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太待人“和善”,不拘小节,她又与于嬷嬷自幼相识,所以此时二人虽是主仆,却似友人一般相交。 于嬷嬷给杜老太太续了杯茶,自己则拿着块布巾擦起了桌子,看起来好不勤快。 饭饱水足,杜老太太将茶杯放下,她嗔怪道:“于嬷嬷,院内有好几个粗使丫鬟,这些活让她们去干就好,你坐下歇着,陪我唠唠嗑。” 于嬷嬷能得了这么个钱多事少的伙计,自然嘴上会来事儿,她手上不停,道:“老夫人,您一个月赏我那么多银钱,我若不多干些,怎么对得起您的信任,更何况那些个小丫鬟毛手毛脚的,哪里有我稳妥。” “您想说什么您就说,我边干活儿边跟您聊,一点不耽误事。” 杜老太太见她手脚麻利,一会儿便用两块布巾将桌子擦的锃亮,心中满意。 杜老太太站起身,道:“你前日不说院中的荷花开的正好嘛,外面阳光不错,你且陪我去池边看看花,透透气。” 于嬷嬷将手里的布巾放下,擦干净手,上前扶着杜老太太的胳膊,道:“老夫人,您就是懂欣赏,这夏天里再没有比雨后的荷花更好看的了。” 说着,她便扶着杜老太太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扶着您,您小心点,看脚下。” 待二人离开,两个小丫鬟进屋收拾。 岁数小一些的丫鬟将桌上的茶壶盖掀开,闻了闻,道:“咱这院里的茶越来越差了,老夫人也不知道喝没喝出来。” 另一个大丫鬟利索的将茶杯放到托盘上,又伸手去拿茶壶,她道:“许是这茶的味道更符合老妇人的口味也说不定。” 小丫鬟撅着嘴道:“我看老夫人也喝不出个什么不同来。” 见大丫鬟面带严肃的看了自己一眼,小丫鬟又道:“姐姐,你莫要瞪我,我说的都是实情,你看,这夏天都来了,也不见老夫人添新衣裳,更别说新的首饰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夫人,哪有像她这么过日子的。” 大丫鬟道:“莫要再议论,”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始终是三等丫鬟嘛,话多。作为丫鬟,得会装聋作哑,不该看的看不见,不该听的听不见,不该说的不要说!” 被训了的小丫鬟嘴撅的更高了,她摸了一把桌面,心道:这桌子倒是擦得挺干净。 阳光明媚,院内池塘、石板道、小亭连带着散种的几棵树,自成一道风景。 池塘中开了半池塘的荷花,硕大的绿叶上支起一朵朵粉白的花,如画一般清丽。 绿叶间偶尔游过几只金鱼,逗趣得很。 杜老太太今日心情好,便自亭中拿了些鱼食,撒向池塘,那些鱼立即从各个方向游过来,争抢着吃食。 于嬷嬷知道杜老太太,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这一池鱼,当即迎合着她说起鱼来,她一会儿说那条鱼肥,一会儿又说这条鱼跳出了水面,直逗得杜老太太脸上挂满笑。 尽管院内只有两个老太太,倒也没显得冷清。 就在杜老太太愈加开怀之时,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见二人,他赶紧行礼,面带激动道:“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杜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小厮说的是谁,待于嬷嬷提醒之后,她才皱起眉头,不确定道:“你是说杜墨回来了?” “正是,”那小厮回道:“大少爷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少夫人。”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杜老太太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掉到海里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于嬷嬷一看杜老太太的表情,便知她所想,于嬷嬷板着脸对小厮道:“瞎说什么胡话,墨少爷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少夫人。行了,这事儿老夫人已经知晓,你且退下吧。” 待小厮走后,于嬷嬷才扶住杜老太太的胳膊,唤了一声:“老夫人。” 杜太太这才回过神,她焦急道:“这,这,他怎么就回来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嬷嬷稍稍用力攥紧杜老太太的胳膊,她道:“老夫人,人既然已经回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您应该在意的是他带回来的女人。而且这件事得赶紧通知老爷,让他早做打算才是。”