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正没有去长途汽车站坐车,因为徐老师正好也要往乡下去。 徐老师把孟正捎上了。 同车的还有一位头发略有些稀疏的四十多岁笑容慈和的男人和一位盘着头发的五十岁上下非常严肃的女人。徐老师介绍说,男人是双秀小学的校长,女人是雅和初中的校长。两位校长这次是去龙山小学交流情况的。 徐老师忙活了两周,孟正之前找他商量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两位校长都对孟正很和蔼。他们这次前往红旗镇,算是一次半公半私的行动,他们想直观地了解下龙山学校那边的情况,并且关注下龙山小学这次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如果真的比往年好很多,那徐老师说的那个合作就是可行的。 两位校长肯定都有私心,他们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来获得更好的社会舆论和更多的来自教育局的资源倾斜,因此他们比孟正想象中还要更关注这件事。 车子直接开到了龙山学校门口。 龙山学校的校长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几位老师在校门口迎接着。车里的人陆续下来,孟正落在最后。校长一边热情地招待市里的来人,一边逮着空拍了拍孟正的肩膀,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红着眼睛说了一声:“好孩子!” 孟正的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酸涩。 大人们具体是怎么商议的,孟正并没有参与。徐老师还想把孟正送回家,孟正连连摆手说:“徐老师,你们去忙正事吧。这里有个小卖部,我打个电话给家里,我爸会来接我的。还是自行车方便,里面的路不好,小轿车难走。” 孟爸爸来得很快。 “儿子,你长高了!”孟爸爸开心地说。 孟正表示,爸爸你说得好,爸爸你说得对,我确实长高了。 孟欣华和孟朵都还差成绩单没有取,等取了成绩单就会正式迎来暑假了。孟正把自己这些天做的笔记和一套初一的旧课本交给了两位姐姐,让她们在暑假里别光顾着玩,也预习一下新的功课。孟欣华郑重其事地接过笔记和课本。孟朵却连连摆手说:“姑姑请我们去她那里玩呢,我可能没时间看书……” 因为工艺品店的生意不错,她们的姑姑孟彩云就一个劲儿地邀请她们去她那里玩。工艺品店开在游客如云的繁荣的步行街上,那儿非常热闹,孟正很支持两位姐姐去长长见识。但书也是要看的。孟正板着脸说:“你们两个未成年人,难道姑姑还指望你们帮她看店吗?你们就是去玩玩。总之别忘了看书。” 像孟正这种自诩成熟的大人,在哪里都能拿得起大人的威严。 沈独清就不行了。 孟正回了老家,沈非浊立刻就丢掉偶像包袱不要了。他冲着亲哥哥撒娇,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哥哥,我不要做大人了,我还是你的小宝宝,好不好?” 沈独清的整颗心都快要被弟弟萌化了。起先他还能硬着心肠说不好,但沈非浊不仅会撒娇,还会耍赖。喂他吃水果蔬菜时,总不如孟正在时那么顺利。 沈独清气得哈沈非浊的痒痒,说:“你等着吧,你孟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孟正在家里待了一周。在沈独清盼星星盼月亮的期盼中,他终于回到了瑞阳市后。沈独清拿出小本本,忙不迭地向孟正请教:“我炒菜时总担心盐会放多了,于是先少放一点点,尝了下觉得淡了,就又放一点点,这么放来放去,整个放盐的过程就有点长,菜总是炒老了。这个问题该如何克服?” 孟正:“……” 沈非浊小声地告着状:“哥哥煮面条好吃,炒菜不好吃。” “这个……我也没什么技巧,主要是熟能生巧。”孟正无奈地说。
沈独清欲哭无泪。他在孟正那里偷学了几天,现在煮个粥、做个面条什么的已经没问题了,因此早饭问题顺利解决,但中饭和晚饭还是做得不太好吃。 孟正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说:“术业有专攻,你还是乖乖洗碗吧。” 这天晚上,孟正剥了一根香蕉,香蕉切段放在盘子里,上面淋了一些酸奶,然后端出去叫沈非浊吃。小朋友重新扛上了偶像包袱,乖乖吃掉了小半根香蕉。 之前那个极尽耍赖之能事的小朋友仿佛不存在了! 沈独清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孟正的双手,无比真诚地说:“等开学了,你想要住校吗?要不你还是住在我家吧?”