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墨身体损耗太严重,对话的声音根本没吵醒他。 焦七嘴角微翘,道:“不,不那么难受了。” “我这有两颗药丸,”村长道:“村里人常年出海捕鱼,难免有腹泻的时候,这药丸便是专门治腹泻的。” 村长将药丸递给红娘,道:“你二人如今都生了病,需要人照顾,便让红娘留下照顾你们吧!” 收了焦七的谢,村长未多停留,他心中已有计划,自然要早做准备。 见村长离开,红娘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她扫了一眼门外,将门关好。 待再次回到床前时,红娘好似变了一个人,她在刚刚坐下的地方,捏起一小撮粉末,道:“焦公子,不知这是何物?” 昨夜二人摸黑收拾,没想到还有“余孽”,焦七愣了一下,红娘与海寇是一伙的,他不能说实话。 焦七道:“那个可能是杜墨身上掉下来的,他不爱干净,又不怎么洗澡。” 将粉末轻轻吹开,红娘不屑的挑起一边嘴角,道:“宁县没有什么焦姓大户,更没有池塘养鱼浇田的这种做法,你们早就露馅了。” 谎言突然被揭穿,焦七心中一惊,没想到红娘竟然都知道! 就在焦七心内慌乱之时,杜墨缓缓睁开眼道:“姑娘既然知道,却没有告知村长几人,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红娘本以为二人只是离家出走的断袖之人,刚刚看到粉末她隐约有了猜测,此时见杜墨如此淡定,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即使二人服了泻药,也只能拖延一时,总有痊愈的一日,那么他们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稍一联想,红娘嘴角的笑便消失了,她看着二人,问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见二人互相对视,红娘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焦七略一皱眉,道:“我们不是官府的人。” 红娘注视焦七良久,才道:“也对,知府衙内有内应,你们不可能是知府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从红娘的话来看,她若不是来诈二人的,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焦七决定赌一把,他道:“近日有人要来剿匪,”说罢,他还添了一句,“不是知府的人。” 听了他的话,红娘将村长给的两颗药丸递给二人,道:“吃吧,这药确实有效。” 焦七二人决定相信红娘,利索的将药丸吞了。 红娘面色和缓,又到门边看了看外面的情况,才道:“若是能等到人来救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明日与村里人一同出海,你们便趁机逃吧。” 与红娘又聊了许久,焦七二人才知道红娘竟然是河船女。 宁县靠河,离东海不过几十里。 两年前,红娘与姑娘们陪着几个公子游河,船沿河道向东海行。 待船即将驶入东海的时候,他们与海寇的船遭遇了。 公子哥们虽然带着家丁,但他们哪里是海寇的对手,死的死,逃的逃,徒留一船女人被海寇劫了回来。 骤然受到惊吓,红娘当夜便发热了,高热不退。 海寇自然不会拿药救这么个卑贱的女人,这种用来发泄的人他们想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红娘即将被扔到海里的时候,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的一个姑娘跪求海寇施药。 海寇们劫了钱财,又掠了人,正是高兴的时候。小虎见那女子长的不错,言道只要她能将自己伺候舒服,便给红娘治病。 河船女本也是妓、女行当,那姑娘也未犹豫,当即答应了小虎的条件。 几日后红娘得药病愈,那姑娘却被糟践致死。 知道真相的红娘悲痛欲绝,她想过自尽,却不想毁了那姑娘的心意,她也想过手刃小虎,可她打不过小虎。 辗转反侧之后,红娘决定将仇恨埋在心里。 经过两年的努力,如今红娘在海寇中已经能说上话,她等了这么久就是要亲眼看着海寇被一网打尽,她要亲手将小虎千刀万剐。 