第58章 没了赏鱼的心情,杜老太太心事重重地踱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进了屋,她才焦急道:“于嬷嬷,杜墨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杜老太太到底是续娶的,她的儿子、女儿才不过二十多岁,比杜墨大不了很多。 前些年家中产业都是杜墨的爹管着,后来又交给了杜墨,在这个家里那一房总归是有话语权的。 于嬷嬷扶着杜老太太坐下,又给杜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于嬷嬷劝道:“老夫人,您且放宽心,您是墨少爷的祖母,又是府内最尊贵的人,墨少爷未成亲,还没夫人,您掌着府内的开销,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想起刚刚小厮所言,杜老太太接道:“不是说他带回来个女人么,若是他执意要与那女人成亲,我也拦不住啊。” 杜墨的娘乃是落魄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识文断字,早些年她将这内宅掌管的铁桶一般,杜老太太根本插不上手,久而久之,杜老太太便明白自己管不了那一房了。 于嬷嬷道:“老夫人,这成亲之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墨少爷的爹娘不在了,这成亲之事自然是您这个长辈说的算。” 听了于嬷嬷的话,杜老太太心中平静了些,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她摸着于嬷嬷的手道:“还好有你在,萍儿外嫁了,亭文又整日就知道忙生意,连家都不回,我有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跟谁说。” 于嬷嬷听了这话心内高兴,嘴上谦让一番,心中却得意。 她如今也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只要她将老太太哄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 于嬷嬷将自己的手覆在杜老太太的手上,道:“老太太,我这就去给您探探风,看看那只身跟着墨少爷回来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您且稳住心,现在外有老爷管生意,内有您坐镇,您还怕什么。” 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焦七,此时刚刚随着杜墨出府了。 你问为何刚刚进门,又出去了? 这事还得从他们进府时讲起。 焦七和杜墨进京,除了他二人之外,还带着两辆马车的货物。 这货物一半是用来倒买倒卖挣钱的,另一半则是准备开皮具店的,不管焦七来京城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能挣钱的机会他怎么也不会错过。 好好的东西总不能摆在外面,需得收进库房里。 杜墨的小院儿里恰好有个小库房,用来放东西正好,只不过库房的钥匙在杜墨的奶嬷嬷手里。 杜墨的院子里原有丫鬟、小厮并嬷嬷近二十人,只是年初传来杜墨落水失踪的消息,这院内的人,便走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个名唤秋荷的丫鬟,杜墨的奶嬷嬷并两个小厮。 一个小厮叫杜成勇,本就有腿疾,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有些跛。 幸好杜墨不嫌弃,他才进了院内做些杂活儿,所以杜成勇对杜墨忠心耿耿。 另一个小厮名唤杜成福,人有些木讷,他是自小跟着杜墨的,与杜墨的性子相近,二人颇为投缘。 杜墨的奶嬷嬷姓陈,乃是杜墨娘的陪嫁丫鬟,对杜墨自然没得说,杜墨对她也是信任至极。 杜墨原身离京之前,将院内库房的钥匙交给陈嬷嬷保管。 杜墨迟迟不归,陈嬷嬷本就心绪不宁,又刚巧感了风寒,前几日便告假回家歇息了。 取钥匙的事,本可以让小厮去。 可经历了杜成才一事,焦七二人对杜家的人多了一分提防。 杜墨原身父母双亡后,便只顾着打理生意,对府内的事只知道个大概。 焦七他们想要了解杜家的状况,询问陈嬷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坐在车里,背靠着杜墨,焦七拿出珍藏的小鱼干,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还是不舍得咬。 从江亭府带出来的小鱼干所剩无几了,酱香味儿的只剩这一条,他有些舍不得下口。 见焦七这样,杜墨不禁失笑,他将头往前伸了伸,一口咬掉了一大块鱼。 北方风干,空气中缺水,焦七本就不大舒服,看见少了一口的鱼,心中更是烦躁。 