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就似一个导火索,打乱了书中原本的剧情与人物格局。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他也没了主意。 时乐放开叶知行的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反倒是叶知行清淡的笑了笑:“此事,我不希望旁人知晓,前辈可以暂时替我保密吗?” 言外之意,前辈你不是旁人。 时乐只当是这孩子过于要强,不愿将自己脆弱失控的一面展现在旁人面前,遂温和的笑笑:“我自然不会同旁人说,放心。” “嗯。” “且今后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同我说,别自己死憋着。” “好,我记住了。” 两人又在夜色里闲聊了几句,月上中天,时乐开始打哈欠,叶知行很体贴的让他回屋休息,待时乐关了屋门后,叶知行捂着自己的外袍,将那点温存抱在怀里。 两日后,船行至涟城,彼时正值涟城燃城祭,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御火面具,穿城而过的若川上飘满燃了火把的船只,两岸还有许多人戴上御火面具,热闹的跳着火祭舞。 当然,这类庆典自然少不了集市,最有趣的是涟城的集市在水上举办。 叶知行看时乐这段时日心情有些低沉,便提议去逛逛燃城祭的水上夜市,时乐当他是为了缓解压力,自然一口应下,秋觉听到能逛庆典,更欢喜了。 若川上的船只皆燃了松油火把,在水面上如流动的星河,更兼戴着御火面具跳御火舞的祭女,热闹程度不亚于凡荆城的上元节。 他们的船行驶在御火船间,跟着点点流光缓慢前行,若川两岸还有许多卖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商贩,花团锦簇的场面让众人眼花缭乱。 因为他们三人都生得好,南域民风又开放,不少过往的船只朝他们吹口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时乐也不介意,礼貌又得体的笑笑。 秋觉一双眼睛盯着沿岸琳琅满目的吃食小玩意儿,叶知行一会儿看看集市灯火,一会儿看看立于船头的时乐,而时乐则看着来往的船只游人发呆,那些戴着面具跳着御火舞的祭女,让他想起凡荆城上元灯会的萧大花魁。 也不知今夜大小姐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换了衣裳化了红妆,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 思及此时乐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怎么回事?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这一边,秋觉想吃御火糖人,时乐便让船靠岸去给他买,叶知行同时乐下了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他的目光陡然停留在一处卖木雕的小摊儿旁。 从琳琅满目的木雕里,叶知行一眼就看到一只小巧的锦鲤木雕,手工算不得精湛,甚至有点粗糙得可爱。 他迟疑了片刻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将这只小木头锦鲤买下了,这些小玩意儿虽有些幼稚,却质朴得让人欢喜。 木雕不值几个钱,叶知行买了后却宝贝般握在手里反复摩挲,面上不自觉的露出温和的笑,他想着如何找个理由送给时乐。 叶知行抬眼去寻时乐,看他已经走到前边卖御火糖人的小摊旁,正仔仔细细为秋觉挑选糖人,叶知行面上的笑都未来得及敛去,便加快步子朝时乐走去,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这短短的距离无限漫长。 正在这会儿,若川上突然沸腾了起来,一只挂满御火灯的大船驶近,箫鼓歌舞声震天,船头的祭台上,带着妖冶御火面具的女子正跳着御火舞,舞姿妙曼婉转,时乐怔了怔,不知不觉又联想到萧大花魁。 以至于有人靠近,他都未能察觉—— “你在看谁?如此恋恋不舍。” 熟悉至极的声音在时乐耳畔响起,冰冷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脖子上,下一瞬,他已被对方从背后拥入怀里—— “别动,让我靠会儿。” 萧执的声音很轻,微微喘息着,显然有些吃力。 “总算找到你了。” 