红娘虽然坦诚,但焦七到底没有告诉她援兵何时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因为轻信一人,导致最终计划失败,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这一日天阴的很,一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渔村内突然燃起大火,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焦七三人冲出房子,发现除了他们的住处,别的房子全都着了起来,可怕的是没有喊叫声,更没有救火的人影。 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松油味,红娘看着已经完全着起来的村长家,咬牙启齿道:“他们金蝉脱壳了!”第21章 村长屋内有一条通向海边的密道,密道的出口处停着海寇们的船,此情此景不难猜测,他们已经逃了。 村里火光冲天,更显得远处海面漆黑一片。 短暂的震惊过后,焦七与杜墨便决定去救人,那间上锁的屋子的地下藏着不少女人,她们有些是渔村原来的村民,有些则是被海盗劫回来的。 焦七抬步要走,杜墨却一把拉住红娘的胳膊,皱眉问道:“你要去哪?” 原来红娘已经向海边的方向走了几步,明显与二人不同路。 杜墨本以为红娘要逃,待看见红娘的脸时,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转过头来的红娘早已眼眶通红,她咬牙道:“我去追那些海寇,今日让他们跑了,不知何时才能报仇。” 漆黑的大海对于人类来讲是恐怖的地方,焦七略一犹豫,便下了决定,他道:“你们去救人,我去杀海寇。” 不等焦七窜出去,杜墨早已松了红娘,一把拉住他,将他扯进怀里。 吃了止泻的药,又在床上躺了一日,杜墨的力气恢复了七七八八,他将焦七禁锢在怀里,道:“你上哪去?” “不是说了去杀海寇么!”靠在温暖的胸膛,焦七皱起眉毛,他凑近杜墨的耳边道:“到了海里就是我的天下,就是有一船的人,我也能让船翻过来,那些人类不是我的对手。” “咱们都被海寇看光光了,若是不除去他们,日后他们回来报复咱们怎么办!” “你别抱着我,我是不会带你去的,你太沉了,背着你游泳可累呢。” 这一刻抱着可恨又可爱的小鲛人,杜墨无能为力,他非常希望自己投生为鲛,那么他就可以代替焦七去追海寇。 听着焦七说到“咱们”,杜墨闭了闭眼,他将下巴垫在焦七的肩膀上,道:“你若不回来,我们之间的契约便作废,你若回来,日后我给你挣好多好多银子。”
“好。” 目送焦七的背影没入黑暗,杜墨才缓过神,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红娘,道:“我们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放心吧,他一定能帮你报仇的。” 无人阻拦,杜墨带着红娘砸开了上锁的房门,进了屋。 顾不上屋内的余粮,杜墨拿着火把跟在红娘身后,向地下走去。 在火把照亮地下空间的那一刻,杜墨是震惊的,这里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近二十个妇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她们平日里吃不上什么东西,每日一个馍将将够生存,个个面黄肌瘦。 入鼻的味道尤其熏人,杜墨控制再控制,才没有吐出来。 看着几个日前见过的妇人,杜墨心中的难受无法用语言形容,好在他们回来了,不然这些活生生的人不知会怎样。 看着红娘与十几个妇人交涉完,安排她们一个一个往外走,杜墨面上的表情严肃的可怕。 杜墨毕竟是现代人,心中想的不是女子的三从四德、贞操名节,他想的是这么多人为什么毫不反抗。 待妇人们都出去了,红娘以为他对妇人们不屑,解释道:“不是她们苟且偷生,怨只怨海寇扣了她们的孩子。” 离海岸几十里的地方,数个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天地,两艘船正在对峙。 冯倾是江亭府丐帮分舵的舵主,今日援兵到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一些,他领命带人埋伏在海边。 本来他们发现了海寇的船,只要将船上的人一网打尽,不管海寇是死是伏,任务就算完成。 可当他们赶上了海寇的船,搭好了弓箭,才发现海寇手上竟然有人质,那人质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傅的嫡长孙——十二岁的董子枫。 董子枫的爹死的早,他一直居在京城,养在祖父身边,今岁本家有老人去世,他便代替亡父回去悼念,谁知他竟阴差阳错被海寇劫了去。 