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表情高傲,却偏偏顶了一头软趴趴的湿发,瞧着少年身上那和自己同款却明显偏大的睡衣,晏柏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只落了水的幼猫。 “坐。”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换下了西服的晏柏看上去要比平日里好接近不少,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扶手椅,没什么表情地冲林果点了点头。 一令一动,这晏柏是拿他当个可操纵的玩偶吗?林果在心中无声吐槽,面上却还是乖乖地按照对方的吩咐坐在了椅子上。 虽然他不知道晏柏为什么要极力隐瞒自己患有心脏病的事实,但考虑到对方那并不顺利的成功经历,林果知道原因也就无外乎是那么几种预想中的套路。 果然,当他紧绷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后,跟他一样穿着深蓝色睡衣的男人就开门见山道:“我不相信人心,所以我们最好签个协议。” 一打薄薄的文件被对方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推了过来,林果稍显茫然地接过,心里却在琢磨这男人行动的速度有多快。 洗澡换衣服拟合同,他只是拖延了一小会儿,怎么对方却像等了他几个小时? 不过文件倒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一份最普通的保密合同,一目十行地扫过A4纸上的宋体5号字,林果对着“相关补偿”处的留白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你填,”晏柏身体后仰,同样回以挑眉,“我都给得起。”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可林果却因为五官上的柔和而差了几分气势,发觉自己输了阵仗,他不甘示弱地嗤笑:“包括整个晏家?” “只要你吃得下。” 男人回答的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把所谓晏家放在心上,然而读过原著的林果不仅没有相信对方的鬼话,甚至还在心里冷哼出声—— 面对一个会为了公司被毁而病发猝死的事业狂,他是傻了才会去碰对方的逆鳞。 “我对你和你的晏家都没兴趣,”拂过那处明显的空白,林果将合同放在手中晃了晃,“先空着吧,等本少爷想好了再填。” 像是通过合同这种文明手段确认了自己的无害,少年的四肢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晏柏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看着对方细白的指尖在合同上划过。 “违约的代价呢?”几秒钟后,少年意料之中地蹙起了好看的眉,“这上面怎么没写违约的代价?” “没必要写,”晏柏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从你泄密的那一刻起,这份合同就无效了。” “因为它的乙方会死。” “哗啦。” 雪白的纸张从指间跌落,像是一只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少年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眸,晏柏甚至能从中找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把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枪。 “我说过,我对别人的八卦没兴趣。” 指间在抖,表情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可少年却仍然昂着下巴,脊背挺直的如一株刚长大的竹。 猛然被触碰到那根埋藏在深处的心弦,晏柏蓦地对对方生出了几分怜爱,他随意将枪丢到一边,而后对林果招了招手:“过来。” 被推后的椅子发出“吱啦”的噪音,男人眼也不眨地盯着向他走来的少年,好笑地发现对方竟然有些同手同脚。 书房安静的可怕,一脸僵硬地走到男人身前特意为自己移开的空位,林果偷偷瞄了一眼那把被放在桌角的手|枪。 抢还是不抢,这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但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垂着眼睛的少年便被男人用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搂进了怀里。 别看晏柏有病,但对方的胸膛却依然不合常理的结实坚硬,林果被男人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撞得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我本以为你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少爷,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几分像我。”温度极低的手指在林果的后颈处拂过,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背部靠近腰窝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地按着,林果不想顺着对方的力道坐到刚被两人踩过的地毯上,脑子一抽便直接坐上了晏柏的腿。
臀下仅隔着两层布料的肌肉倏地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林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然而晏柏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懊悔的时间,按住林果的左肩,男人用另一只手轻轻捏起对方的下巴—— “怎么,还哭了?” 敏锐地察觉到晏柏语气中的不喜,被完成任务的本能所支配的林果不假思索地做出了最正确的回答:“还不都是你撞的。” 少年极力想表现出凶巴巴的样子,却无奈因堵住的鼻子变成了奶凶,晏柏眸色一缓,停下了那只想把对方推到地面上的右手。
见男人不反驳,少年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指责:“还说和我爸是好朋友,晏柏,有你这么对待朋友儿子的‘好朋友’吗?” “我不就是手欠救了你一命,就算你要面子要保密,也不至于这么喊打喊杀的吧?”吸了吸鼻子,林果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怪不得新闻上说倒地的老人不能扶,我今天就见到一个恩将仇报的老头子。” “赔钱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要我赔命,”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眼眶还泛着红的少年咬牙道,“晏柏,你听好了!如果我死在这儿,你也休想好过。” 林家的势力在S市也不是虚的,从枪支的威胁下缓过神来,少年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底气。 “我只是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关于这件事,我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握住对方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儿,晏柏不动声色地从少年手中救回自己的衣领,身体前倾拿过备用合同,晏柏的呼吸轻巧地滑过少年的耳侧。 “只要你不说,它就是我欠你的一个承诺,”紧握的手指被掰开塞入新的纸张,男人的语气一如那夜花房中的诱哄,“一个没有底线的承诺,不是吗?” 到底为什么这么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在生病? 林果下意识地想将这个原著中没有说明的问题问出口,但刻进骨子里的职业本能还是让他成功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眨了下眼,林果放空思绪,装作一副被对方勉强说服的样子。 猫一般地从男人腿上挣脱跳下,少年飞快地拿起桌边的钢笔签了个字,然后将合同向男人的面前狠狠一拍。 “放心了?就为了这么个连法律效应都不一定有的东西?”