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我说了,莫怀锦并非我所杀。” “……”其实时乐心里也不甚笃定,因为以他的推测,如果人真是萧执所杀,对方绝对会毫不顾忌的承认。
毕竟这家伙是怀了八分歹意都希望被人看成十二分的类型。 “昨晚我哪有空,忙着给你治伤。” “……” 秋觉眉头皱了皱:“那萧公子认为,是谁下的手?” 萧执轻描淡写的勾了勾唇,一副不屑道:“叶知行。” 他如此说,在秋觉眼里反而更像血口喷人了,秋觉嘴上不说心里为叶知行生气,时乐也没接茬,只心思微动,暗暗有了个数。 当晚,一行人在沉默中用了晚饭,秋觉没吃几口就端着熬烂的米粥去莫怀尘的舱内,要给昏迷的他喂食,萧执吃完就回屋调息修行去了。 余下时乐与叶知行,两人出了舱,时乐拿着一小坛子没什么度数的桂花酿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叶知行则端端正正的坐于一旁。 时乐将酒递给他,他只清淡的摇了摇头,唇角带着浅淡的笑:“虽然此地距浮余山数千里,但我也不能总坏了规矩。” 时乐不再劝酒,端起坛子自己喝了一大口,清冽微甜,也笑:“叶道长太自律了。” 叶知行笑而不答,时乐迟疑了片刻道:“其实,处处克制也不见得是好事,自己太辛苦了……” 闻言,叶知行的面色微变,幸而有夜色为他遮掩,沉吟了许久他开口道:“嗯,我明白的。” 迟疑片刻又道:“前辈是不是怀疑……” “怀疑是你将莫姑娘逼得魂飞魄散的?” “……”叶知行手心微微发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时乐淡淡的看了眼他的神情,又移开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摇摇头:“我只是猜测,或许真不是大小姐做的。” 虽然剥魂咒是涂煞宫术法,但时乐清楚,男主叶知行主角光环附体,因梦蝶牵引机缘巧合通晓天下咒术,他会施剥魂咒也不足为奇。 总是明澈的眸子似凝了一层薄冰,许久,叶知行只淡淡道了句:“前辈总是信得过萧公子。” “也不是……”时乐怔了怔,不知如何解释,他并非信得过谁,而是对书中人物性格了如指掌而已,剧情也如此。 就算真是叶知行让莫怀锦灰飞烟灭,他也能理解,毕竟原剧情是这样的,且莫怀锦若不死,作为浮余山祝玄君首徒的叶知行很难给正道一个交代。 他唯一无法确信的事,是以男主的人品不可能做出栽赃嫁祸这种事…… “前辈,我……” “嗯?” “如果是我的话,前辈会不会责怪我?” 叶知行不自觉的咬着唇垂着眼,一张总是沉稳克制的脸难得露出羞愧之色,煞白煞白的,那模样就似乖巧的孩子偶尔做错了事,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时乐受不得旁人这样,特别是男主这种根正苗红的少年,偶尔行差踏错也很难让人忍心严厉责备,再者他不是对方什么人,也没这个立场,一下子有点手忙脚乱,为难的摸了摸鼻子:“我……” 叶知行抬眼,紧张的看着他,时乐微微侧过脸,淡然道:“或许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不好评判。” “……” “只不过,莫道长有点可怜了。” 叶知行还是那副自责的模样,拽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嗯?”这句话,倒是出乎时乐的预料。 叶知行抿了抿唇:“给我点时间,我会给前辈一个交代。” 顿了顿又笃定道:“我也会好好同莫师弟说清楚。” 言尽于此,对方似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时乐就不再过问太多了,他对男主多多少少还是会下意识保留一些距离。 当晚时乐回到自己舱中,就看到萧执坐在自己榻上入定,有气无力道:“大小姐,你回自己屋去。” 萧执恍若未闻,屁股都懒得挪一挪,坐在时乐榻上似生了根。 见怪不怪了,时乐也不急,漫不经心道:“那你让个位置,我累了要睡觉。” 萧执这会儿又听见了,朝床尾挪了挪,给时乐留了足够的空间睡觉。 