董子枫有他祖父坦荡的风骨,即使钢刀横在脖颈,他也不怕,他道:“海寇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被海寇一肘砸在脸上,董子枫的嘴角随即流下了血道,见此情景,冯倾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海寇归来不足一个月,董子枫失踪被掳的消息还没传来,他无法判断真假,他不能就此退却,亦不能冲动害死董子枫。 就在冯倾两难的时候,焦七缓缓浮出水面,他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海寇的船。 刘三挟着董子枫,道:“赶紧将船撤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就在冯倾即将下令后退时,他突然看见刘三身后出现一个人,那人身着浅蓝色外衣,正是焦七。 冯倾顿时瞪大眼睛,道:“你莫要轻举妄动!” 以为他服软了,刘三刚要再言语,突然船身倾向一边。 刘三站立不稳,晃动中又怕钢刀抹了人质的脖子,失了逃离的机会,他赶紧将刀撤向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三想要稳住身形的时候,有人扯住了他的衣领。 焦七深谙一快降十会的道理,他拉住刘三的衣领,拿匕首刺了刘三后腰一下,便又给鱼群发了命令,船身再次倾向另一边。 焦七一闪身借力将刘三踢向一边,他自己就势滚到董子枫身旁,一手扯住他的衣服,一手勾住船上的木板,对冯倾道:“放箭!” 值得庆幸的是,海寇没有把所有被扣押的孩子都押上甲板。 焦七突然发难,不仅救了董子枫,也将甲板上的海寇都闪到船的另一侧,刚好给了冯倾机会。 一时间箭若飞羽,纷纷射向船上的海寇。 海寇们手中有刀也防不住凌空而来的箭矢,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见大势已去,便有人跳海,想要趁夜逃跑。 可惜他们跳到水里才发现,今日的鱼群似不要命一般浮出了水面上,见有人落水它们便会将人浮起运到官船旁。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海寇们死的死,被缚的被缚。 焦七跟着董子枫下到船舱里,将其他的孩子救了出来。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率先跳到海里的村长早已湿透了衣衫,形容狼狈,他恶狠狠的盯着焦七,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人生难买早知道,谁也不能在初见之时预料到以后。 但焦七却在初识董子枫的时候,知道他将来必有大成。 董子枫听完村长的话,劈手夺了一旁官兵的刀,接着一刀抹了村长的脖子。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看得一旁的人们心惊不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董子枫将刀还回去,道:“如此歹毒之人,应当尽早除去,免得留有祸患。” 想起当初在春风阁中看到的尸体,焦七很快释然了,恶人自有恶报。 焦七将被伏的海寇挨个看了一遍,奇怪道:“那个叫小虎的人呢?”第22章 冯倾只管捉人,哪知道谁是小虎。 见焦七寻人,冯倾吩咐人将海寇押入船舱后,道:“我跟的是大船,半路没有听见水声,应该没人逃跑。” 难不成小虎还呆在渔村没走? 就在焦七疑惑的时候,冯倾又道:“我们兵分三路,我在南边,还有一个兄弟带人去了渔村,再就是左丘长老在北边。” 渔村除了焦七的住处之外,都已成了火海,想来小虎也无处藏身,推测出小虎可能的去处,焦七道:“既然如此,我往北去左丘长老那里看看。” 冯倾刚要唤人将备用的小船拖出来,焦七已经一跃跳入了海里。 “噗通”一声入水声,顿时惊散了冯倾胜利的喜悦,他这时方觉得奇怪,此地离岸几十里,焦七是如何过来的。 站在一旁的董子枫虽然也是惊奇,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问道:“不知刚那位是什么人?” 对于没有户籍记录,神出鬼没,能夜游几十里的焦七,冯倾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将震惊抚平之后,他道:“他唤焦七,乃是奇人。” 东方渐白,沉闷了一天一夜,天空终于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海水也荡起了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