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谢长昼都在回忆以前,清醒后,听心理医生说,“谢先生,这次比较好,起码,你能回忆起来到法国的事情,你需要面对这件事,而不是悄然的就掩藏它,这个药,你得继续喝,不能停,否则副作用很大,时间到了,您休息一下。” 心理医生收好闹钟,转身跟着助理出门。 谢长昼发烧了,毫无预兆的,下午的勘察活动中,助理跟苏昇解释了谢董缺席的原因,苏昇一愣,抿唇答句知道了,仍旧继续工作,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停下歇歇,少倒了点酒喝,现在的他,没有酒精的辅助,就睡不着觉,一片安静里,手机乍然响了,换了号码,自以为谢长昼不知道,实际上,他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今天可算趁着烧的迷糊,给拨了出去,“喂,你好。” 他最喜欢小家伙的声音了,软软的,甜丝丝的。 “对不起…” 谢长昼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真没认为这是多大的一件事,然而,他却真正的放在心里了。 再多的话,其实都顶不上这么一句真诚的,对不起。 苏昇突然就感性了,突然就想跟他掰扯掰扯,“谢长昼,你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是吧?” 谢长昼没说话,沉默着,只能听见厚重的呼吸声。 那头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要不,怎么刚出狱就来接我回家,实际上是你早就谋划好的吧,那好了,看上我什么了呢,应该不是性格,那就是长相,长得,像你的初任男友了?” 最后几个字尤为的重,苏昇下意识的把笔在图纸上重重划过一条印子,他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敲开了那栋别墅的门,如同照镜子般,他知道了谢教授选择自己的原因,他喜欢的,不是他,而是这种类型,等着时光荏苒了,谁都不会留住他,再厚重的情感,也会消磨殆尽,像,别墅的男孩一样,他说,他在等教授过来,如果一天不过来,他就等一天,如果一年不过来,他就等一年,反正,教授曾经说过,最爱他的听话,那他就保持着听话的样子,等着教授来。 如此愚蠢。 谢长昼如鲠在喉,他想否认,却张不开口,如同一个哑巴,笨拙的,慢腾腾的解释,“你,你别这么想,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喜欢你,和别的所有人都没关系,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一个醉酒,一个高烧,自说自话的,吐出了心里头的埋怨。 第二天,苏昇收拾好了坐车去中天公司,助理首先说起来,“好像谢董的情况很严重,今天早上转送去市医院了,咱们要不要去探探病。” 记忆回笼,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乌突突的乌云密布,恐怕,还是个下雨天。 “你买点水果去吧,我去现场。” 谢长昼的病情确实很紧急,急性的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推着进去的时候,疼的眼前发花,却还惦记着那个小家伙,拉住助理,让他放出消息,“就说,我病重了,传到他耳朵里。” 两个小时推出来,面色苍白着,努力睁着眼睛看四周来看望的人,没有他的影子,索性,彻底睡了过去。 麻药的劲头很快过去,夜了,小雨下的越来越急,拍打着玻璃,病床上的男人突然蜷缩着捂着心脏,那种痛侵袭全身,揪的他皮肉都撕扯着疼,弯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药,随便倒出来两粒塞嘴里,缓解半天,重新闭上眼又睡过去,完全没注意外面有个人正在玻璃前看着他。 苏昇晚上喝了点酒,慢慢走着来的,看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垂在裤线两侧的手掌攥紧了拳头,偷偷进去倒了一片药。 一个星期后,谢长昼出院,自始至终都没见过苏昇的影子,肃着面容冷脸进现场,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男孩时的清纯样子已经消褪,气势逐渐冷敛,于一周人之中,尤为突出,他穿的灰白色的短款马甲,里面是件奶黄色的衬衫,领口散着两个扣子,露出来精致的锁骨,以及凹凸的喉结。 