时乐也懒得跟他掰扯,背对着萧执和衣躺下,他清楚这家伙他说不动,随他去。 过了许久,时乐都快睡着了,坐在他脚边的萧执才淡淡开口:“你不信我?” “……什么?”时乐一只脚已经踏入梦乡,被猝不及防发问,很懵。 “没事了……”萧执声音淡下去,看了眼睡得有些迷糊的时乐,把话又吞回肚子里。 他凭什么要解释呢? 莫怀尘三天后才醒了过来,握着手上的青鱼玉佩,不哭不闹,不言不笑,他的脸上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越是如此,时乐越是觉得不妥,秋觉心善,同为人弟弟的他可怜失去至亲的莫怀尘,为他端茶送水也说话努力逗他笑,奈何秋觉没有逗人开心的技能,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显得很滑稽。 而莫怀尘的原配攻叶知行,虽然也尽职尽责的守在师弟身边,但待他的模式真真是无微不至式的客气疏离,从他的言行举止,时乐感受不到真心的焦急和关切,心道这耽美文的主cp算是凉透了…… 而叶知行究竟有没有将事情原委与遭到重创神志迷糊的莫怀尘说,时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还是信得过男主的人品的。 终于在醒来后的第三日,莫怀尘爆发了。 这日秋觉醒得早,正熬了药粥给莫怀尘送去,他食盒还没放稳,莫怀尘就猝不及防的掐住他的咽喉,食盘跌落瓷器碎落一地,秋觉试图呼救出声却无济于事,脖子剧痛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莫怀尘指间毫不留情,是真的下了狠手。 眼见秋觉的喉咙就要被捏断,听到瓷器碎裂声的时乐刚巧赶到,慌乱间他一个越步冲上前来,横臂探出打掉莫怀尘扼住秋觉的手腕,并顺势将其推向舱外。 秋觉得了自由,涕泪横流的跪坐在地上咳嗽不止。 “你做什么?这不关觉儿的事!” 莫怀尘双目布满血丝,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如同恶鬼:“他的血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么?” 一击不成,莫怀尘抽出悬于腰间的余闲剑,时乐避其锋芒赤手空拳的格挡:“莫道长,你清醒清醒,觉儿的血是救不回鬼修的!” 莫怀尘红着一双眼,咬牙道:“你让开。” 他的身形随着余闲剑化作一道虚影,朝时乐直击而来,时乐不甚熟练的用灵力张起屏障格挡,急急连退数步,凌冽的剑意逼得他心口翻江倒海,一股腥甜堵在喉头。
眼见就要被逼得跌落海中,萧执身形一闪移至他面前,探出两指便捏住莫怀尘的剑刃。 莫怀尘心神激荡剑气也不稳,不多久就被萧执发现了破绽,轻轻巧巧就调转余闲剑刃射向莫怀尘,电光火石间,叶知行脚尖一点便将莫怀尘抱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已被余闲剑洞穿。 “萧公子,留我师弟一命。”说话间莫怀尘灵脉已被叶知行封住。 “叶知行,说这话你就不心虚吗?把你师弟逼成这副模样的人是谁?”萧执游刃有余道,不经意间用余光看了眼时乐,突然皱眉,急了:“别憋着,吐出来。” 时乐刚将一口腥甜吞回肚里,佯做无所谓摆摆手,突然胸腔一阵翻江倒海,一口血又涌至喉头,萧执毫不手软的拍了拍他的背,一大口黑血吐在海里。 吐出来,果然舒坦多了。 叶知行虽抱着莫怀尘,视线却在时乐身上:“抱歉,师弟他伤了你。” “我真没事儿,”时乐抹了把唇角的血渍,过去将咳嗽不止的秋觉扶了起来,看对方眼泛泪光十分可怜,柔声道:“别怕,没人能取得了你性命。” 秋觉点了点头,像只小奶猫一样依靠在时乐身上。 一边的萧执抱着破虹剑,冷着脸继续对叶知行道:“你师弟将我的人打伤了,这笔账我记着。” 叶知行眉头轻微的跳了跳,没说话,秋觉平日里虽惧怕萧执,但看对方不断诋毁叶知行,心中十分咽不下这口气,捂着脖子喃喃道:“萧公子,平日里伤时哥哥最多的人可是你……” 萧执答得理所当然:“他是我的人,自然只有我才能欺负。” 秋觉无语,半晌才撇了撇嘴低喃了一声不讲道理。 