不等孟正说什么,沈独清又说:“你不是打算尽快读完初中的课程吗,那你的作息时间肯定和普通的初中生不一样,如果硬要住校的话,对你来说反而不方便吧?咱们家里有电脑,查资料方便,又不会断电……哦,当你学习累了,还可以揉我弟弟的脸玩,这很减压的!” 沈独清滔滔不绝地说着住在他家里的优点。 沈非浊捧着自己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萌嗒嗒地瞧着孟正。 “你这么希望我继续住在你家啊?”孟正问。 沈独清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咱们一起住着,早饭我爬起来做,晚饭你做,中午那顿在学校里吃。不论早饭、晚饭,碗筷都归我洗。自家做的饭比食堂好吃多了!家里还有洗衣机,你平时洗衣服洗床单也方便啊……” 孟正认真地想了想。其实继续住在沈独清家里也挺好的。除了沈独清说的这么多优点,还有一个原因是孟正作为重生人士,在同龄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果他去住寝室,他很可能参与不进室友们的话题中,各方面都不会合拍。 之前在龙山小学待了一年,周围都是小学生,孟正真的都待暴躁了啊! 但沈独清就不一样了。 沈独清相对而言有些早熟。沈非浊年纪还小,但他一点都不闹人。和他们住一起的感觉挺好的。反正孟正至今没觉得哪里不好。若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准初中生,那或许有可能出现“今天你好我好,明天就闹矛盾”的场面。但孟正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沈独清又格外懂事,他们之间闹矛盾的可能性不大。 孟正便说:“如果开学后继续住在你家,那我要交房租和生活费。” 沈独清连忙摇头:“不用房租!这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又不指着它赚钱。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难得非浊喜欢你,愿意听你的话,我……咳咳,至于生活费,不如这样,平时买米买菜都记账,等月底咱们均摊下就可以了。” 徐家的几位长辈在知道了沈独清的打算后,也大力恳求孟正住下来。他们作为亲人,最知道沈独清这些日子过得有多开心了。他们因此很感激孟正。 为了这件事,徐家的长辈特意和孟家的长辈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孟家长辈很愿意让孟正继续住在沈家。不管孟正平时表现得有多靠谱,不管孟爸爸孟妈妈平时在孩子的事情上心有多大,但当他独自在市里上学时,父母肯定还是会担心挂念他的。在孟爸爸孟妈妈看来,虽然他们不觉得孟正会学坏,但万一呢?万一学校里有坏分子呢?但如果孟正能够和徐老师的外甥住在一起的话,有徐老师盯着,那就绝对不会有学坏的机会了,他们就放心多了。 两家长辈都是一副“哎呀,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你们人真好,我家的孩子就托付给你家的孩子好好照顾了”的心态,然后在电话里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暑假很快就过完了,开学报到这天,沈独清和孟正一起去了学校。 他们俩都是实验班的学生,很快就找到教室坐了下来。孟正见时间还早,就跑去了小卖部,打算买两瓶饮料。沈独清独自坐在位置上,无聊地转着笔。 不一会儿,袁方来了。他也考上了实验班。 沈独清想起了孟正说过的话,袁方好像很崇拜自己。 这是真的吗?沈独清并不觉得孟正会欺骗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觉察到来自袁方的崇拜。袁方太安静了,他平时又不会刻意来打扰沈独清,因此他在沈独清这里的存在感不强。 沈独清冲着袁方笑了一下。 袁方眼睛一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见沈独清果然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就鼓起勇气凑到了沈独清的面前。 “你好。”沈独清对袁方说。虽然他在学校里总习惯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知道自己被人喜欢、被人崇拜,心里总情不自禁会有一点点高兴呢。 男神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袁方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以表达他此时激动的心情。
