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里扮着阿飘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拉扯着自己鲜红的假舌头,阴森的背景音乐也还在幽幽响着。 ……又回到现实中去了?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推开了另一扇门,来到了这个房间中,与前一批游客撞上了而已。 可是缠在苏昀腿上的黏糊团还锲而不舍地没有放开,甚至妄想沿着他的腿往他身上爬去。 普通人甚至也能看到那团血糊糊的玩意儿。 大家疑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苏昀的腿上。 苏昀一蹦一蹦地跳着,腿往前一蹬,用尽所有力气将它踹到墙上,他立时改口道。
“……这是什么高科技现代玩意!快松开我的脚!” 说完,害怕那团玩意儿祸害其他人,他还上前几步,一脚死死地踩在了它头上,脚尖旋了几圈。 确定它不再扑腾后,苏昀才有惊无险地长吁一口气。 他抬起头,发现领着这群游客的居然是刚才的售票小哥。 ……可是那售票小哥明明没有跟着他们进来。 售票小哥十分自然地对他们说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快点跟上来。” 说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给席雪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抽动了一下。 而后他转过身,继续领着大家往前走。 席雪还没有从刚才的坠落幻境里回过神来,倚在墙上劫后余生般地微微喘气,满脸惊惶。 收到那人的眼神时,她才哆嗦着身子,从怀里掏出了那柄匕首来。 银色匕首上的白蛇印记在刀上缓缓游动着,从刀柄扭动着躯体游到刀尖处。 席雪攥紧了匕首,脚步虚浮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白璃只不过震惊了一瞬,便很快平静下来,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 然后一口塞进去,嘎嘣一下咬碎了半颗棒棒糖。 嚼碎棒棒糖的声音奇异地拨开了蒙在每个人心上的恐怖阴霾。 苏昀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只好先随着售票小哥往里面走去。 他甚至开始考虑起向司长紧急求援的事情来。 进入到另外一个房间时,一个无头玩偶突兀地从门上掉了下来,倒吊着满头浓厚的黑发,在苏昀的眼前来回摇晃着。 屋里的镜子缓缓浮出浑身是血的剥皮人影来,四周的角落传来阴森可怖的窃窃私语。 游客大都低着头弓着腰,身子颤抖地往前走着,完全不敢抬头看一旁冒出来的诡异血腥道具。 苏昀被吓得面色发白,头顶呆毛都在前后摇晃地瑟瑟发抖着。 大半个身体已经因为过于害怕而挂在了陆钺身上。 陆钺偏过头安慰道,“别怕,都是假的。” 苏昀紧抱着陆钺的胳膊,声音打着颤,一个字颠来倒去地反复说着。 “不不不怕,我我我我好的很。” “陆晟,你你你是不是害怕啊,你的身子怎么一直直直在抖啊……” 陆钺无奈地望了眼胳膊上已经快抖成一只筛糠的小月老:…… 不是他在抖,而是小月老自个在高速震动着。 一行人随着游客慢慢地向前走着,终于走到了鬼屋最吸引人的著名恐怖景点——血河。 苏昀已经被吓到神志不清了,他神情恍惚地上了船,气若游丝地靠着陆钺。 ……人开的鬼屋居然比充满了阿飘的地府还要恐怖。 游客们还在慢慢地排队上着船,漂流船距离岸边有一定距离,一名小孩上船时一脚没有踩稳,竟然直直地掉进了突然湍急起来的‘血河’里。 苏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那小孩根本不是自己掉进去的,而是被河里突然冒出来的手硬生生地抓下去的。 阿飘根本碰不到人的身体,这又是哪个丑陋的小妖借着阿飘的旗号在作祟?! 那一刻,苏昀突破了人类的生理极限,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短跑记录—— 他直接瞬移了过去。 不过由于他瞬移的灵术修炼不精,做不到像陆监司那样眨眼就消失的出神入化地步。 所以瞬移中途还有模模糊糊的人影闪过去。 在旁人眼里,苏昀就如同火箭发射一般直接飞扑了过去。 