,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皇皇上!我我我是为了救你啊!” 司马炎:“抽得好!” 潘岳:“啊???” 司马炎道:“不抽这一巴掌,我还搞不清呢,差点一辈子背了黑锅。”他抬头直视司马攸,语气冰冷地道,“司马攸,你实话告诉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闻言,司马攸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怎么死的?嘿,好哥哥,还能是怎么死的,自然是被你一杯毒酒,给活活毒死了!哈哈,可怜我的老父亲,第二天就要登基了,却连屁股都没挨着龙椅的边,就一命呜呼,被他最看好的好儿子给害死了,哈哈哈!” 司马炎冷冷道:“混账!那杯酒分明是你转交给我的!” “哦?是吗?我可记不太清了。”司马攸道,“司马炎,这句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你这废物,你除了出生比我早,哪点比得上我?那老头子到底看上了你的什么?更可笑的是,老头子把皇位传给了你,你生了个白痴儿子,将来还要把皇位传给他!哈哈,真是滑稽,可笑啊,大晋的江山,迟早要毁在你们这群白痴的手上!” 司马炎额头青筋暴起:“住嘴!你懂什么?你性情急躁,功利心太强,你以为父亲看不出你在他面前假惺惺的伪装吗?他是你爹,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皇位本就是他不想交付于你!”
司马攸吼道:“你才懂个屁!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谁真正懂过我?有谁又真正在意过我?哥,我从前那么崇拜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了不让我有机会争夺储位,你竟然让父亲把我送人了!司马炎,你,你好狠的心!” 他大口大口喘气,勉强将狰狞的表情平静下来,从怀中摸出一块流光璀璨的翡翠凤凰,阴恻恻地笑道:“无所谓了,现在曹操所说的凤凰就在我手里,只需再找到命定之人,我就是当之无愧的真龙天子了!” 他兀自疯狂大笑,突然,脸色一白,从喉咙里喷出一口血,尽数洒在他手中的翡翠凤凰之上。陡然间,那凤凰爆发出一阵黑烟,伴随着沉闷的嘶吼声,一个腐烂的,僵硬发黑的,一双灰白眼珠掉出眼眶的僵尸从黑烟中爬了出来,张开大嘴,就要扑到司马攸的身上! “我操了!”潘岳被那突然出现的僵尸吓了一跳,“诈尸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灰驴蹄子,拼命向上掷去。驴蹄正正打在僵尸的后脑勺上,那僵尸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不管奄奄一息的司马攸,转而朝着驴蹄的方向跳去。 司马炎趁机喊道:“下来!” 司马攸迟疑片刻,还是跳下了自己挖的陷阱当中。 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僵尸走远了。黑暗中,四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司马炎率先打破沉默:“我……” 司马攸却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一口血喷了他一脸,倒了下去。 司马炎:“我草。” 杨容积上前握住司马攸的手腕,片刻后神色凝重道:“反噬。” 骇女道:“食恐蛊虫刚才被中途打断,元气大伤,必定会先去找宿主,然后从宿主身上吸□□血。这位小哥刚才又被那么一吓,血气上涌,它现在吃得正欢,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司马炎:“谁在说话?” 潘岳捏起嗓子:“咳咳,我呀~” 司马炎道:“有什么办法把那蛊虫从他身体里赶出来吗?就像你刚才抽我一样,抽他也行,没事,多大力气都可以。” 潘岳心道还说自己不记仇,那边骇女却道:“没有办法,蛊虫已经侵入了他的血脉,就算出来了,这位小哥恐怕也……” 她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懂了: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司马攸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地发着抖,脸上恐惧的神情仿佛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司马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好让他躺得舒服一些。司马炎幽幽道:“何至如此。” 是啊,本是兄弟,何至如此。潘岳忍不住想到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的曹氏两兄弟,命运又何其阴差阳错,在多年之后,让司马氏两兄弟在曹植墓中上演了同样一出兄弟阋墙。 司马攸的身躯在食恐蛊虫的吸食之下迅速地衰败下去,脸颊凹陷,皮肤松弛,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似乎听到了司马炎的嗟叹,又似乎是回光返照,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上方是司马炎的脸,和刚才的情形正好调了个个。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惟立德立名,可以不朽。你问我何至于此,若我不争不抢,百年,五十年,哪怕十年之后,可还有人记得司马家还有个男子叫司马攸,他,一点都不逊色于大名鼎鼎的晋武帝司马炎?” 司马炎道:“小攸,你一直错怪了父亲,他戎马一生,渴求一生,最终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也知道你心里一直不服气立储一事,怕我两兄弟为此同室操戈,酿下大错,便给我留了一个锦囊,命我只有在与你发生不可避免的争斗时才可以打开。” 司马攸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锦囊……你带了吗?” 司马炎从腰间扯下一只藏青色的小绸缎袋子,道:“时刻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