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能如何?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处长叼着烟,哗啦啦翻着宿舍人员录。 有些神仙不喜与他人同住,有些则是拖猫带狗的,一带好十几只,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塞满了一屋。 再加上天庭给他们的经费就有限,某些宿舍窄小且残破不堪,实在塞不下第二个人了。 翻到最后一页时,处长才久远地想起来办事处只剩下一间只住了一个人的宿舍。 陆监司的顶层临江单人大房。 只不过陆监司从来不住在办事处,那间堪称最豪华的宿舍就这样被白白地搁置了多年。 处长一面假装还在寻找着空的宿舍,一面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陆钺,觎着他的脸色。 陆钺冷淡地开口,“说。” 处长用手指夹着烟,装模做样地长长吐出一口烟圈,然而装X失败,只有一点白烟从他嘴里逸出来。 “……陆监司,这个世界上即将有一个可怜的无地可去的小月老,您看您那间空置已久的豪华临江大床房……” “有话直说。” “……能不能再收留一个只占一平米的小月老?” 原本蔫蔫的苏昀瞬间震惊地抬起了头,头顶的呆毛瞬间像探测器般竖了起来。 豪华!临江!大床房! 他在天庭都没有住过这样的房间! 陆钺抿紧了唇,办事处的房间他本是准备作为另一个驻点来引诱未亡人的。 他漠然地移开眼,刚准备拒绝时,便瞥到了一旁抱着小行囊的可怜兮兮的小月老。 苏昀结结巴巴地说道。 “陆监司您放心,您的每日三餐和房间里的卫生我都承包了,您看,我会做番茄炒蛋、蒸灵蛋羹……” 他一口气不停歇地列举了一大堆菜名,数到自己都馋得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陆钺看着小月老头上的呆毛一跳一跳的,还极为认真地数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改变了主意,“无所谓。” 另外补充道,“我不住这。” 处长感激涕零地合上宿舍名单册,重重地拍了下小月老的肩膀。 “小兄弟你快跪谢……噢不,感谢陆监司呐!” 陆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小月老叫什么名字。 他抿抿唇,问道,“你叫什么?” 苏昀愣愣地答道,“我叫苏昀,昀是象征日光的‘昀’,日字旁加上均匀的匀。”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陆监司您平常住在哪里?” 未等陆钺回答,苏昀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感动神情。 “我明白了!陆监司,您一定是心系苍生,四海为家吧!” 在小月老敬佩的眼神中,陆钺适时冷漠地闭上了嘴。 还好他不住在办事处,要是真住在一起,他大抵会被这小月老吵到偏头痛。 钥匙插进门锁里,生锈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六十平米的小宿舍不大,却装修得极为温馨。 客厅里简单地置放着布艺沙发和电视,与一旁的餐厅相通,中间用一吧台隔断着,吧台上应景地摆放着几瓶红酒。 外面的阳台上还摆放着一张单人小沙发,配着小茶几和矮矮的两层迷你小书柜。 苏昀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探索新大陆般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站在阳台上,一眼就望到了处长口中的‘大江’——一条泛着绿的臭水沟。 苏昀头上原本兴高采烈晃着的呆毛瞬间刷一下伏倒,“……” 处长莫非是房地产公司售楼处出身的? 陆钺看着小月老略微沮丧的身影,伸出手将他的呆毛重新捏起来。 苏昀回头愣愣地望着他。 陆钺捏了片刻,放开手,呆毛又软塌塌地倒下去。 这呆毛还是根据小月老的心情选择状态的? 陆钺问道,“失望吗?” 苏昀含泪说道,呆毛勉强挣扎着起来了一点。 “不失望!我选择的是陆监司,而不是豪华临江大床房。” 陆钺别过眼,“嗯。”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曾经自掏腰包叫人来装修过这里。 只不过许久没有人住,这房间里的灰尘实在是太重了。 陆钺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袖子,穿梭在房间里的风似是有了灵魂与意识,被他驱驭着吹落家具上的所有细小灰尘。 ……好高级的清洁术。 苏昀震惊地学着陆钺的动作拂了拂宽大的袖子,手甚至还搁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 半分钟过后,无事发生。 在陆钺带有探究意味的注视下,他默默地将自己僵在空中许久的胳膊放下。 并且领悟了一个悲伤的道理:动作不重要,灵术与灵力才重要。 六十平米的小宿舍本就是单人间,卧室的正中央只尴尬地摆着一张双人床。
苏昀抱着厚厚的一床被子,同处长一块在双人床前傻眼了。 虽然说陆钺不住在这里,但至少也得给他留个床位以表尊重。 处长犹豫了半天,不知道从哪个百宝囊里掏出一把横跨半个房间的惊天大砍刀来。 “小兄弟你说,我把这张床劈成两半如何?” 总不能直接就叫陆监司与这小月老同床共枕吧。 苏昀恋恋不舍地望了眼柔软的大床,抱着被子转身就往外走去。 “……没事,硬邦邦的沙发更适合锤炼我的钢铁意志。” 陆钺抬眼看了下房间的窘况,不容人拒绝地说道。 “你睡床上。” 苏昀从厚厚的被子后面探出一个头来。 “到时候陆监司您想回来住怎么办?” “我不回来。” 陆钺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小月老瞬间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苏昀整个人像跳水一般激动地扑到了床上,深深地陷在了柔软的床垫里。 床与美食与灵石,是他神生的最终归宿。 小月老在床上撒欢似地打了几个滚,像个幸福的小傻子似地搂着自己的小被子,对陆钺眼泪汪汪地说道。 “陆监司,您人真好!” 苏昀在床上打滚的空隙间,处长一眼就看到了苏昀怀里抱着的被子。 “小兄弟,你这被子既朴实无华,又透露着股高贵的奢侈气息啊。” 朴实无华在只有一种花纹,奢侈在那唯一的一种花纹就是一座又一座的灵石矿山。 陆钺扫了眼苏昀的被子,觉得上面印的灵石矿山有些眼熟。 ……好像是自己名下的那几座之一?
