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无情“………………”略微有一些心虚。 皇帝在蒸笼一般的书房里写完了许多大字,又处理了些政务,便也又到了午膳时候。 并不是玉妃的手艺。 几名宫人提着食盒一路送到这里,还有清凉可口的冰镇瓜果,皇帝将瓜果推到鬼无情这儿,叫他先去去热,又自己将饭食分好,道“你也该忌口了些日子,如今你的伤也快好了,也不必忌口,用些荤辣罢。” 鬼无情顿时感觉,坐在他对面的皇帝的身影,瞬间高大了起来。 他高高兴兴用了瓜果,又难得地用了肉食,一顿饭下来简直满足得像是饱食的猫儿,很想要在哪儿蹭蹭,拉长声音,喵喵叫着撒娇。 皇帝看不出他心里的满足之感,只最后拉着他说了话,才放鬼无情出了宫,去寻他的小伙伴去了。 鬼无情去的时候狼狈不堪,来的时候却是神采奕奕。他轻车熟路,来了赢子临这儿,先去了卧房没找见人,便又去了书房,正正巧的,撞见了他正在书房躺尸。 赢子临脸上盖着书页,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床榻上。他看着奄奄一息,实在是再咸鱼不过的颓丧模样了。 鬼无情微感惊讶,他从小窗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一举一动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只到了赢子临身边,才取开他脸上的书,道“怎的了?” “!” 赢子临未曾察觉到他过来了,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到见了是鬼无情,才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道“你怎么进来也不出声呢!” 这话看着像是抱怨,但实际上,赢子临此刻的脸上的喜悦却都已经压不住了,他紧紧抱了鬼无情一下,才道“你可终于回来了,陛下未曾为难你罢?你的伤势如何了,可好些了?你如今过来可用饭了,我去叫人为你备一份………” 他说话快得很,手在鬼无情身上四处乱摸,又扒开他的衣襟,想要看看他伤势到底如何。 鬼无情拍掉他的手,拉好衣襟,道“陛下未曾说什么,我的伤也大抵好了,来的时候也用了饭。” 他一一将赢子临问的话回了,又道“留着的人手怎么这般少,你又做了什么事?” 赢子临本是喜气洋洋地拉着他,此刻见鬼无情问到了扎心处,面上又带上愁苦神色,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那些叛党势力应也大不到哪儿去,但这几日——” 他顿了顿,拉过鬼无情,低低道“这几日,京中一些人户家,竟也闹出了些动静。他们也未曾怎么隐瞒下去,反而叫人觉得………” 反而叫人觉得——他们似是有意在做出些什么举动,来引他过去一般。 鬼无情被赢子临拉着坐下,他听着赢子临说完了近日的事儿,只道“的确是在引着我们过去。” 这样的动作几乎是光明正大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 赢子临接着道“尤其是,你知道罢,国公府——左相那儿,也出了些动静。” 鬼无情微微一怔,道“嗯?” 这就是要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赢子临拉着他,忍不住就想要与他靠得更加近些。他心想,这该是因为鬼无情之前受了重伤,叫他心慌害怕的缘故,因而也毫无他感,只凑近了,说悄悄话一般的道“左相——被人刺伤了。” 左相名唤南宫舒。 他是个少年天才式人物,如今也只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前几年他父亲——前一任左相因病逝世,皇帝都未曾再补上左相的空缺,只给他留了几年的位子。 他也不负众望,凭借能力与手段,约摸半年前,便也坐到了这个位置。 实在是个青年才俊式人物。 他与赢子临不同,在京中颇受诸多世家夫人、小姐欢迎,桃花运可谓十分旺盛。 