萧执笑,笑得邪气,邪气中还有一丝勉强,时乐总算回过神来,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随他抱着:“大小姐,你怎么了?” “你别动,我……站不住。” “嗯,你靠着。” 时乐心中已然明白,萧执伤得不轻,看似是对方在搂着他,实则萧执整个人都脱了气力,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附近可有追着你的人?” 萧执依旧是虚弱的笑,笑得得意:“早被我甩开了。” 不远处的叶知行陡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人堆,看到糖人摊前拥在一起的两人,他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握在手里的木雕顷刻化作齑粉。第35章 糖人 握在手里的糖人摔在地上,时乐一点都不心疼,转身抬手挽住萧执的胳膊。 萧执的一张脸白得渗人,唇角却似有若无的残着一抹笑。 “来,我扶你。”时乐的手碰到萧执的后背,湿漉漉黏糊糊的,他身着黑衣看不出,沾到时乐衣服上却是鲜红的一片。 时乐低头,看到他走过的地方沾满血脚印,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得受了多重的伤啊…… 萧执却不动声色,嘶都不嘶一声,整个人挨在时乐身上,难得的心情有点好:“我又回来了,失望么?” 都伤成这样了,嘴还是那么不讨喜。 “再废话,我把你扔河里信不信?”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时乐笑:“谁说让你马上死?把你用绳子拴着吊在水里,每月十五再捞起来替我解毒。” “……做梦。” 两人就这般互怼又扶持着,有些艰难的走到了停在若川畔的船上,秋觉一看到时乐搀着萧执回来,又惊又喜:“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儿?” “有事,但他暂时应该死不了。” 萧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怼回去,不是他咽下了这口气,而是实在没气力开口了。 “你先躺这儿,我去准备些热水和药。” 闻言,萧执却依旧赖在他身上不走,时乐推了推,这家伙就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 “我身上有血。”过了一会儿,萧执才不情不愿道。 “没事儿,待会换掉床褥子就行,何况你不是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么?” 萧执还是不愿从他身上移开,时乐只得叹气让秋觉去准备,再看时,萧执已经晕在他身上了。 这什么事儿…… 待秋觉将热水金创药棉布等一应事物准备好,时乐已解开萧执的衣裳,白皙的背部数百道血痕交错纵横,翻开的皮肉触目惊心,好几道伤痕深可见骨,这还是面上能看到的,内伤不知有多少……
饶是秋觉治过许多人,都没见过伤成这样的血人儿,他捂着嘴道:“萧公子吃了不少苦。” 时乐没接话,用棉布沾上添了药的温水,轻手轻脚的替他擦拭血渍,这家伙还真行,不光全身都是血口子,手脚还断了好几处,也不知是怎么从晚霖城追来百里之外的涟城的。 果然反派的设定,生命力就是强……时乐有感而发。 忙活儿一阵,时乐才想到什么:“对了,刚才我忘了叶道长……” “前辈,我早回来了。” 叶知行刚巧走进了船舱,手上拿着给秋觉买的御火糖人,还是那副温和笃定的模样,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萧执,很合时宜的面露担忧之色:“萧公子伤得这么重,船上颠簸不宜养伤,要不在城内寻个客栈调养几日?” 时乐迟疑的当儿,叶知行一直看着他。 “不用了?还是别耽误你寻药为好。” 秋觉有些担忧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要不留他一个人在涟城,花点钱寻个老妈子给他上药换洗得了。” 他不过是玩笑之言,原本昏迷的萧执睫毛眨了眨,眉心也拧在一起,生怕时乐就这般又把他抛下。 “时哥哥又胡说,万一他伤好了走了,谁给你解药啊?”秋觉自也是开玩笑的,以他一年多来的观察,这萧执是真的舍不得时乐死的。 “听天由命呗。” “要留萧公子在此治伤,恐怕时哥哥也得一道儿留下才行。”他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悄悄的看了眼身边的叶知行,看对方面色不变仍不安心。 