就这么看着,将近一个小时,那边的人才看过来,苏昇正在和工程师说话,突然被夸奖,他有点害羞,抬头冲着光影的地方笑了笑,而远处看着的谢长昼,却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一般,狭长的眸子睁大,心头悸动。 苏昇低头时也看见了他,想起他那夜的样子,主动走过来。 “你,已经没事了?” 春风夹带着沙尘吹两个男人脸上,似乎毫无知觉,谢长昼突然搂着他,双臂紧紧的,语气带着无限的疲累,“我不能没有你,苏昇。” 这一刻的两个人,都忘记了周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至走过来几个人,苏昇才收敛情绪,推了推他,抬起澄亮的眼直视他,“谢长昼,我们晚上再说。” 两个助理都懵了,为了各自的老板赶紧冲过来,站两个人跟前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找个由头扯出来工作的事情。 下午,苏昇接到医院的检测电话,“你好,苏先生,您送过来的药品是治疗胃癌晚期的重度药物,请谨慎服用…” 后边的话,他都没听见,满脑子都是,胃癌,晚期? 趔踞的跑去别墅找谢长昼,他的指纹还好使,直接上楼,果然,男人正在书房里,只不过,现在手里拿的不是什么高深学问的书,而是一本本相册,桌子上摊开的,各种各样的,都是他,他第一年去美国,他第一次出任国外的设计,他第一次成立工作室的聚会,他第一次剪彩… “你怎么来了?” 谢长昼不能长期的站着,助理劝他回家躺会,等苏总完工了,就通知他过去,他以为苏昇是看不见他,所以才找过来。 苏昇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一塌糊涂的人,这几年,他多努力,也忘不掉他,那么,命运就是如此,何不就干脆别担心未来的事情,眼下不是最重要的吗? “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 谢长昼合上相册,抬头想想说,“阑尾炎,只是小手术,现在已经没事了。” 突然迸发出来委屈的情绪,握住他胳膊,“你胡说,我去医院查了,明明就是癌症,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癌症? 谢长昼站起来,从背后抱着他,唇贴着他脖颈的白皙皮肤,“谁跟你说的,我没有病,非常健康,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检查?” 苏昇忍住泪,还是不相信,转身拉着他去医院,抽血化验,绕了一大圈,一厚摞的报告摊开,可算是相信了,回程途中,问,“那你喝的是什么药?” 那个,也不是不能说。 “缓解情绪的药,心理医生开的。” 苏昇开车,谢长昼坐副驾驶,边看看这,边摸摸那的,很轻松回答。 驾驶位上的男人眉头紧皱,还是不理解,“治什么的?” “就是,我一想你,心脏就疼,再说的白一点,你,才是治得了我心病的药。” 松下一口气,回别墅,坐壁炉前,苏昇听他说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又说那个男孩,又问他,相互的诉说了一晚,第二天凌晨,才搂着一起睡了。 两个枕头挨着,苏昇先起来,扯了扯被子给他搭上,起来打电话给助理,外头的天越来冷,冬天又快来了,“通知下去,这一年,大家都忙的累,放三个月的假,回家过年吧。” 安排妥当了,感觉后背有个炙热的身体贴上来,听他还沙哑着声音,“跟我回家过年吧。” 四合院的大门上贴着门神,威武雄壮,谢长昼拉着他进门,先给老两口拜年,然后进屋吃饺子,苏昇的第一口就是个铜钱,听谢母慈爱的夸赞,“真是个好孩子,来年肯定大展宏图。” 谢父也是个迷信的人,连抚掌高兴,“来,小昇,喝一杯。” 今年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四个,三个男人都喝的兴高采烈,谢母瞧着打心眼里欢快,也倒了杯米酒,边当饮料的抿,边听他们谈公司项目上的事情。 一直到守岁的点儿,谢长昼扶着谢父上楼,谢母拉着苏昇坐沙发上,手里拿着本谢长昼成长相册,挨个给他解释,“你知道,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屁孩才四周岁,我做饭呢,谁能想着一回头他就爬房檐上了,真格的调皮呢…” “这个,他十五了,即将出国读书,站在机场的孤独心酸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 “这张,是他自己拍的,十九岁,他说自己获得了学士学位,让我们过去…” “这张是他第一次讲课,后边的张响偷偷拍的,是不是特别青涩?” “这个,是你们回来过年那时候,也是张响偷拍的,你们在放鞭炮,我可看的清楚,那背后的手还悄悄牵着呢…” 谢母忽然停顿了下,继续说下去,只不过,感觉更加缓慢了。 “这张,是三年前,他站在梧桐树下呆了三天三夜,听说还下着雨,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是张响偷拍的,我经常让他这么干,要不然,长昼他是不会在我们面前表现自己软弱的…” “这张,也是三年前,他在心里教室,进行治疗,突然晕厥被送到医院,我和他父亲一起过去的,心理医生讲了很多,我们也才明白,爱,这件事,没法儿讲理…”
“这张,是两年前,他第一次参加中天的股东会议,他说会辞掉学校的工作回来继承公司,唯一的要求是,给美国的,你,投资…” “这张,是一年前,竞拍到外环的那块准备建设体育馆的用地的时候,他很高兴,回来还跟他爸喝了两盅…” “这张,是刚才,你低头喝酒的时候,他在偷看你,我名正言顺拍的…” “小昇,阿姨对不起你,我们希冀中的长昼,也并不会是最完美的谢长昼,既然,他自己喜欢,我和他爸爸,也会喜欢,所以,别再走了,好不好,我们老两口就当多个儿子,我们养你,嗯?” 苏昇听着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他知道,他的背后站着教授,所以才会这么的顺利,默默地付出,最是惹得人感动,点点头,答应着,“好。” “那你就该,喊我一声妈妈。” 谢母托着腮,背对着苏昇的手冲着楼梯上的谢长昼比个耶的手势。 苏昇害羞,叫不出口,索性没有为难他,放了人上楼去。 谢长昼的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苏昇洗完澡坐下,看床上的男人正在摆弄那只小兔子,“这个,不是你送我的?” 小兔子的形状,上边都是钻石,谢长昼按了下它头顶的开关,里面是一段话,“我,谢长昼,愿今生今世与苏昇成就连理,真爱真情,永远的爱他如同自己的性命,口说无凭,立此为据。” 苏昇已经被他的肉麻弄的牙都酸了,撇撇嘴,“你还当古时候呢,兴这个歃血为盟?” 现在的谢长昼像买保险,说什么也得让他把话吐出来,他反手又拎出来一只大灰狼,惟妙惟肖的,苏昇一看就乐的不行,撑着他肩膀笑,“你,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男人吻住他嘴舌尖顶开他唇齿绕了一圈,拍拍他,“快,你也得说,我给你录下来,以后谁不遵守谁就是小狗。” 苏昇难得的也正视了这段话,随着一句一句的念了,看他小手指伸出来勾住自己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全文完 ☆、詹辕和苗生 夜色的气压浓厚,沉沉的压下来,别墅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詹辕眼神犀利的看一眼,接通,“苗生,找着了…” 吐出口气,随手拽了件白色的外套出去。 开车颠簸的过去,抬头看四周的山林子,难得的,詹辕眼中出现的片刻温柔后,才恍然大悟,黑脸上山,一座小木屋里,男孩儿睡的正香,趴着的姿势可能不太舒服,红润的嘴唇里轻声嘟囔着什么,男人弯腰仔细听,他说,辕哥,辕哥哥… 底下站着几个跟来的保镖,见男人用白色外套包裹着个人抱在怀里下山,忙开了车门,让人轻松的进去,不敢打扰怀里的人睡觉,一群人都小心翼翼的,轻声关门,以最慢的速度往市区里去。 詹辕把人轻巧的放床上,解开上衣看了看,没有伤痕,又脱了半截的裤子,战战巍巍的伸出食指弹了下,见他挺翘起来,男人唇角扯了个邪笑,把衣服完全脱了,给他塞被子里,这么一通都没醒,詹辕皱眉,出门喊医生过来,直至半夜,医生给他注射了药,才出来解释,“苗先生的神经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情有可原,詹先生不能操之过急,这,潜在记忆中的一切都是他现在经历的,詹先生还是尽量配合,不能改变。” 每次都是这一套,还是没有解决办法,挥手告别医生,转身进屋,坐床头上看着他,苗生的肌肤是那种病态的白,不带一点儿的血色,伸手拨了拨他垂在脸侧的头发,仍旧这么静坐。 第二天清早,詹辕有急事需要出国一趟,没来得及和他说,就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