但就算有如此兴旺的桃花运,有如此叫人艳羡的人气,他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如今也还是与赢子临一样,都未曾娶妻室。 ——南宫舒本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 不过叫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不知名的未婚妻,对这青年才俊的未婚夫全然没有半点慕爱心思。她在十数年前,南宫舒六元及第的时候,便与她心爱的情郎私奔了。 这可是直到现在,都叫人津津乐道的大瓜! 尤其是南宫舒对他那未婚妻,可谓是一片痴心,情深不渝。他曾经也当众发声,道他心有所爱,不欲再与他人有夫妻情谊。这么些年以来,他竟也当真是一直守诺,非但未曾娶妻,更是连妾侍都没有一个,平日里更是连花街柳巷都不去,正是一个洁身自好,痴情守诺的翩翩公子形象。 简直是一代痴情楷模,是诸多好女梦寐以求的梦中情郎。 且他还出身高贵,容貌也颇为俊郎美丽,种种光环加持之下,更是叫人心驰神往。 男子想要与他交好,女子想要与他成婚。他正可谓是整个权贵阶层之中的万人迷,就算有人不喜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除了未婚妻这一点之外,他便可谓是一等一的人生赢家了。 这般如是话本儿中的人物被人刺伤,便是鬼无情,也不由生起一些八卦兴趣来。 他道“当真是叛党所为?” 不是哪家小姐求而不得——想要拉着他殉情的情况? 说来好笑,这般的事儿,曾经也是出过一次的。 那时南宫舒方才二十二,鬼无情与御南王也正正回京。 南宫舒被一位友人相邀,去一家酒楼相聚,然而他去了酒楼,见着的却不是友人——而是他的同母妹妹。 那妹妹见南宫舒到来,便对他表白心迹,又宽衣解带,主动展露身体。 南宫舒看不下去,只皱眉呵斥了她一顿,又叫她整理衣冠,重新回家去。今日这事,他自会当做未曾发生过。
这也是为了那姑娘着想,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世人不会对南宫舒说些什么,但却绝对会对那姑娘指点唾骂,叫她活不下去。 但姑娘却不依他,她能做出这般事来,便已经有了面对不好后果的准备。她被南宫舒拒绝,只悲泣一声,便从衣袖中抽出匕首来,发疯似地冲了上去。 南宫舒一个文弱书生,就算比她有些气力,却也挡不住那锋利匕首。他被刺了一刀,那姑娘便又预备自刎,所幸被发觉不对的奴仆冲了进去,才将那姑娘救了下来。 南宫舒被刺伤,这事儿便也瞒不下去了,这才传遍京中,皇帝还亲自下令,叫他回去修养身体,等到好了再重回朝堂。 那事儿闹得京中满是风雨,就算是顽童,过家家的时候都会来一出“青年公子婉拒求爱,痴情小姐欲与殉情”的戏码来。 鬼无情那时也还不是首领,他被诸多八卦的同事团团围住,一共听了不下八个版本的“殉情”故事。以至于他现在一听到南宫舒遇刺,便忍不住想到旖旎悲情的地方去。第四十二章 鬼无情脑洞乱飞, 赢子临戳他一下, 道“真是叛党干的。” 这几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起了什么心思, 这个皇帝心腹被杀了,那个精干大臣被打昏冒充了,一时京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百姓尚且感觉不到什么异样之处, 知道了些内情的百官却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那些人动手的官位越来越大,但所幸左相上有一位当国公的爷爷, 下面自己也是大褚的重要人物。他们这般人家,自然也是达官显贵的最顶端儿,是养了暗卫防身的。 不然——左相可就不是只被刺伤的程度了。 鬼无情略琢磨了一二,道“休沐前几日已过了,左相可有在家中待着修养?” 赢子临道“未曾——我专叫人去看了,他照常上朝,也没有请几日假的意思。” 鬼无情道“那便得我们去堵他了。” ——赢子临其实也堵过一次。 他细细询问了南宫舒那人的形貌、身形,南宫舒也配合答了, 但很可惜, 赢子临之后搜寻了两日, 也没见到可疑的人手。 