时乐倒是无所谓,这些话他听得多了随他去,萧大小姐不讲道理也不是第一天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莫怀尘精神一直不稳定,秋觉配了各种药灌其喝下均无用,叶知行寸步不离守了七日,终于在第八日有些失去耐心。 叶知行每隔半个时辰来看莫怀尘一眼,其实外人看来他已算尽心,只有看过剧本的时乐有些唏嘘,原书里,在莫怀锦死后,叶知行为了让莫怀尘走出阴霾,可是想尽法子变了无数花样儿,绝非如此客气又有距离感的的探望几眼。 “叶道长,如今依莫道长的情况……你有何打算?” 叶知行沉吟片刻,冷静答道:“此处离朝露城不远,我有位旧友居于城中,可暂且让莫师弟留在朝露城调养数月。” 众人嘴上不说,心中都明白如今的莫怀尘已成了负累,不便再带他上路。 时乐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叶知行看他怔愣着,皱眉道:“前辈觉得不妥吗?” “可是如此……叶道长放心么?”时乐尽己之力,疯狂暗示。 叶知行温和一笑:“前辈放心,是值得信任的朋友,莫师弟在朝露城定不会受委屈。” 时乐迟疑的点点头,既然男主已经这样说,他再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与原书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攻受的感情线也崩得一塌糊涂,一行人将船驶向朝露城。 叶知行曾对朝露城许家有救命之恩,他拜托对方暂时收留师弟,许家自然欢喜应下,四人在朝露城住了一宿,留下神志不清的莫怀尘,船继续南行。 一路上秋觉郁郁寡欢,心里有个化不开的疙瘩,总觉得这般待莫道长很不仗义,可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三日后,船从朝行海进入晚霖江,四人抵达晚霖城地界。 “晚霖城……”萧执将这三个字默念了几遍:“可是白三公子他家?” 秋觉一听这名字打了个寒噤,一年前,笠州归燕楼,正是那位白三公子欺负了他们,还险些害了时哥哥性命。 “正是,”时乐答得轻描淡写,而后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萧执一眼:“此次我们有事在身,你别胡乱生事端。” 萧执抿了抿唇,不答,一脸左耳进右耳出的放肆。 时乐继续提醒:“我晓得你有能耐,可这是人家地盘,轻举妄动容易吃亏。” 谁知萧执不耐烦的望过来,不以为意道:“上次被伤的人是你,我自然无所谓。” “你有数就行。”时乐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唇角,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夜,晚饭时叶知行收到了信灵,他就着烛火读信,面色沉了几分,皱了皱眉就将信折好凑近烛火烧了。 秋觉看叶知行胃口了了,便小心翼翼问道:“叶道长,可是浮余山出了什么事儿?” 闻言,叶知行又恢复那副温柔款款的姿态,莞尔:“没有,不过是一个旧友,遇上了些事儿。” “叶道长需要去帮忙么?” 叶知行笑着摇头:“无需挂心。” 其实秋觉很想问一句,为何直接把信烧了,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多嘴,他看了时乐一眼,时乐心思却全不在这儿,正和萧执争盘里鱼头,谁都不肯让对方占便宜…… 秋觉苦笑,他算是发现了,沉稳可靠的时哥哥一遇上萧公子,就变得有些……倔脾气。第31章 风月 晚霖城地处南域,二月天已经很暖和了,晚饭后时乐到舱外饮茶闲坐,抬头看到天上一轮圆月,想着明儿就是十五了。 因为浣灭蛊,每月的十五于他而言意义匪浅,可如今萧执狗皮膏药一样跟在身边,他倒是无需担心什么。 他看不懂这家伙瞎折腾什么,似乎看不惯自己的存在,却又不乐意让他死得痛快。 寻思着乌七八糟的事儿,他们的船进入了晚霖城内河道,南域城池晚间热闹,两岸食肆酒楼仍在营业,无数行人食客穿梭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