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严策说,“明天叫上沈寻和昭凡,我带你们去吃饭。” 严啸眼中一黯,“昭凡来不了。” “嗯?” “他回家去了。”严啸强打精神,“和他爸团聚。”
严策默了片刻,突然问:“是吗?” 严啸状态不对,脑子里像有鞭子在抽似的,“什么‘是吗’?” “你们……”严策顿了顿,“算了,那你和沈寻来。” 挂了电话,严啸仍捏着手机不肯放,沈寻问了两句,思考片刻,说:“策哥是不是看出你和昭凡闹矛盾了?” “不可能吧?”严啸起床倒水喝,“就那么几句话。” “但你说‘昭凡不来了’时,情绪很低落。” “隔着手机……” “他是你哥。” 严啸无力地搓着头发,灌下半杯凉水后,头脑终于清晰了几分,“寻哥,你说我该不该去舟城一趟?” “当面道歉吗?” “嗯,见不到他我心里不踏实。” 沈寻想了想,“还是先打电话解释吧,后面看情况。而且策哥把戚南绪交给你,你是打算把他带着一起去舟城,还是把他扔在酒店?” 想起戚南绪这个大麻烦,严啸眉间拧得更紧。 “你从下午醒来就一直抓着手机。”沈寻说:“这都晚上了,昭凡的手机应该充好电了,你等着他打给你?” 严啸走到阳台上,在胸口摁了摁,“我这儿空落落的。” “等到天亮,你那儿该空落还是空落。”沈寻拿上外套,“我去隔壁寝室,你想好了就早些打,他至少不会挂你电话,隔那么远,他也踹不着你。我再给你支个招,昭凡这人心肠软,你旁敲侧击告诉他胸口受伤了,他一准内疚心软。” 门被带上,宿舍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蚊虫的嗡鸣。 严啸双手握着手机,胸中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电话拨过去。 陪伴紧张心跳的是听筒中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越是平静,越是让等待的人焦灼不安。 电话通着,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严啸甚至开始怀疑昭凡一看来电者是他,就故意不接。 毕竟在这之前,昭凡接电话一向很快。 急速的心跳渐渐缓了下去,沸腾的血液像退潮一般,他紧握手机的力道悄然卸了劲,正要挂断时,机械音突然被一把男声取代。 却不是昭凡。 林浩成拿着手机:“喂?”第37章 “爸!”一声大吼从浴室方向传来,“帮我拿一下浴液!” 林浩成转身,对手机道:“稍等。” 严啸将昭凡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意识到对方正在洗澡,而浴室里没有浴液。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一方面又觉得林浩成帮昭凡接电话很奇怪——至少在家里,严策从来不帮他接电话,如果铃声实在是烦人,严策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听筒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林浩成应该是在塑料口袋里翻找。 严啸拿不准该挂掉还是继续等着,又听昭凡敞着嗓门嚎:“爸!浴液!” 也许是隔着电话,昭凡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而且怎么喊的是“爸”?严啸想,上次不是喊的“浩哥”吗? “等等,我在找。”林浩成说:“口袋里没有。” “怎么没有?”昭凡着急了,“我全都塞口袋里了。” “那你自己找。”林浩成索性提起口袋往浴室走。严啸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滑门被推开的声响。 登时,他睁大眼,有种朦胧热气扑面而来的感觉。 一想到昭凡正浑身赤裸站在那一团不知看不看得清的热气里,他就觉得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口干舌燥。 “这不是吗?”昭凡拎走还没开封的浴液,“这么大瓶你都看不见。” “瓶瓶罐罐,我分不清。”林浩成说。 浴室里水声大,两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严啸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想将昭凡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 昭凡似乎并未注意到林浩成拿着自己的手机,咋咋呼呼地撵人,“我关门了。” “关你的。”林浩成说。 滑门拉上,水声被隔断。 严啸立即清了清嗓子。 “昭凡在洗澡。”林浩成的声音有种中年男性的稳重与低沉,“你是他同学吧?我看他手机一直响,就帮他接一下。” “嗯,您好。”一想到对面是昭凡的父亲,严啸就有些紧张,一颗心悬着,不知该说什么。 林浩成也没有立即说话,顿了大概三秒才道:“你是那位和昭凡吵架的同学?” 严啸一惊,急促地吸了口气。 呼吸声在听筒里异常明显,林浩成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我一会儿让昭凡打给你,他说话有时候很冲,但心不坏。” 严啸想象中的林浩成是个不苟言笑的铁汉,突然被对方温和地交待一通,一时愣了神。 “他洗澡快,一会儿就出来。”林浩成说:“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通话挂断,严啸盯着手机,半天才明白自己这是和昭凡的父亲搭上话了。 “我操!”他撸了把头发,右手捂在心口,那儿正跳得欢快。 昭凡穿着短袖短裤从浴室出来,热气在背后蒸腾,边擦头发边说:“浩哥,我这回把浴液放里边儿了,你不能再扔了啊。” 那浴液是刚才去超市里买的,玫瑰精油味儿。 林浩成活得糙,用了半辈子香皂。