他只来得及牢牢地攥住了小孩的后衣领,又啪一下打掉那只作恶的血手,有惊无险地将小孩提了上来。 小孩在他怀里哇哇大哭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抚道。 “不怕不怕,哥哥给你……” 然后他顺手从白璃手中夺下了刚剥好的棒棒糖,塞进小孩手里。 “……给你糖吃。” 白璃捏着空荡荡的糖纸:……? 趁着苏昀救小孩的瞬间,售票小哥压低了帽檐,目光沉沉地瞥了席雪一眼,似乎在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席雪却呆呆地望着救下小孩的苏昀,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般,握着匕首的手背在身后。 脚步迟迟无法迈开。 匕首的刀柄愈发炙热,滚烫到她几乎要握不稳刀柄了。 她知道,这是那人在提醒她尽快动手。 内心尚在剧烈挣扎着,席雪颤抖地举起了匕首,匕首缓慢地往下一寸寸地移动着,却始终没有靠近陆钺的心脏。 白蛇在刀尖处躁动不安地游移,为无法立时饮下鲜血而愤怒着。 僵硬地悬着匕首几分钟后,席雪彻底放弃了,手怔怔一松,匕首扑通掉进血河里,迅速被湍急的河流所冲走。 她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了船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塑料船板。 ……不行,她还是做不到。 她无法就这样杀死一个无辜的生命。 售票小哥又将帽檐压低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手忽然间比作一个虚握的姿势来。 一只血手于刹那之间从河里钻出,带起的红颜料水劈头盖脸地浇了无辜的白璃一身。 血手粗暴地卡着席雪的脖颈,就要硬生生地将她往河里拖去。 白璃往上一挑眉,他嘎嘣一声咬碎了整颗棒棒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柄巨大的惊天大砍刀来。 巨刀从天而降地挥舞下去,轻轻松松地直接将那只血手砍成两截。 白璃边将脚跨在船身上,剁菜似地将那只血手砍成数截,还边吊儿郎当地与这只血手算着账。 “小爷这身衣服是专门去店里定制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妖怪就算把自己红烧了,再按斤论两着卖出去,都卖不到它的一个零头?嗯?” 售票小哥面目狰狞地捂着不断流血的右手,它已经控制不住地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一只红鼻子香肠嘴的丑陋妖怪。 普通游客早已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那个被救起的孩子还抽噎着呆在苏昀怀里。 它凶恶地挥舞着一把短刀,冲着白璃的后背扎下去。 白璃背对着妖怪,却在它逼近他的那一刻精准无误地调转了巨刀,头也没回,便直接将那头红鼻子的妖怪捅了个对穿。 他慢慢地从妖怪身体里抽回砍刀,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以为我在砍谁呢?嗯?红鼻子香肠嘴妖怪?” 天庭中,那人收着袖摆,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棋盘上,灰棋始终停滞在原地,没有吞灭掉白棋,反而是另一枚看着不显眼的白棋,直接碾碎了他落下的血棋。 血棋轰然破碎,化为缕血雾逸散而飞。 垂眼看着棋盘,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来。 他用瓷盖拂去茶上的白沫,叹道。 “月老司的小月老和这凡人道士,真是有趣。” 苏昀搂着小孩,正看得心惊肉跳时,原本平静的血河忽然翻涌起凶猛巨浪,直接掀翻了剧烈摇晃着的小船。 将所有人都吞没进了另外一处幻境中。 第26章 陆司长心动倒计时—1 小船突如其来的巨浪打翻,所有人都被卷入汪洋血海中。 白璃狗刨似地懒洋洋往前划着泳,背上还背负着那柄巨刀。 苏昀则在天旋地转中紧紧抓住了陆晟的袖子。 陆晟被巨浪淹没在了水中,仿若溺水了般无声无息。 连分微弱的挣扎也没有。 苏昀当即心下一沉。 他再也顾不得隐瞒什么身份,手里微光一闪,紧紧地握住了问缘杖。 身上原本普通的凡人装束瞬间变作殷红的月老长袍,宽袍大袖被狂风刮起,在空中翻飞着。 