如今鬼无情要去重问,他不由生出了些向学之心。鬼无情与这一道上的经验能力, 的确是他不能比的。这些东西记下来,之后是定然也是能有用处的。 鬼无情不知道同事心中的想法, 他又一一问了赢子临将人排去了哪儿, 倒也没有第一时间打乱如今阵型, 只预备先去了解一二情况。 他这些时日都被御南王粘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八卦、放松的时候。 因而,他对于京中如今的情景,都全然没有了解。 鬼无情只慢条斯理地将自己之后的时间规划好了,道“如今已经过了半月时候,他们应也有些人手,混到城外去了。” 赢子临道“可我们不是拍了人去守着………” “他们又不一定能守个明白。” 开始几日还好,傻子都能知道城门处定然守了人,他们就算急着出城,也不会是在这一时半会。 反正已经在京中驻扎许久,有周边人当自己的天然保护屏障,又哪里会慌到哪里去? 但是如今,那段“危险期”已经过了。 他们有了胆量,如今城门搜寻也松懈了,进出的百姓也多,他们混在人群里,也便有极大的几率能溜出去。 鬼无情道“他们若是想要将我们引出去,最好的法子………” 最好的法子——便是引他们到城外去。 城外有茂密树林,易设陷阱,也容易脱身。就算他们调来人手,也不一定能捉得住他们。 鬼无情慢慢做好打算,他道“以防万一,他们若真的想要引我们去外边,便由我前去。你们跟着我的记号过来——到了那时候,不必第一时间过来救我,先将他们围住,必须一个都不能跑。” 赢子临微微一怔,道“怎么能叫你冒险?” 鬼无情道“一个计划罢了,且除了我,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 ——总归他又死不了。其他人若是被围攻,十有八九可就要死在当场,就算不死,也得受些重伤,之后能不能救回来,也还不一定呢。 赢子临皱着眉头又要说话,被鬼无情伸手捂住了,他道“莫出声,别扰我。” 赢子临瞪着眼睛伸手来掰,舍不得用力,掰不开,干脆伸出舌头舔了舔,惊得鬼无情一下收回了手,恼怒道“舔什么,你属狗么!” 赢子临道“还不是因为你捂着我,叫我不能说话!” 他揪住鬼无情,道“你先别做那般计划了,好歹你也是首领,哪里有首领一直涉险去做危险事的呢?你多派几个人去——你又聪明,一定能第一时间救下他们的。” 鬼无情无奈了,他道“你傻么!” 说着便恨铁不成钢地戳了赢子临一指头,道“他们引人出来,自然不能只引些小喽啰——是为了引你,或者是引我。” 赢子临的智商被鄙视了,他哼了一声,嘟囔着“那不也是有易容嘛………” 鬼无情不理他,只将他的嘟囔全当垃圾处理了。说来古怪,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便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那一声“娘娘”。 那中年人那时见了他的脸,便喊出了那一句话。鬼无情那时以为有人在他背后出手,但现在一想……… 他略有些失神,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你又在想些什么?” 赢子临在一边凑过来,他亲亲蜜蜜与鬼无情挨到一块儿,看他到底在写什么东西。鬼无情哼了一声,将纸团了,重写了一份。 他们先在这儿待了一会儿,叫鬼无情做了个粗略计划。到了时候,鬼无情便催促着,叫赢子临去换上衣裳。 赢子临不情不愿地去了,他道“你的面具呢?你此次去,不预备带上面具么?” 鬼无情瞥他一眼,道“我的面具,之前落在陛下那儿了。” ——皇帝好似忘了曾经给他赏赐过一张面具一般,半点都未曾提面具的事情。鬼无情也不好开口要,只能露着面容了。 赢子临扒着门口,道“要不你蒙个面巾?”
“………………” 那不是像变态一样了么。 平常蹲在御南王、皇帝头顶的时候还好,暗卫们都是这般打算。但如今他是要光明正大地去寻左相的,怎么又要做出一副鬼祟打扮? 鬼无情懒得再应他,只催着他去换了衣裳,自己在书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