但脑子短路的袁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在沈独清友好的目光中,袁方憋了好半天,终于成功憋出了一句话:“沈、沈同学,你、你好!你和孟、孟正是好朋友吗,我、我也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沈独清:“……” 多么优秀的小迷弟啊!在九月初的阳光下,沈独清自以为品尝到了“自作多情”的尴尬。第三十三章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孟正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 一边走一边说:“我考察过了, 咱们这栋楼的一楼大厅有开水房, 每天供应热水, 明天从家里带两个带盖儿的杯子来,以后就不用买饮料了……咦,你是袁方吧?我记得你!” 孟正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沈独清。对于他这种已经有了养生概念的大人来说,干干净净的白开水可比乱七八糟的饮料好多了,去超市就只会买矿泉水。 袁方松了一口气,像兔子似的蹿到孟正面前,热情地说:“啊, 你来啦!” 孟正只觉得这份热情有些莫名其妙。 沈独清却觉得这一切顺理成章 , 他好似有些埋怨地看了孟正一眼。 “孟、孟正啊, 我上次送你的那支笔, 你用了没有?”袁方忽然想起了什么, 脸上露出了一些忐忑, “就那个笔啊……就……被我的表弟动了手脚。” 沈独清捏着矿泉水瓶, 在一旁酸溜溜地想, 笔?什么笔?袁方送给孟正的笔?孟正还说袁方崇拜他呢,结果袁方第一次见到孟正时就给孟正准备礼物了! 孟正愣了一下,说:“我还没用。”他自己惯用的水笔和替芯还没用完。 袁方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支笔, 你就丢、丢了吧。它里面的笔芯被我表弟偷偷替换成褪色笔的笔芯了。”袁方显然很讨厌他的那位表弟,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厌恶。这种“褪色笔”在小学生中很流行,特别适合用来恶作剧。 你一开始用褪色笔写字时, 写出来的字迹是正常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字迹会一点点变浅,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有些孩子被同学坑了,头天晚上用这种笔写了作业,第二天上交作业时,却发现作业本上一片空白,顿时无比绝望。 其实这种褪色笔刚开始出现时,是和字帖一起卖的,用这种笔在字帖上临摹,因为临摹的痕迹会褪去,字帖可以反复使用。后来却成为了恶作剧的道具。 袁方是个没心机又藏不住话的人,抱怨说:“我表弟可讨厌了,他总是乱动我的文具。他以前还把胶水倒进我笔袋里,我一笔袋的文具都报废了……” 袁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异后,他被判给了妈妈,姓也改成了随母姓。袁女士原本是一个护士,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她忽然大彻大悟,辞掉工作下海经商了。她如今在更南方的城市里打拼,把儿子托付给了父母照顾。 所以,袁方其实和沈独清一样,也是跟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在过日子。袁女士每年都把儿子的生活费给得足足的,还给亲人买很多礼物寄回来,但袁方的日子依然过得不好,外公外婆更偏心亲孙子(也就是袁方的表弟),舅妈不喜欢他就整天在家里指桑骂槐,表弟则是一个特别没有教养的熊孩子。 袁方起先会和妈妈抱怨,但他口才不好,袁女士就觉得那是小孩子间的小事情,她总是叫袁方让着表弟一点。久而久之,袁方就不爱对妈妈说这些了。 袁女士肯定是爱袁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袁女士身上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就像是这个时代华国大多数的家长一样,并不重视自己孩子说的话。孩子抱怨说腰疼,家长就来一句你小小年纪哪里有腰。孩子抱怨说外公外婆总是胡乱骂人,家长就来一句那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