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他看见小财神与井黎都是一副凝重的思考模样,不禁有些讶异地问道。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小财神立即换上副生气恼怒的模样,他虚张声势地质问井黎道。 “我和井黎在讨论冬天能不能吃冰棍的严肃问题,冰棍又不是夏季限定……” 井黎没有丝毫退让地拒绝道。 “不能。” 小财神:…… 该配合自己演戏的井黎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斐容刚还困倦地闭着眼,听到小财神的答话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小财神。 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眼眸中寒芒乍现,比深潭还要幽深冰冷,又似刀锋出鞘,锐利得直让他心惊肉跳。 这一瞬的锋锐好似错觉,下一刻斐容就又摇摇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温和地劝道。 “井黎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祝云越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斐容,你要出去吗?” 他还是不太习惯连名带姓地去称呼斐容。 毕竟斐容曾是掌命司的司长,在天庭的地位与他们司长不相上下,但用‘上仙’这种古早的称呼方法又显得不合时宜。 斐容只是出来倒了一杯水解渴,就又走回卧室中。 “不出去,最近这些天我还在整理命格簿的脉络,毫无头绪。” 他顿住脚步,回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疑惑问道。 “命格簿失窃,会不会对财运造成什么影响?” 祝云越打了个哈欠,扯着井黎的手走回房间,边走边假装不在意地回答道。 “应当不会。” 回到房间后,小财神就开始倒腾起监罚司的正确联系方式。 井黎在旁看着,忽然问道,“你怀疑斐容?” “我没有怀疑任何人,只是司长和我说,现在除了监罚司,不能将人间财运的情况透露给其他任何司。” “那现在怎么办?” 小财神终于从办事处长长的通讯录里翻出陆钺的电话号码,他沉声道。 “通知办事处的陆监司,请监罚司来调查这件事情。” * 听到那声‘交易达成’时,崔晴岚故作镇定地拎起旁边的包,将手机举至耳边,假装正在拨打电话的模样。 “爸,我出去打个电话,资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将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晴岚……” 崔父还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的彩票,怔怔地许久没从中了一个亿的‘喜讯’中反应过来。 听到崔晴岚说的话,他才犹豫地开口,想再多问一些关于彩票的事情。 ……自己女儿从来没有买彩票的习惯,怎么会突然开始买起彩票,还中了一个亿? 可没等他说完,崔晴岚就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换上了不磨脚的平底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经历过打击之后,周身便少了一股生活无忧时的锐气。 她举着电话,穿过嘈杂纷攘的长廊。 长廊里,病人家属痛哭着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新手父亲踱着步焦急等待孩子出生,更多的则是等待检查病情结果与命运审判的人们。 世间辛酸离别百态,皆凝缩在小小的一座医院中。 崔晴岚假装打着电话,沉声回应着未亡人。 “你要的三十年性命,取走吧。” 低语又在耳边浮现,未亡人轻叹道。 “你可知道,你也只剩下这三十年性命了?” 崔晴岚停住脚步,死死望着亮红灯的手术间门,手颤抖到几乎要无法拿稳手机。 在其他人的痛哭声中,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来。 “猜到了。” 她又紧接着说道,“那便拿去吧,让我安排好后事,寻个无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未亡人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惊讶。 “但是,死亡是可以避免的。” “代价是什么?” “有一个叫做陆晟的人,本来他的寿命已尽,但因为命格簿出了差错,所以他还活着。” 耳畔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诱惑。 “我需要你帮我让错乱的命运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如果成功,我就将那三十年寿命……” “——赠予你。” 第49章 陆总与他的心上人 崔晴岚垂眼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上涂着鲜血般浓艳的口红。 她用手撑着玻璃镜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拒绝。” “要记住,你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 她撑着镜面的手愈发用力,指腹几乎紧贴着镜面,面上却是无所谓地一笑。 “反正我已经有了钱,选好一处安葬的地方,再给父母买一份晚年基金,选择体面地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的幸运都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我选择的代价。” 半空沉寂了许久,耳边哭泣声愈发尖锐,半晌过后,她才听到一声虚无缥缈的轻笑。 “可惜的是,我现在就要取走你的三十年性命,而你,只能以暮年模样再回到父母身边……” “……如此,你也毫无所谓吗?”
崔晴岚的手软软地垂落至腰间,她眼神空洞地盯着远处忽然打开的手术间大门。 护士从手术间出来,沉痛地通知家属抢救失败的消息。 哭泣声蓦地暴发出来,堆满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在她的耳旁不断萦绕着。 “你还有后悔的机会,拿上手边的那柄短刀,明天去S市顶层的餐厅,杀死陆晟。” “你放心,杀死陆晟以后,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情的,你可以正常的生活下去。” 崔晴岚望向旁边的短刀,正要挥手狠狠打落时,耳畔低沉声音再度响起。 “想想你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刺激吗?”