他瞪了杜墨一眼,三口两口便将剩下的鱼干都塞进了嘴里,直吃的两颊都鼓了起来,活像一只小仓鼠。 见焦七恨恨地吃鱼干,杜墨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待焦七嚼完鱼,他才掰过焦七的脑袋,亲了上去,顺便也将口中尚未嚼食的鱼干还了回去。 喂完鱼干,杜墨刮了焦七的鼻子一下,他笑着道:“我早在通州府的时候便写信让红娘捎些鱼干来,你莫吃的这样小心,不过几块鱼干而已,我苦了谁,也不会让你难过。” 焦七的目光闪了闪,待嚼完鱼干,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 焦七胸前傲人的曲线令男人血脉喷张,只不过那里并非真材实料,而是杜墨给他缝的“布包子”。 焦七此时已非之前的模样,他身着嫩黄色襦裙,发还是短发,没有装饰,但脖颈、手腕上都带着金饰。 杜墨本就底子好,脸上略施粉黛,只要他不说话,一打眼还真以为他是个女人。 握住焦七即将袭上自己胸部的手,杜墨低头亲了亲他不太明显的喉结,问道:“今日怎得这么安静,倒不像你了。” 焦七被他亲得痒了,不停的躲着,边躲边道:“你昨夜还叮嘱我少说多听,今日又嫌弃我不说话,你怎得这么多要求。” 被问的一愣,杜墨道:“当说时还得说,别把自己憋坏了。” 听到这话,焦七噘嘴道:“我又不是你,哪里知道你说的‘当说时’是什么时候。” 原来恣意的焦七,竟然也有这副怨妇样儿,杜墨真不知说什么好。 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成了让焦七受气的人,除了在床上,杜墨从未想过在别处委屈了焦七。 他缓了缓道:“是我错了,你想说什么便说,若是惹了事自然有我顶着,我个子高,合该给你撑着。” 初入内宅,焦七本有些紧张,听杜墨这么一说,他便放松下来,道:“还是这样好,要不等我想让你使劲的时候,却不能说,那才真让人难受呢。” “什么使劲?”杜墨反问了一句,呆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焦七说的竟然是房事。 将怀里的人抱紧,杜墨凑近焦七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大人,我看这外面的路甚是颠簸,马儿跑的也不稳,不如咱们来个车震,你看可好?” 杜墨调侃的车震,自然是没成,因为马车已经到了陈嬷嬷的家门口。 赶车的小厮乃是杜成勇,待二人下车,他便准备去敲门。 杜墨道:“你这儿看车吧,我带着夫人进去。”第59章 杜墨敲响了院门,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问话的声音,“谁啊?是柱子吗?今个儿怎么这么早。” 待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陈嬷嬷目露惊喜,她将杜墨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高兴道:“大公子,真的是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见到面前的妇人,杜墨顿感亲切,那种仿佛生在灵魂中的亲近之感,令他愉悦,他道:“陈嬷嬷,是我。” 陈嬷嬷想去牵杜墨的手,又觉有些失礼,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水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请进。” 杜墨牵着焦七要往里走的时候,陈嬷嬷才注意到杜墨身旁还有个人,看着二人过于亲昵的行为,她奇怪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夫人,”杜墨道。 陈嬷嬷惊讶道:“大公子你成亲了?” 跟着陈嬷嬷进了屋,杜墨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突然落水,意外获救,报恩入赘,焦七便是他的娘子。 杜墨成亲之事,虽然于理不合,但又合乎于情,陈嬷嬷思索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开口,她只嘱咐道:“大公子既然愿意,便不要委屈了夫人,府里长辈的也该拜会才是。” 想起陈嬷嬷的病,杜墨道:“闻听嬷嬷染了风寒,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陈嬷嬷道:“托大公子的福,前个儿我就好了,这两天也没敢断药,眼看着就要好利索了。”
“若是不好,我还不敢请你们进来呢,若是过了病气,我可就是大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