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觉忙朝时乐递了个眼色,时乐乐了,原来秋觉也并非这么单纯。 “祁前辈,方才那位白三公子中邪了一般,到底怎么了?” 时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晓得,管他呢,只这次过后,我的锦鲤名声真真坐实了。” 秋觉笑:“是,以后谁敢惹祁前辈。” 说话间秋觉已帮时乐包扎完毕,店家的菜也端了上来,那一锭银子换了十六七样菜,且样样精致。 时乐苦笑:“这一波,也不全亏。” 少年不屑道:“就这点钱。” 顿了顿,才极小声的道了句不值得。 也不知时乐秋觉听没听见,时乐道:“蚊子腿也是肉,何况这还不少,我又不是碰瓷。” “碰瓷是什么?”秋觉发问。 “……瞎说的。”时乐懒得解释,将一勺野鸡鲜笋汤吹温送进嘴里。 一顿饭吃罢,众人都吃了不少,时乐身上还沾着血迹,要不他就带两个孩子去笠江的夜市逛逛了,一路上秋觉与他说说笑笑,试图分散注意力缓解他肩上的疼痛。 “大小姐,那点银子你肯定瞧不上的,若是你,会让他们偿什么?”夏夜晚风惬意,时乐优哉游哉的又去调侃一言不发的少年。 少年淡淡的看了眼时乐,冷声道:“命。” 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闻言,饶是夏夜炎热,时乐秋觉还是打了个寒颤。 …… 回到宅子,秋觉就忙去烧热水送进屋,又要替时乐将满是血污的衣裳洗了,时乐不肯,说明日会有人来干粗活。 秋觉站在时乐屋前无所适从,时乐道:“折腾了一天,你赶紧回屋睡罢。” 秋觉点点头,却不动,时乐无奈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帮我搓澡?” “前辈伤在肩膀,实在不方便我可以……” “我来。”换回男装的少年站在月光下,声音也如这月色苍白冷淡。 时乐秋觉同时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毕竟,事因我而起。”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时乐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该不会是想用浴盆淹死我,刚想客客气气的拒绝,看到少年满是肃杀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劳了。” 少年清淡的点点头,秋觉莞尔:“那就交给寒公子了。” “……”时乐看秋觉离去,神色一言难尽转向少年,笑得很勉强:“你就不怕我对你断袖了?” “你不敢,也不能。”少年斩钉截铁。 时乐笑:“那确实,方才,那三公子是你下的手?”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警惕,少年颔首:“那又如何?” 时乐心道果然如此,片刻又随意的笑笑:“不如何,担心被他们瞧出端倪,你就不好过了。” 少年的面色缓和下来:“放心,我会让他们死。” “……” “怎么,看我修为恢复了些,想让我走?”不知为何,今夜少年的话格外多。 时乐勾起唇角:“你爱待多久待多久,只不过留下要帮我干活,你看着办罢。” “……” “行啦,你也回屋休息吧,今夜能自己待一屋了,欢喜不?” 少年眉头拧了拧,直直的望着时乐:“脱衣服。” “……???” “给你搓澡。”少年言简意赅。 时乐扶额:“你是认真的?” “嗯。” 时乐看他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颇为无奈的应了声行,便转过身子去宽衣。屋中烛火晦暗,廊下琉璃灯摇曳,影影绰绰的,有种莫名粘腻暧昧的氛围。 “大小姐,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瞧……” 少年这才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别叫我大小姐。” 时乐褪了衣衫,一脚跨进木桶里半坐下,小心不让水碰到伤处:“你又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可不就这么叫你么?” “……” “或者像觉儿那般叫你寒大小姐?” “……” “难不成还叫你公主殿下?” 少年猛然回过身,望向时乐的眼神满是凛冽杀意:“宫主?” 时乐被震住了,且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触了这家伙的逆鳞:“我就开个玩笑……” 少年走近,微微眯起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得时乐毛骨悚然,这种阴鸷诡谲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他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什么宫主?” 四目相对,时乐呼吸微窒,尽量淡定道:“天子之女。” 少顷,少年的脸色恢复如常,时乐才暗暗松了口气,勉强的勾起唇角:“那还是叫你大小姐罢。”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的杀意,把这人留在身边,简直养虎为患,时乐有些后悔方才让他想留多久留多久。 少年不言语,蹲下身将布巾浸湿,一点点擦在时乐背上,他的动作虽然笨拙,却也极为小心仔细不碰时乐肩上包扎好的伤口。 这伤虽算不得深,但从左肩一路延伸至脖子下,十分触目惊心。 时乐的皮肤要比一般人白些,方才失了血,又是在这光影朦胧水雾弥漫的情形下,越发显得白皙无暇,少年的指尖不经意触碰湿濡的肌肤,柔软的棉布擦过淡粉的玲珑,时乐背脊一僵…… 少年看他面有异色,拧眉:“不舒服?” “嗯,有点……” “我是第一次。”少年淡声道 “啊?”时乐一时有些恍惚,这什么糟糕的台词?! “第一次伺候人洗澡。” “嗯,看出来了,”时乐笑得有点不自然:“我也是第一次,被人伺候洗澡……” “哦……”气氛突然有些迷之尴尬,少年低垂着头,视线隔着氤氲的水雾,在渐渐泛起红晕如美玉的肌肤上游走,着了魔般,喉头不自觉的滑了滑,片刻,不耐烦的将手中布巾一甩:“你自己洗。” “……?”少年阴晴不定的脾气时乐早习惯了,这会儿刚好松了口气:“好,我自己就成,你回去休息罢。” 少年站起身擦了擦手,走到门边又顿住回过头:“你自己没问题?”