崔晴岚最终还是屈辱地拿起了那柄雕着白蛇的短刀。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手像是要直接捏碎那柄刀似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长廊。 …… 透不进一丝光亮的阴暗房间内,一条漂亮的白蛇缠绕上站在窗前男人的身体。 白蛇通体雪白,坚硬的晶莹鳞片在微弱的光芒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它将头搁在男人的侧颊上,亲昵地蹭了几下。 “嵘,你何必跟那女人过多废话,她不识好歹,直接杀死就好了。” 死亡在它嘴里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碾死一只蚂蚁般。 男人垂眼望着命格簿,手指揉搓着姻缘花的枝干。 原本泛着金光的命格簿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上面的命格金字被血涂抹更改得面目全非。 “天道在上,我不能亲自出手杀人,否则一定会引起监罚司的注意。” 白蛇眯起狭长的蛇瞳,嘶嘶地吐出鲜红的蛇信。 “那不如让我出手杀了那女人与陆晟。” 男人沉声制止道,“不行!监罚司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你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你还活着!尤其是他们司的司长!” 白蛇有些焦躁,“我总怀疑陆晟与天庭有什么关系,嵘,你能不能换一个目标?” 男人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来不及了,陆晟是我当初选择的最后一个闭环的人,他不死,我如何帮你延续性命?” “这套续命法阵本来就有极多缺陷,走错一步,便是步步错,当初游乐园里没有杀死陆晟,已是意外中的意外,绝对不能再错下去了。” 白蛇不再言语,许久,它才轻轻地亲了下男人的嘴唇,嘶哑地开口道。 “好的,嵘,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 回到家里后,苏昀将自己平摊在床上,累得连根手指不想动弹。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与陆晟不小心接吻后,四目相对时的情景。 而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像飞机在跑道上起飞时,慢慢加速起来,最后直接飙升至起飞的速度。 数了几千只绵羊积攒的睡意也不翼而飞。 他烦恼地翻了个身,将扑通狂跳的心跳声压在身下,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清空自己乱七八糟的脑海。 最后苏昀甚至开始默背起《月老的自我修养》—— 第一条,月老应当谨记……不对,他吻陆晟时陆晟到底有没有躲开? ……谨记姻缘册……唔,陆晟应该没有躲开,他要躲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姻缘册上记载的姻缘皆为天意……可是如果陆晟没有躲开,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背了大约五分钟,苏昀还没背完短短不到一百字的第一条守则。 反倒是脑海里分裂成两派,就‘陆晟究竟有没有躲开’这个话题辩论了许久。 正方高声大喊着,“陆晟肯定没有躲开!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完全可以给你一巴掌,将你打得口吐鲜血偏过头去,怎么可能还温情脉脉地与你来一个吻后对视?” 反方则气弱地回击,“可是……可是陆晟为什么不躲开?给……给我个理由!” 正方抱着双臂,一语点醒反方—— “因为他喜欢你啊!” 而后正方又补充了一记暴击。 “你要是不喜欢他,不也早就隐身后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再加一个托马斯回旋踢,趁着他失忆的时候左右开弓,将他的脸扇肿成一个猪头了吗?” 至此,辩论结束,正方获得碾压式的胜利。 苏昀猛地睁开眼睛。 他枕着双臂,怔怔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翘起来的呆毛抵着床头。 床前柜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是陆晟发来的消息—— 【小昀,晚安】 苏昀眼睛蓦地一亮,连忙欢喜地拿起手机回复。 【晚安!一定早些休息,不要总是熬夜处理事情,对身体不好……】 他快打了一篇小作文上去,想了想,又删删减减一百多字,最后浓缩成不着痕迹的几句关心。 上上下下检查好几遍后,他才紧张地回复了过去,将手机捂在胸口,等待着陆晟的回复。 毕竟关心相亲对象也算是月老一项重要的职业操守。 陆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工作,迟迟没有回复短信,他烦恼地将小脑袋埋在松软的白色枕头下。 手机搁置在不远处,特地开启了铃声。 苦恼地等着等着,苏昀便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境中,他不小心和陆晟牵上了红线。 但因为三生石紊乱的缘故,秦无缘命令他必须得解开牵错的红线。 经历过不亚于九九八十一难的千辛万苦,他终于砍断了和陆晟死死系在一起的红线,命也快被折腾掉了半条。 回到天庭后,陆司长突然亲自寻上月老司来,带着数座灵石矿山作为聘礼。 当着全司与天庭长的面,说要迎娶他回家。 就在他躲在红线堆里,瑟瑟发抖地不敢出来时,陆司长定定地望着他,慢慢脱下面具。 ……面具下居然是陆晟的脸。 这梦过于真实和刺激,刺激到苏昀被吓得一个激灵就直接坐起身来,七魂六魄快要震惊到飘离身体。 所有残余的睡意都不翼而飞,他心有余悸地盯着空白的墙,微微喘着气。 ……太可怕了,陆司长怎么可能是陆晟? 他冲到盥洗室,捧起好几把冰冷的清水,用力扑到自己脸上,好好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强行清醒起来。 再顺手淋湿了自己的呆毛,强硬地将它摁回头上,不让它显得太过神采奕奕兴奋异常。 苏昀今天不用上班。 公司拖欠着两个月的工资没有发,又不好在风口浪尖大规模裁员,就只能让员工无薪休假。 他只需要勤快地给自己加个班,陪陆晟去相亲,让他们两人成功会面,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后瘫在家里幸福地享受人间的假期。 他在镜子前收拾好自己的呆毛,特意换上陆晟昨天给他买的西服,再做地铁到达陆晟订好的顶层餐厅。 这家顶层餐厅位于S市最高的地标大厦,它的所有外墙都是透明的落地窗玻璃,用餐时全市的璀璨繁荣夜景一览无遗。 苏昀刚走到西餐厅的门口,就看见了穿着皱巴巴正装、头发凌乱的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