也许是他自己多心,但这般开玩笑提议,就似故意要把萧公子和时哥哥支开,自己单独和叶道长相处一样,且对方的心意明明不在自己身上…… “呸,留在此处照顾他,他指不定会把我指使成什么样呢。” “那萧公子的伤势……” “让他自生自灭。” “……”秋觉算是发现了,只要萧执在,时乐连讲话的语气都变了,整个人看起来也自在了许多。 但时乐自己却没这种觉悟,他只觉得若他真是书里的时乐,从小被老宫主带回去养在萧执身边做侍见,两人一定日日拳脚相向,涂煞宫的房顶怕是都要被他们掀了。 时乐和秋觉为萧执的伤忙活了一阵,回过神来已到了深夜,时乐看了眼被自己裹成木乃伊的萧执,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木乃伊新鲜又好看,拿去晚霖城脏街做援·交木乃伊出售,一定能卖得好价钱。 秋觉一言难尽的望向时乐,心道萧公子回来了,时哥哥就这么开心么?看着对方昏睡的模样都能笑出来。 单纯如他,哪里知晓时乐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边,叶知行也没去歇息,看两人忙完了,便拿出先前去买的御火糖人递给秋觉,秋觉受宠若惊刚想去接,一伸手发现自己指甲盖上都是血污,忙又羞愧的缩了回去,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一旁的时乐却将两人微妙的氛围理解为甜。 “还好叶道长记得,先前我都忘了糖人的事儿了,抱歉……”顿了顿又笑道:“觉儿,叶道长给你买了你就拿着。” 秋觉将手在衣摆处蹭了蹭,才红着一张小脸伸手去拿:“多谢叶道长。” 叶知行翩然一笑:“无需如此见外。” 秋觉的脸还没烧透,叶知行又开口了:“前辈,我也给你买了一个。” “啊……多谢。”时乐不知怎么话儿突然往他身上转,有些反应不过来,叶知行已将裹着油纸的糖人递给他。 叶知行莞尔:“我知前辈不喜吃糖,但看这糖人模样有趣,没忍住买了。” 时乐小心翼翼的揭开油纸,笑了,原来是一只锦鲤模样的糖人。 “这是叶道长让那老板做的。“时乐面上的笑容加深,眼睛好看的弯起,看得叶知行手心发烫。 叶知行很合时宜的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随后也温文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他将糖人送出去的一刻,就知道对方一定能察觉。 “就当是,感谢前辈帮我守住秘密……” 时乐知他指的是锦鲤手纹一事,笃定的点点头,坦坦荡荡的收下了。 此时秋觉已经拿着自己再普通不过的糖人,走到舱外吹着夜风,他舔了舔,是甜的,但又甜得有些苦涩。 如果他洒脱一点,能把这只糖人抛向江中,潇潇洒洒的转身回舱睡大觉就好了,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放不下,就只能自己忍着熬着,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舱内,时乐差不多忙活完了,看叶知行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为破解沉闷的气氛闲聊道:“对了,方才集市上你不是想买木雕么?最后挑到喜欢的了么?” 叶知行眉心跳了跳,他不知时乐竟注意到他去看木雕的事儿,片刻才淡淡点头。 时乐漫不经心笑:“可以给我瞧瞧?” “扔了。” 叶知行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很低很低,低到时乐听不清。 “嗯?” 叶知行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摇头:“回程的时候,掉了。” 同样是锦鲤,糖人吃了就没了,就算不吃放着,天热也化了,而木雕则是长长久久的,长长久久的东西若落旁人手里,那他还不如亲手毁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又被他仓惶的摁灭。 萧木乃伊翌日就醒了过来,因为伤得太重,加之又裹了厚厚一层布,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能活动自如。 萧执并不知道什么木乃伊,他只觉得如今自己这副丑模样像蝶蛹。 “时乐,这是什么意思?” 时乐这会儿正用抹布擦桌子,昨夜叶知行给他的糖人舍不得吃,摆在案上,不想早上看到就化了,糖渍流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