少年自己都没觉察到,他如今的样子有多婆婆妈妈。 “没问题。”时乐笃定道,望着少年推门离去,门扉关上,将廊下的琉璃灯影隔绝在外。 待脚步声行远,他无力的将头枕在木桶边缘,妈的,这个澡真是洗得惊心动魄。 那晚,搬了宅子的第一夜,时乐泡了澡喝了药舒舒坦坦的睡了,另一间房里的少年却辗转反侧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糟糕,这是心动的声音。 时乐:别,你稳住,别乱心动 第9章 情生 因只伤了皮肉,时乐养了十天便快痊愈了,天气愈发热,他也懒得再敷药,成日坐在院子的游廊里品冰梅酒看闲书。 秋觉是闲不下来的命,刚去店里忙了一圈,回来后又开始蹲在院子里种他的草药。 少年则整日闷在屋中修行,秋觉每日调制药汤助他恢复修为,少年一如既往的怕苦,面无表情的他每次面对汤药都皱眉撇嘴,时乐则赏心悦目的看着愁眉不展的美人。 “喝干净,才有糖吃。” “……” 时乐将一包荷花糕抛向少年,眼睛笑得弯弯的:“别整日闷在屋里,再不晒晒太阳真长不高了。” 少年被药苦得脸都青了,他打开油纸袋,藕色的糕点玲珑剔透,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一抬头,日光刚巧透过院中的葡萄架子落在时乐面上,斑斑驳驳清清透透,照得那笑容也热烘烘的。 少年觉得有点目眩,垂眸深吸了口气才缓和过来,他望向那个一脸肆意的家伙,换了种冷淡的眼神:“吵。” 就和这夏天的蝉声一样吵,知了知了的在他耳畔叫个不停,即使人不在了,这声音似也消散不去。 少年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潦草的将其归结为药吃多了苦出了幻觉。 时乐啧了啧,翻身倚在葡萄架下的石榻上,午后有风拂过,叶片晃动割裂日光,他惬意的搁着脚眯起眼:“行,我睡个觉,不吵你。” “……” 少年取出一块荷花糕放入口中,清香软糯,很甜很甜。 ……
“叶道长请讲。” “我该如何称呼前辈?” “在下时乐。”叶知行也不知自己脑子哪根筋抽了,吐口而出的竟是时乐的名字。 他不知,原书里的时乐,也是这样戴着一张面具,阴差阳错被叶知行所救。 于是,叶知行便在另一层时空,顶着时乐的名字,以祝玄君首徒贵客的身份在浮余山住下了。 这个梦很长,因为叶知行这一住就住了一个月,在少年的悉心调理下,他咳嗽呕血的毛病也渐渐好了,只身上被毁的灵脉再无可逆转。 天气好的日子,叶知行不愿卧在病榻上,少年给他备了别的衣裳,尺寸刚刚好,也是最好最软的布料,他整整齐齐的穿衣速发,在最熟悉不过的山间散步。 “前辈,我陪你走走吧,浮余山雾气浓重阵法密集,胡乱走很容易迷失在雾瘴中。” 少年念及叶知行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事事都多上心些,他年纪虽小,想得却比寻常人周到。 “好,那就有劳叶道长了。”叶知行应得痛快,其实浮余山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许多。 只不过,有另一个自己陪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有时候叶知行望着自己年少的背影,都忍不住质疑,这个人真的是曾经的自己么,当年的他真的如此干干净净么?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前辈在想什么?”看来今儿少年心情颇好,说话尾音微微翘起,不似平日温和清淡让人有距离感。 叶知行温雅一笑,可惜带着面具,他的心情无法传达:“在想,上次你在笠州,可有喝到归燕楼的桂花酒。” 少年怔了怔,他早听闻笠州归燕楼的桂花酒好喝,可因为喝酒犯禁,就一直憋着没敢尝试,如今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语撩拨起来,面上登时有些发热。 叶知行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想这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你上次若没机会喝,下回有机会,我给你买些吧。” “可是……” 叶知行笑着截了他的话:“笠州距浮余山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你师尊不会晓得。” 一模一样的话,时乐说过,叶知行一直记在心里,当年,兴许也是这句话,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万劫不复。 “桂花酒甜的,不上头。” 心思被戳破,少年面上露出震惊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前辈怎知……” “我说了,我会算。”叶知行静静的看在眼里,原来当年,自己在时乐面前是这副傻兮兮的模样啊。 叶知行不仅承诺要带他犯禁去喝桂花酒,还日日坐在竹林里看他习剑,嘴上闲闲的指点,三言两语直击要害,时常让少年茅塞顿开。 少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前辈对他的一切都太了解了,那些他压在心里从无人觉察的事儿,对方随口一说便能道破,在前辈面前完全无秘密可言。 有时候面对面,少年有种错觉,身边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这种默契的感觉很微妙。 夏日的午后日光暴烈,山林中雾气尽散,将世间一切映得清晰明朗。 天气闷热,叶知行也不忌讳,脱下面具蹲在河边鞠水洗脸,少年练剑也出了一身汗,有些顾虑不敢走近,叶知行无所谓道:“过来洗把脸吧。” 少年依言洗了脸,午后山风拂过,叶知行没立刻戴上面具,横竖没旁人,他也不怕吓人。 水面恢复平静,少年从水面倒影看到叶知行的脸,叶知行低头,透过倒影四目相对。 “恶心吗?“叶知行的声音淡淡的,就如同拂过面上的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