昭凡小时候跟他一起用香皂,进入青春期后就讲究了,洗澡一定要用浴液,各种香味换着买,每次回家进超市第一件事就是买浴液和洗发水。 “又不叫爸了。”林浩成白他一眼,“刚才叫得那么响亮。” “那是有求于你啊。”昭凡说着就往沙发上靠,热气烘了林浩成一身。 “又不是女孩儿,弄这么香。”林浩成问:“这次买的又是什么香?” “玫瑰!” “玫瑰?” 昭凡感受到了来自老爹的鄙视,一想,也发现自己办了件丢脸的事。 在超市挑浴液的时候,他本来想买柠檬味,后来看到一瓶玫瑰味浴液,就鬼使神差放进了推车里。 现在一琢磨,才明白好像是因为严啸给贴的那个玫瑰纹身贴。 “操了!”他摸着颈侧,突然有些难为情。 “又骂脏话?”林浩成叹气,懒得说他了,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你那个同学打电话来了,我说你在洗澡,你擦完头发给他拨回去。” “哪个同学?” “要跟你解释的那个。” 昭凡立即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严啸。 “态度别那么横,同学、兄弟都是平等的,别人没有义务迁就你。”林浩成说。 昭凡挤了个鬼脸,“那你呢?” “我什么?” “你迁就我么?” “我是你爸爸,我当然迁就你。” 昭凡夸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拿着手机跑进卧室。 严啸还在做心理建设,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没想到昭凡这么快就打来,接起时还有些犹豫。 “你刚找我?”昭凡语气轻快,明知故问:“什么事儿。” 严啸沉下一口气,右手成拳用力压在心脏上——好像这样就能让心脏跳得不那么快,“你刚才在洗澡?” 这是句废话,严啸自己也知道,但却不得不说,因为不先来一句废话,他不知还能拿什么当开场白。 “嗯啊。”昭凡其实也不轻松,食指在鼻翼下面揩了两下,尖着耳朵听手机里的动静。 “那件事我想跟你道个歉。”严啸靠在墙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想跟你解释一下。” 昭凡点头,意识到严啸看不到后才出声,“嗯。” 这样对话就多出一段空白。 空白令严啸不安,就像一道看不见的重力,将提上来的一口气沉沉向下拽去。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严啸道:“那次在电子阅览室,我就知道你是论坛里那个几……那个读者了。” 昭凡沉默地听着,手指不知何时又开始摸贴过纹身贴的颈侧。 没得到回应,严啸只得继续往下说:“在知道你看我的小说之前,我就觉得和你很聊得来,很投缘。本来发现你看我的小说,我应该很高兴,但,但我俩之前有些不愉快,我一时不大能说出口。想着将来更熟一些再告诉你,结果越拖越说不出口。” “因为我笑你是小学生吗?”昭凡终于开口。 严啸顿了顿,苦笑,“也不完全是。” “内什么……”昭凡说:“其实你写得还行,真的。”
严啸叹气,“你这是安慰我?” “不是,我就是嘴欠,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损一损。你要真写得不行,我根本就不会往下看。”昭凡说到这儿停了两秒,又道:“虽然战飞花和我像也是原因之一。” “抱歉。”严啸不得不再次道歉,“没和你商量,私自拿你当原型。” “你真该知我一声。”昭凡倒在凉席上,盯着天花板,“被当原型我还挺乐意的,尤其是那么帅的角色。但你和沈寻把我蒙在鼓里,我心里就不爽快。” “嗯,我知道。”严啸声音很轻。 昭凡凶不起来了。 这一天下来,火气本来就退得差不多了,等的就是严啸的道歉与解释,现在等到了,最后那点烦躁便散了。 昭凡做了个深呼吸,大度道:“那行,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 严啸却并不感到轻松,甚至有几分失落。 昭凡原谅得太容易,这当然是性格使然,但往深处想,其实也是因为不那么在意。 对昭凡来说,他仍旧只是个哥们儿。 哥们儿犯了错,说清楚还可以继续当哥们儿。 可他想要的,却不是与昭凡当哥们儿。 他宁可昭凡蛮不讲理地跟他纠缠一通。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是特别的。 只有这样,他才有理由去舟城找昭凡。 “你不生气了。”他心里堵得慌,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你不是道歉了也解释了吗?”昭凡腰部一挺,灵活地从床上翻起来,“我再生气岂不是太小气了?” 严啸眯眼看着窗外的夜色,头一次感到夏夜的风有些凉。 “而且刚才浩哥跟我说了,让我别跟你横。”昭凡说:“我今儿也反思了一下,昨天太蛮不讲理了。你胸口怎么样?我看见你撞在桌沿上了。” 严啸心里酸酸胀胀,“没事,就磕了一下,别放在心上。如果有人骗我,我可能踹得比你还厉害。” 到底没能遵照沈寻的嘱咐将伤情告诉昭凡,说不出口,因为不想让昭凡内疚。 “那就好!”昭凡听不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情绪,“那我也跟你道个歉,你没伤着是一回事,我踹了你是另一回事。抱歉啊兄弟,别记仇。” 严啸摇头,“不会。” 安静了一会儿,昭凡笑道:“哎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挺迁就我的啊?” 严啸没听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嗯?” “就刚才,浩哥不是让我别跟你横吗,他说咱们兄弟同学之间都是平等的,没人应该迁就我。”昭凡说:“但我觉得你就挺迁就我,被我踹了都不生气。” 严啸胸口一软,心想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跟我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