不记得了,太多了。 苏昀将自己的被子与枕头摆好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龙形玩偶,抱到了床上。 陆钺又看到了床正中央摆着的那只龙形玩偶,感觉好像也有些眼熟。 似乎是自己养的那只一天要睡十八个小时的懒龙? 处长刚一离开,苏昀便从床上滚了下来,期期艾艾地叫住了他。 “陆监司,您……” 陆钺终于听厌了小月老对他的生疏称呼,他淡淡地说道。 “你不必叫我监司,叫我……” 陆钺的话语停顿在这里。 天庭与他同一时候的上仙早在百年前与妖界的大战里接连陨落。 除了小龙,如今仅有天庭长知道他的全名,却也和其他人毕恭毕敬地叫他陆司长。 除了小龙,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再听过陆钺这个名字了。 他别过眼,接着说道,“……陆钺就好。” 苏昀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更加受宠若惊地连续念了好几遍‘陆钺’的名字,在嘴里反复咀嚼着。 头上的呆毛也挺立得更加笔直了。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身体焐得温热的小本子,鼓起勇气问道。 “陆钺,你可以帮我……要下你们陆司长的签名吗?” 第7章 要签名 陆钺看着小月老头上的呆毛一点点紧张地立起来,轻声重复了一遍。 “陆司长?” 苏昀抱着本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就是你们监罚司的司长。” 监罚司已经是天庭数百司里最神秘的部门了。 而论监罚司里人员的神秘程度,他们司长又当属第一。 小仙们只知道他姓陆,养着全世界仅剩一条的绝版龙,一拔剑整个天庭都要震三震,单身了一两千年,是一位活在传说和古籍里的背景板上仙。 除此之外,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这位陆司长只有在全天庭喜气洋洋地办个蟠桃宴的时候,才会冷漠地往天庭长旁边的位置一坐,全程没有一句台词。 这也算是露个面,供众小仙景仰下他的气质了。 宴会一结束,天庭长说各位仙僚可以走的时候,陆司长一定是第一个消失不见的。 苏昀觉得自己如果想找监罚司的人,在监罚司的门口蹲上三个月还是有希望的。 但如果想找陆司长,蹲上一千年都未必能面对面地见他一次。 苏昀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 “……我一年只能见到你们司长一次。” 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蟠桃宴人海。 他想,即便他哪次能有幸挤过那十万八千里的密集人群,怕也是没有这个勇气在陆司长那漠然的目光下开口说话。 陆钺也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要签名。 他知道有许多小仙崇拜如月老司、聚财司、掌命司等司的司长,甚至学人间追星要签名。 但与监罚司有‘交集’的人大部分都是戴罪之人,众仙们都对掌刑罚的监罚司避之不及,哪里还谈得上主动去招惹。 陆钺垂眼望着那本被小月老紧攥着的本子,“为什么?” 苏昀绞尽脑汁地吹起了彩虹屁。 “因为陆司长全天庭最强,长剑出鞘后无人能敌,还……” 陆司长实在太过神秘,面貌如何年龄几何,家住哪里有几亩田几头牛,这些大家通通不知道。 他连吹彩虹屁的素材都没有。 苏昀卡在‘还’这个字上大半天,才低头喃喃说道。 “……还救过我的命。” 他难过地垂下眼眸,“所以我一直很崇拜陆司长,也很想进监罚司,只可惜……” 只可惜监罚司已经有整整百年没有招过新人了。 他每年守着天庭百司招聘会,苦苦等了五十年,也没等到监罚司重开司门招新的那一天。 最后他忧伤地向生不逢时的现实妥协了,扛起小行囊去了月老司报道。 陆钺略微有些讶异,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救过这只呆呆的小月老了。 不应当,小月老这般傻,他救过后应该会有印象的。 “所以,能不能拜托陆监司帮我向陆司长要个签名,有一个签名我就此生无憾了!” 苏昀眨眨眼,头上呆毛微晃,他可怜兮兮地往前伸了伸小本子。 小本子的一角戳着陆钺的腰,陆钺定定地看着苏昀,两人对视了许久,他终是答应道。 “好。” 反正也是左手接本子、右手签名的事情。 苏昀眼神腾一下亮了起来,嘴不可抑制地往上扬着,可爱的酒窝缀在脸上,特别让人想轻轻地戳一下。 他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还可以顺便请他画把剑吗?” 小本子又往前递了递,苏昀讨好地直冲陆钺笑,睫毛像把小扇子般来回扑闪着。 虽然陆钺十分想漠然地一口拒绝他,并且告诉他‘陆司长不会画画’的事实。 但他被苏昀希冀的小眼神瞅着,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句‘不行’来。 陆钺别过脸,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小月老的无理请求。 苏昀最后红着脸,厚着脸皮问道。 “……那能不能再请陆司长签个‘赠苏昀’?” 小本子的钝角始终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腰,陆钺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度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无所谓了。 多花几秒钟的事情。 苏昀又犹豫地问道,“陆司长签名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不会。” 毕竟他已经在答应你这件事情的时候烦过了。 “真的吗?!” “真的。” 苏昀呆毛因为太过激动而猛然竖立起来,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