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敛去,一颗精巧的,栩栩如生的萝卜花徐徐落在地上。众人瞪大了眼睛去看,心中皆是惊讶:没想到这潘岳功力竟精进如此! 潘岳捂着胸口,看向孙秀。 孙秀:“……”他自知无法做到空中雕花,但之前又夸下了海口,况且是他主动请缨,这情势,做不到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潘岳挥了挥手,又捂住嘴巴,闷闷道:“小兄弟,做不到也没事,不丢人的。”毕竟这可是一个厨子日以继夜苦练十年的心血啊! 这话听在孙秀耳朵里就是赤luoluo的嘲讽了,分明是在说他班门弄斧,以卵击石!真乃奇耻大辱!孙秀青筋暴起,攥紧了手中的银剑,低喝一声,也将手中的萝卜高高抛起! 他手中银剑快刀斩乱麻地砍向萝卜,只可惜萝卜太小,哪里经得起他气势汹汹的剑法,几番折腾,落下来的却是一颗被削得七零八落,坑洼不平,奇丑无比的一朵……
“狗尾巴花?”潘岳看着这朵可怜的萝卜花十分好笑,但半天在乌龙剑上腾云驾雾,旋转跳跃,终于让他的身体发出了抗议。胸口一阵烦闷,从胃部倒流一股热流,直冲他的喉咙,潘岳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口吐了出来。 这一吐可不打紧,正正好好吐了孙秀一头一脸。 孙秀:“……” 众人:“……” 台下窃窃私语:“我没看错吧,潘公子竟然被那人雕的萝卜恶心吐了!” “是有多丑啊,这么辣鸡还敢挑战潘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潘岳一抹嘴,连连向孙秀道歉:“不好意思哈,我可能是晕剑了。”可他的声音瞬间被众人的哗然所淹没,消失无踪。孙秀满身污秽,气得发抖。 石崇:“哎呀呀,好一朵精妙绝伦的萝卜花呀!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功力深厚,着实让小辈们佩服啊佩服!好了好了,看也看过了,想必大师兄大病初愈,还需静养,咱们继续玩咱们的,诸位吃好喝好啊!” 趁此时机,元宝连忙将潘岳扶下去。一场闹剧,便这样轰轰烈烈地收场了,却无人注意到,狼狈的孙秀眼中的不甘和怨恨。 折腾了一天,总算草草收场,最累的是杨容积,此刻他躺在被褥上,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连晚饭都没力气去吃。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杨容积心里骂了句一群没良心的,也没人来关心关心我。 门“吱呀”地一声开了,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个人影,以为杨容积还在睡觉,便将一个硕大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想去推醒床上的人。 杨容积猛地睁大眼睛,四目相对,那人吓得一声轻呼:“你,你醒了?” 杨容积道:“根本就没睡好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睡都睡不着。” 那人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摸摸索索地寻了火折子点燃蜡烛,烛光闪烁之下,正是潘岳的一张脸。 潘岳谄媚道:“这不给你送饭来了嘛。” 杨容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勉强起身去拆那食盒,道:“行吧,也不枉我差点力竭人亡了。”他咬了一口排骨,眼前精光乍现:“这么好吃!谁做的啊?换厨子了?” 潘岳羞赧道:“我做的。” 杨容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哟,没想到你还会做菜呢!还真别说,味道真不错,比咱家那几个厨子做的好吃太多了!”他明显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地将几个食盘里的菜一股脑往嘴里塞。果然噎着了,潘岳只得给他乘了碗排骨汤,一手抚他的背,给他顺气,好笑道:“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咳咳咳!”杨容积往肚子里猛灌肉汤,终于缓过气来,“太特么……好吃了!我说师兄,你别当掌门了,去做厨子吧,我觉得你更适合做这个。” 他这话一半调侃,一半讽刺,潘岳也不恼,笑了笑道:“我也觉得。” 