他白净手腕上缠的那圈红线向水里无限延长,牢牢地捆住了陆晟的身体,将他带离出了海中。 被捆成粽子悬在空中的陆钺:…… 他刚还在沉思着如何瞒着小月老出手破解幻境,以至于安静得像溺水了一般。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红线粗暴地拎了起来。 问缘杖轻轻一点海面,万千红线浮现在空中。 苏昀小眉头紧皱着,他踩在半空中,环视了一圈周围飘荡起伏着的红线,而后伸手,精准无误地捏中了其中一根。 绵延不断的红线微微一荡,为他指出一条通往海洋中间小岛的路来。 白璃望着踩在半空的苏昀,两只拼命向前划的手一顿,差点直接沉入海洋中。 除了关注着陆晟还有没有气,苏昀也分了丝心神给司长的前世情人。 宽大红袍一翻,从里面扑出的红线也将白璃和席雪一圈圈地捆住,带起到空中来。 苏昀在心中默默道了声‘得罪’,而后对几人说道。 “我们先到中间的小岛去。” 这幻境中其实并没有小岛,只不过是他临时疯狂地用红线堆砌了一座出来。 白璃不知道是天生的乐观派,还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是怎么写的,居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起他来。 他感叹道,“……月下老人原来并不是老人。” 苏昀刚在红线软垫上坐下,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青铜镜,拼命擦拭着灰暗的镜面。 听到白璃的这句话,他擦青铜镜的手一滞。 “……” 月下老人的典故本就来源于变成老人下凡牵红线的司长。 而司长会选择变成老人模样下凡则是有原因的。 秦无缘尚在监罚司时,几次下凡都没有变幻样貌,便被一个轻狂的登徒子死死地缠住了。 那登徒子偏偏那时还修了仙道,长生不老容颜不变地活了几百岁,一直像牛皮膏药似地黏着司长。 他不知道缠了司长几世。 从第一世的将军,第二世的国师,第三世的王爷,直到最后一世…… 在凡间的几世,司长都按着司命给他写的命格簿,在战火或与大妖的争斗中‘死’去了。 可司长因为执行任务再度下凡时,那登徒子就像长了狗鼻子般,无论司长变成什么模样,总能第一时间灵敏地嗅到司长的气息,并成功地继续黏在司长身上。 秦无缘拼命想甩掉这张无赖的‘狗皮膏药’,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他。 而那没脸没皮的登徒子,正好姓白名璃。 感觉到红线岛又被汹涌巨浪冲着飘向远处,苏昀连忙打住这番胡思乱想,疯狂地呼唤着秦无缘。 “司长司长!紧急呼救!!!” 铜镜毫无反应,只映着他那张焦急的脸。 “司长司长!你的小司员快要横死暴尸人间了!!!” 铜镜依旧冷漠地没有任何变化。 苏昀:“……” 他气沉丹田,屏息敛气,冲镜面吼道,“司长,我找到了你的前世情人!他现在……” 话还没说完,镜面便蹭一下大放光亮,铜镜的清晰度刹那间以指数形式疯狂上升。 秦无缘坐在案前,穿着那身纹金丝绣鸳鸯的月老司长服,看上去就要以新郎的身份参加婚礼一般。 苏昀再度沉默了,“……” 这个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可是司长的视线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地驻在他身后的白璃上。 白璃扛着巨刀,也透过那面铜镜望着秦无缘,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发怔的茫然来。 被彻底无视的小苏昀猛烈地摇晃着镜面,机智地换了主语。 “司长,他遭遇到了危险,您快点叫监罚司的人下来救救他!” 秦无缘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执笔的手却一直微颤着。 扛着巨刀的白璃却一直盯着秦无缘,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 秦无缘想假装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冷笑来,话语里的颤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傻子,我教了他几百年打得过就上,打不过就撒腿狂奔,滚回去安静地呆在角落里……我现在立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