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啸兴致不高,“爱住哪儿住哪儿。” “你这态度就不对了。”昭凡批评道:“‘老大哥’是你哥诶,你哥来看你,你怎么着也得笑出八颗大白牙吧。” 严啸:“……” 八颗大白牙,那是大龅牙了! “就像这样。”昭凡说着龇出门牙,甚至故意将牙花都露了出来,拼命咧嘴,生怕没把牙露得完整。 这动作太傻了,而且纯属露丑,换任何一个人做,看的人都得皱眉。 但昭凡不仅没死角,故意扮丑也丑不起来。 有句话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放在昭凡这儿,就是“丑暴的美人还是美”。 严啸心里烦得要死,居然也被他这龇牙咧嘴的表情逗得唇角一弯,右手抬起,在他后颈上按了按,“别闹了。” “你来学一下。”昭凡说。 严啸本来做不出这种幼稚的事,但和昭凡待一块儿,很多时候行为不听脑子使唤,意识到之前,“丑”就已经献了。 八颗大白牙没笑出来,倒是逗得昭凡捧腹大笑。 严啸也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心里那股烦躁居然就给笑没了。 “今晚你得陪‘老大哥’和‘小老弟’吧?”昭凡说:“那我就一个人去加练了。” “我晚点来找你。”严啸知道逃不过,心里一阵打鼓。 昭凡哪知道他心里藏着的事,又道:“把‘小老弟’也一起带来吗?” “你就这么想看他啊?” “来都来了。”昭凡笑,“不过也不急于今天。他们不会只待一天就走吧?”
严啸倒是希望他们待一天就走,最好是连机场都别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但事与愿违,照严策那意思,恐怕得待上好几天。 严啸有些担心,如果严策坚决反对他在网上写小说,后面就麻烦了。《桃色惊魂》的存稿也就够发个两三天,突然断掉,论坛里的骂声倒是可以不用理会,但昭凡那儿实在不好解释。 “哎啸哥,你这是在装深沉吗?”昭凡突然说。 我本来就深沉,有什么好装。严啸心里如此想,嘴上温和道:“嗯?没啊。” “嗨,我理解你!”昭凡那大咧咧的劲头又上来了,勾肩搭背的,“浩哥说要来看我时,我也像你这样,装个深沉,脸上无所谓,其实心里可想他来了。” “但他现在也没执行完任务。我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昭凡抿一下唇,嗓音沉了几分,“不知道在哪儿混着。” 严啸太懂昭凡这种等待亲人平安回来的心情了,往昭凡背上拍了拍,“别太担心。” 昭凡深吸一口气,“嗯。” • 江览酒店,咖啡厅。 戚南绪刚吃完一顿牛排套餐,此时正老实坐在沙发里,一边喝热巧克力,一边偷看另一个卡座里的严策。 坐在严策对面的是严啸。 “你住这里?”严啸明知故问:“江览是五星级酒店,我记得你们出差都是住当地的部队招待所。” “半公半私,戚南绪还跟着,就换个地方住。”不知是不是咖啡厅的灯光色调太柔缓,严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平日那样冷硬,连神态似乎都有了人情味。 但严啸仍是不知道与他聊些什么,想直接问“你是因为小说的事来找我麻烦的吗”,又不大问得出口。 严策也暂时没有说话,喝了一会儿咖啡,眉间不着意地皱了皱。 气氛尴尬,严啸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今天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在这边打了个工,明天还得上班。” “打工?”严策问:“什么工作?” “洗狗。” 严策抬眼,语气有几分玩味,“洗狗?” “在宠物美容院。”严啸不耐烦,“放心吧,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不会给你丢脸。” 严策靠在沙发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最受不了严策这种目光,双手揣进裤兜,故意摆出吊儿郎当的姿态,“走了。” 严策突然开口,“你在写小说?” 严啸头皮一紧,堪堪停住脚步,像一头面对巨大危险的狼,警惕道:“不行吗?” “你拿我当你小说里的原型?”严策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好歹。 “你不愿意就算了。”严啸拿背对着他,身板挺得特别直,心里却七上八下。 两人僵持着,声势并不大,至少在咖啡馆舒缓的音乐下,旁人察觉不到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 片刻,严策冷笑道:“翅膀硬了?” 严啸侧过脸,眉间紧蹙,十足的防备姿态,“你什么意思?” “严啸,你和你同学、朋友相处也像这样吗?”严策说:“浑身是钉子,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不关你的事。”严啸感到自己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心里极度烦闷——老是这样,与严策见面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分别许久,明明并非不想念,但是只要一见面,就是冷脸对冷脸,从来说不到一块去,最终不欢而散。 “坐下。”严策道。 “我不。”严啸梗着脖子。 严策说:“给你点的热巧克力,你一口都没喝。” 严啸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热巧克力,太阳穴闷声跳了起来。 这杯热巧克力,和戚南绪那杯一模一样。不久前严策点餐,要了一杯美式咖啡,两杯热巧克力。 “戚南绪都喝了。”严策说。 不远处的戚南绪骄傲地挺了挺胸。 和戚南绪一个待遇,严啸认为自己应该发飙,再不济也该甩个脸子,但心突然安静下来,就连刚才的烦躁感也消逝了不少。 热巧克力,那是小时候,他最喜欢的饮品。 十多年前,街头巷尾还没有像样的咖啡厅奶茶店,饮料只有商店里才有卖,品种极其单一。严策不知从那儿搞来一罐巧克力粉,包装上没有一个汉字。那时严啸还小,喝过一回后就迷上了,成天缠着严策要喝。 