杨容积狐疑地看着他,道:“如果你是因为白天帮你的事来感谢我,大可不必,说白了,那种场合下,你丢脸就是洛阳太学丢脸,洛阳太学丢脸就是我丢脸,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人嚼舌根子。” 潘岳点点头道:“我是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的,若不是我失足,也不会连累你往池子里钻。” 杨容积哼哼道:“知道就好,我看你脸色不对,就猜到八成是站不稳了。你该庆幸你当时是在池水上面,而不是平地,否则你这大头朝下的,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潘岳被他说得似乎有点蔫了,低着头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们了。” 杨容积道:“知错就改,回去好好练习吧。今天是我们都在场,以后出了什么事,可未必有人能保护得了你了。” 潘岳“嗯”了一声,道:“知道了,那,你休息吧。”说罢收拾餐盘,转身待离开房间。 “慢着。”杨容积从背后叫住他,潘岳回头,看到杨容积脸上似安慰又非安慰,似不屑又非不屑,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极为别扭的表情,他歪着头没看潘岳,道:“你,你今天表现得挺好的。” 潘岳:“啊?” 杨容积:“啊什么啊!给我吹蜡烛,我要睡觉了!”作者有话要说:拴住傲娇男人的心,要从拴住他的胃开始!已修。第8章 洛水遇袭 漆黑的夜,洛水粼粼。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不少渔人和游客还在河上泛舟,三三两两散落在波光鳞里的水面,不时传出女子娇俏的笑声和行酒猜拳的呼喝声。而其中一艘在河中央缓缓行驶,几个少年半身趴在左右船舷上,俯身观察河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好好找,谁找到了师兄必有重赏。”一个青衫男子站在船中央,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二师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没瞧见有发光的东西啊……”一个小少年眼睛瞪得发酸,抱怨道。 那青衫男子转过头来,正是石崇,负着手,语气肯定道:“千真万确,你们就好好地找,但凡看到水下有冒着绿光,像鬼火似的东西,那就是了。” “二师兄!”另一侧传来少年欣喜的呼声,“我找到了,快来看!” 众人瞬时挤到那少年身边,都好奇道:“哪里哪里?”船身被少年们的体重压得向一侧倾斜,吃水渐深,唯独一个眉目冷清的少年注意到了这点,退到相反的一侧,试图平衡重量。 石崇瞪大了眼睛往水里瞧去,远处水中两点隐约透着绿油油的光,但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便下命令:“划近点。” 掌船的少年的撑着船桨,向那绿光发出的地方靠近。距离拉近,众人发现若隐若现的绿光似乎更多了,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船的四周,宛若千灯万户,颇为瑰丽。 “哇!”少年们惊呼,“太好看了!” 石崇眉头一凛,这么多?这倒是从没听过的事情…… 一个少年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到水里,想要去打捞那点绿光,而那绿光也仿佛通人性一般向他漂去。 石崇喝道:“先别动!” 倏忽间,一团黑色的东西顶着两点绿光飞出水面,向那少年扑去!那少年显然被吓到了,愣在原地,瞳孔里映出一颗丑陋的人脸,向他疾射而来!石崇瞬间飞起一脚,将那怪物踢得倒摔回水中。 “啊啊啊,妖怪啊!”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恐惧地大叫。 船身围着的点点绿光浮出水面,冒出无数颗腐烂的头颅,头颅上的脸烂鼻烂眼,已腐烂得半张面皮吊着,露出森森白骨,一张嘴,从黑黄的牙缝中冒出来好几条蛆来。 饶是石崇见多识广此刻也骇得脸色发白,脊背一阵寒意。他捏了个剑诀,飞来一把珠光宝气的金剑,握在手中光芒四射,故作镇定地喊道:“都都都……都给我拿剑啊!”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纷纷反应过来,亮出武器,恐惧地与那一颗颗丑陋的头颅对峙。 水面“哗啦”一声,石崇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只见背后一颗丑陋的头颅已经攀上了船舷,头颅下面是一条鱼身,竟还长着人手人脚,此刻脸上脓水直流,露处锋利的牙齿,向他扑来! “我操了啊啊啊啊!”