头一次直视晏柏漆如点墨的眼睛,少年仗着站姿取得了一定的优势,“我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有没有这个东西都一样。” 被蛇类缠绕的感觉再次透过晏柏的眼睛传来,林果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半点也没有心虚闪躲的意思。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伤害晏柏,唯有林果不会。 因为他就是为了晏柏而来。 那个反派身边势在必得的第一好。 这无疑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与较量,但就在林果以为晏柏又会开口说些什么打击威胁自己的时候,对方却堪称平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早已准备好飙戏反怼的林果磨了磨牙,咽下了喉间的一口鲜血。 “不去睡吗?”捕捉到少年眼中两簇生机勃勃的小火苗,晏柏瞥了眼时钟,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还是说……小宝宝需要被叔叔抱在腿上才能睡?” 零十一嘎嘎的怪笑在脑海中响起,林果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天地良心,他真的对吃一个老男人的豆腐没兴趣。 房门被力度正常地带上,良好的家教还是让少年在最后一刻维持住了自己的礼仪,看着合同最下方那个几乎划破纸张的“林果”,晏柏拿起钢笔,字迹规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傻孩子,连拿走自己应有的利益都不会,又遑论争取。 可他又是那么的像自己,一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晏柏熟门熟路地从带有密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自己一定也会像林果那样幸福吧。 就算要压抑喜怒哀乐,就算要远离哭笑痛骂,他也可以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追捧,无忧无虑地享受父母的疼爱与庇护。 那样鲜活且单纯的孩子,活得可真让人…… 嫉妒。 胸口隐隐的疼痛唤回了晏柏纷飞的思绪,他面无表情地将特制的含片放入口中,熟练地止住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欠下的债还没有讨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错。第六章 “摔”门而去后林果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晏柏客房在哪,但这时候回头再问实在太怂,林果脚步不停,面上一间一间地推门而试,实则靠着零十一的定位偷偷作了弊。 关系刚刚有所突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大意犯了晏柏什么忌讳。 推开二层右侧唯一一间没上锁的房门,林果按下墙上壁灯的开关,确认这真的是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后,他便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认床什么不存在的,像他这种虐渣部的老员工,随便躺在地上都能迅速入睡。 一夜好眠。 除了中间因为生物钟的关系早早醒来一次,林果这一晚连个短暂的梦都没做,等他按照原主的习惯从床上爬起来时,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已经跳到了10:10。 客房自带卫浴却没有林果能换的衣服,所以他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开门下楼去找晏柏帮忙。 反正已经签了那个奇怪的协议,现在他在对方面前也不必再战战兢兢。 秋日的阳光顺着采光良好的窗户洒入,照的这间别墅也没有了昨夜的可怖,林果揉着眼睛走下楼梯,一时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没睡饱。 “你是谁?” 一道尖锐却明显上了年纪的女声打破了客厅的静谧,林果放下左手一瞧,只见一个穿着得体五官却有些刻薄的女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晏柏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一楼就只坐了这么一个女人,林果要继续下楼的脚步一顿,软和的五官也不由分说地端了起来。 这是个人渣。 第一眼便触发了他支线任务的人渣。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虐渣任务竟然是和晏柏有关,怪不得他怎么都没在原著中找到可以虐的角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林果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对方,直接转身按原路走了回去。 反派给他脸色他还能理解,什么时候连一个恶果沾身的阿猫阿狗都能在他面前嚣张? “站住!”见林果没有理人,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立刻提高了音量,“长辈叫你都不听,我看你这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家教。” 上来就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模样,看来对方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晏柏的小情儿,懒洋洋地转身,林果双手抱臂倚住楼梯的扶手,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要说。 原主还不到二十,本就少年气的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所以就算林果此时沉下脸色,看上去也只是个闹了脾气的孩子。 再加上他天生一点笑唇,那女人心里就更有了底气,见林果依言停下脚步,她便又阴阳怪气道:“年轻轻就出来勾搭男人在外留宿……” “所以呢?”不耐烦地打断女人的话,林果挑了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少年的抢白一噎,女人一愣神,旋即便连珠炮似的道:“说什么?你听好了,我是不会让你这种妖里妖气的男人留在晏柏身边的。” “别以为穿了他的衣服你就是他的人了,衣服能换,人也不例外,离晏柏和晏家的财产都远点,如果你够识趣,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签一张面额不小的支票。” 晏家的人是全部患有被害妄想症吗?林果在心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合同支票,这一老一小就不能再玩点什么新鲜的花样?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女人的唠叨,林果在对方“快来向我求饶”的表情中递过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有病吧?” 说完,他也不等女人反应,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向书房走去。 “晏柏,你快出来,你们家闯进了一个神经病!” 外界的声响终于惊动了在书房处理公事的男人,就在零十一笑得嘎嘎打滚的时候,晏柏也开门看向了林果。 少年身上还穿着他昨晚给的睡衣,宽大的衣领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大截精致的锁骨,像是不满自己现在才露面,对方的眼睛里又燃起了那种亮亮的小火苗。 “怎么了?”好笑地看着林果一头被吹风机吹得蓬松的黑发,晏柏沉闷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转了一点,自从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后,对方就好像自动被划入了自己的领域范围内,现在晏柏再看林果,虽是还有些别扭,更多却是一种养了宠物的奇妙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