每天早上,严策就用煮沸的牛奶给他兑上一杯。那香甜的味道即便过去许多年,他也隐约记得。 给他兑热巧克力的时候,严策特别温柔,看他喝完,还会笑着摸摸他的头。 现在,他早就不爱喝这种甜腻的东西了,但难得见一次面,严策点的还是热巧克力。 小时候的事,他记得,严策也记得。 “喝了再走。”严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严啸鬼使神差地坐下来,端起杯子。 热巧克力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但一口下肚,心情却莫名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卸去几分力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里,严策似乎是很轻地笑了笑。 此后,严策没有再提到小说,只问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快到九点时,严策站起身来,“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严啸有种被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觉,问:“你在临江警院真有事要办?” “不算什么事。”严策说:“沈寻是哪个专业的来着?” “侦查专业。”严啸说。 “那就不是他们专业。”严策摇摇头,“反恐专业出了个尖子,我过来看看。” 严啸瞳光登时一紧。 “反恐专业”、“尖子”,这俩名词凑在一起,不联想到某个人都难。 可是…… 可是不会他妈这么巧吧? “怎么?你认识?”严策挑眉,“你和沈寻腻在一起,和反恐专业的学生也混熟了?” “谁啊?”严啸索性问道。 严策竟又笑了笑,“机密我能告诉你?” 这就是故意卖关子了,严啸装作不在意,“不说拉倒。” • 设想中的家庭矛盾并未爆发,但严啸心里更不踏实了。 沈寻以前说过,特种部队早就看上昭凡了,只是昭凡认准了要当特警,不乐意去。
严策这回是来进一步考察昭凡的吗? 如果考察上了,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昭凡带走吗? 但严策看上去又不像是正儿八经来执行公务的,八成就是上次有人来考察昭凡时,他在外出任务,回来听说临江警院有个厉害角色,才一时兴起,想要亲眼看一看。 严啸突然没头没脑地想,如果严策说的那人的确是昭凡,那这一趟就不像是考察尖子。 倒像是考察弟媳妇。 “啧……”被自个儿的想法逗乐了,严啸回过神来时,发现文档上还是一片空白。 一早上的时间浪费过去,一个字都没写。 想起昨晚和严策在咖啡厅里的对话,严啸胡乱搓了搓头。 严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是冲着小说的事儿来,话却只说一半,不给个准信儿。 这事其实挺稀罕的。他还能不了解自己哥是什么德性吗?严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霸道独裁,如果不允许他写小说,当场就能将他押回去。 但这一回,严策却只是提了几句,后面就什么都没说了。 太奇怪了。 脑子里盘旋着乱七八糟的事,《桃色惊魂》的新章是无论如何写不出来了。严啸干脆将电脑收拾起来,打算早些去宠物美容院。 反正存稿还有,不虚。 但这时,昭凡却一个电话打来。 “我今天下午不洗狗了。”昭凡说:“刚才辅导员通知,说下午有位首长要见我。”第27章 戚南绪跪在床沿,像块撕不掉的膏药般抱着严策的腰,脑袋扬得老高,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语气从刚毅决绝一路软化成了卖萌撒娇,“哥,哥,哥啊,我要去,你就带我去吧!” “松开。”严策动动手腕就能把戚南绪两条胳膊给卸了,此时却只是耐着性子讲道理,“我是去工作,带上你像什么样子?下午你就在酒店里好好待着,晚上我回来带你出去吃饭。电视里不是放动画片吗?你看个几十集我就回来了。” “我十岁了,早就不看动画片了!”戚南绪还是不放手。 严策看着他两颗又亮又黑的眼珠子,“书房电脑里那些动画片难道是严啸看的?” 戚南绪抱得更紧,“可是我今天下午不想看动画片,只想跟着你。” 严策叹了口气。 “哥——”戚南绪一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哥,过几天你就要回部队了,我舍不得你,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你就让我跟着吧,我保证不捣蛋,保证当个乖小孩。昨天晚上你和严啸聊天时我乖不乖?今天我也会很乖哒,你工作,我就坐在远处,真的不会打搅你哒!” 严策面相虽冷,心却并非冷硬如铁,何况面对的还是从小跟着自己的小尾巴。戚南绪那几声“哥”喊得他卸了劲儿,他揪了揪戚南绪的脸,妥协了,“去换衣服。” 戚南绪就跟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励一般,火箭似的蹦起来,又是欢呼又是大笑,十秒钟就换好了出门穿的衣服,正要冲去卫生间整理发型时却被严策抓住后颈。 “哥你干嘛呀!”即便被逮住,戚南绪还保持着冲刺的姿势。 “衣服穿反了。”严策说。 戚南绪像雕塑一般凝固,然后缓缓低下头,往胸口一看,映入眼中的是本该出现在后背的图案。 严策松开手,无奈地笑了笑。 “我故意的!”调皮的人大多机灵,戚南绪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说:“哥,我是为了逗你乐!” “行了。”严策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回去,“去对着镜子穿。” 戚南绪又回过头来,非要讨个回答,“那你乐了吗?” 严策拍拍他的头,“乐了。” “我就知道!”戚南绪又一蹦三尺高,“哥,我就知道我是你的开心果!” 严策被吵得头痛,摁了摁眉心,附和道:“嗯,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