石崇崩溃地大喊,反手一挥,那金剑带着凌厉的风将那鱼尸一分为二!瞬间,这群鱼尸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不管不顾地纷纷向船上爬去。 少年们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登时大声喊叫魂飞魄散。可他们之前为了找那绿光划得太远,竟无人注意到这片小船的危机。 石崇大喊:“有武器的站前面,没武器的在后面辅助,别让这群怪物上来,船要沉了!”众人低头去看,果然船吃水极深,再有怪物上来恐怕将承受不住!生死一线,少年们再顾不得恐惧,刀劈斧砍地去阻拦那群鱼尸们上来。 突然,水面卷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卷越汹,刹那一条巨大的鱼尸浮现出来。浑身腐烂,但令人惊叹的是,它的人面却保养得极好,虽被水泡得肿肿胀胀,却依稀辨认得出是一张美人的脸。只是这它头顶稀稀拉拉只有几根毛发,露出跑得发白的脑壳。人手人脚,指甲上还挂着模糊的血肉,身上疮疤俱显,滴滴答答地流着脓水,看了便让人浑身恶寒。 大鱼尸的眼睛没有泛出绿光,只有眼白,目光空洞,似乎瞎了。它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咯咯声,竟是个女子的声音,怨毒地说:“曹植何在?!可有人见过曹植?” 曹植?不是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吗?众人均是一脸茫然。 那鱼尸见没人作声,冷笑一声,道:“还是你们都知道,只是在包庇他!” 少年们完全不能理解那鱼尸在说什么,又怕说错惹祸上身,便都咬紧牙关不作声。 “哦?”那鱼尸声音更加怨毒,“我说对了吗?再没人说话,我就把你们全都喂鱼!” 石崇张了张嘴,正上前待说什么,只感觉脚下被人绊住,登时一个狗啃屎,摔在了船头。那鱼尸听觉极为灵敏,立刻向石崇的方向扑去,以一只半腐的人手按住石崇的背,诡异地笑道:“哟,你知道?”她的手顺着背摸到石崇的脸,在上面摸摸索索,仿佛在辨认这是不是曹植。这只手掌被泡得发白,几处地方翻出腐烂的肉,一股尸臭味,石崇强忍作呕的欲望,问道:“你找哪个曹植?” 鱼尸的声音凄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曹植曹子建能作出这样的诗吗?!”
石崇几欲呕吐,捂着嘴道:“他早就死了……” “不可能!”鱼尸掐着他的脖子把他送到自己面前,吼道,“应龙不会骗我的……一定是你在说谎!”它顿时狂躁暴起,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变成丑陋的腐头,张开血盆大口,那大舌头扇动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倒刺,竟是要把石崇吞进去。 刹那间一道寒光闪过,直直刺在鱼尸的肥舌之上,那鱼尸痛得嗷嗷直叫。一个白色身形飞快地与那鱼尸拆招,与此同时,一坨红色身影惊恐大叫着从天上砸了下来:“啊啊啊啊!怎么说扔就扔啊!” 正是救世主杨容积带着拖油瓶潘岳御剑前来。 潘岳“咣当”一声砸在船上,众人脚下皆是一个趔趄。潘岳摔得浑身酸疼,勉强爬了起来,冲少年们嘿嘿傻笑道:“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众人同时心中咆哮:就你这样到底谁救谁啊?! 潘岳惊天动地的一摔惊动了一条小鱼尸,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敌人,登时暴起,向潘岳扑去! “什么东西这么恶心!”潘岳被那小鱼尸丑陋的相貌骇得大叫,几欲转身逃跑,但看到少年们惊惶的眼神,心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菜刀,向那鱼尸劈去! 众人:“菜刀???” “这世上还没有我潘岳收拾不了的鱼!”潘岳一声怒吼,菜刀刀背直击鱼尸的头颅,将它打得眼前金星四射,跌在船上。 潘岳喃喃道:“奇了,竟然有鱼受了我这一下还能不晕过去。” 小鱼尸疼痛难忍,但仍未死心,再一次恶狠狠地向潘岳扑去,张开血淋淋的大嘴,那架势分明是要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然而,在厨子潘岳的眼中,任它再凶残丑陋,都不过是,一条鱼而已! 是鱼,就应该有做鱼的觉悟,老老实实被刮鳞剖腹,清蒸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