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清理过，但味道还在，那种味道很特别，是个男的都知道。陆可煜红着眼圈，强忍着羞耻感，将沾了味道的衣物脱下来扔掉，光着一双笔直的长腿，直接套上牛仔裤。 从隔间出来之前，陆可煜用力揉了揉眼角，确认眼角已经被自己揉到干涩的程度，才打开门。他知道甄浪在外面等他，他跟自己说，他已经在这人面前哭过两回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见他家男孩终于出来了，甄浪赶紧迎过去，看了一眼陆可煜淡粉的眼圈，忍着心疼担忧问：“可可，你怎么哭了？” 陆可煜：“……” ——我没哭……啊啊啊……现在回隔间里，还来得及吗？ 甄浪的视线扫过男孩被冷汗濡湿的鬓发，磕红了的额头，手探在身前，怕陆可煜烦感，又不敢碰他，关心则乱，问了一大串话：“是吐了吗？腰痛吗？尿血了吗？哪里不舒服？” 男孩抿着苍白的唇，默然摇了摇头。 甄浪眼里闪过一丝凄楚，心下了然，涩然开口：“那个……我知道了……” 陆可煜抬眸看他，有些心虚地想：他知道什么了？ 甄浪将视线转开一些，望向陆可煜身后某处：“你……厌恶我了……想结束这种关系了……是吗？” 什么？什么？扒在门边偷听的吃瓜路人脑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串问号。 ——传言跟实情完全不符，严重不符！ ——不是说甄大小姐以势压人，把校草小美人吃得死死的吗？怎么他们关系的决定权在校草那边？ ——甄大小姐这句话说得好伤心，想哭！ 无数双耳朵直直竖起，静待后续。 陆可煜凝眸望着面前这人，发现他眼圈都是红的，黑漆漆的眼睛凄恻地望了自己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受伤。 男孩全身一僵，心里滚过一阵揪痛，不知道是在心疼他的甄萝还是甄浪，脑子一抽，用力摇头否定。 ——不是，不怪他，不对，是不全怪他！啊啊啊——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看到他家可可认真摇头，甄浪眼中的光像被人一齐点亮了一样，倏地亮起，闪得人眼花，一脸大狗开饭前的期待：“不是讨厌我了？想让我离开？” 男孩忍着内心的崩溃和动摇，心软地摇头。 “我可以继续在你身边吗？” 甄浪一脸忐忑，陆可煜看得心里难受，又认真点了点头。 甄浪如临大赦，深深吁了口气，下一秒就开始得寸进尺，抬手抚了抚男孩被自己撞红的额角，一脸疼惜：“为什么要撞门？” 陆可煜想到刚才的窘境，想到可能被暗恋自己的老同学目击了整个过程，就崩溃得想死，眼眶发红，望着甄浪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可能出了个惊天大糗，太丢人了怎么办？我受不了这委屈！！！ 青涩的少年很想这样说，让看上去人生经验超级丰富，做什么都迎刃有余的这个人开导一下自己，每次他只要随意说几句话，他都能从中得到鼓励和勇气。 但是，陆可煜理智还在线，清楚地知道，只要说出实情，那么他今天就同时经历了人生中两次最难堪的遭遇。 男孩那个表情，让甄浪心尖抽搐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一把将男孩揽在怀里，温声安慰：“没事，没事，可可不怕。是不是马上要考试压力太大了。可可平时都拿奖学金的是不是？不用在意，这学期可可生病了，所以拿不到奖学金也很正常，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虽然甄浪说着完全不对盘的事，但被人抱在怀里温声劝慰，陆可煜依然有被安抚到的感觉，眼眶微微发热，男孩抿得死紧的嘴终于松动，想到冯蓓瑶离开的样子，绝望地抽了抽肩膀，近似于撒娇一样，在甄浪耳边道出了真实感受，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想死啊……” 虽然内容劲爆，但语气却像是小孩子难堪或者撒娇时那种软软的，有点赌气的语气，所以传递到甄浪耳朵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可爱韵味。 在这个男孩面前，甄浪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很自然地流露出宠溺的态度，环住男孩的背，轻轻拍抚，嘴里柔声说：“可可乖——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人在脆弱时，反应都很自然。陆可煜没再纠结这个人到底是甄浪还是甄萝，他只想靠在这人肩膀上哭一会儿。当然他没有哭，只是将头抵在甄浪肩窝上委屈巴巴地吭叽了几声，换来甄浪更加温柔的对待。
周围群众内心嚎叫：本以为会看到眼泪横飞的狗血大戏，为什么最终还是被塞了一嘴狗粮？？？ 刚才又是用头撞门，又是厌恶了要离开的，最后就给瓜友看你们秀恩爱？？？ 话说，他们陆校草在干吗？是在撒娇吗？ 这一对的瓜我以后不吃了，秀得简直没眼看！！！ 刚才两人上演了那么一出开头苦情结尾甜蜜的狗血大戏，图书馆里的众人都看得意犹未尽，还在时不时地往甄浪和陆可煜这边瞟，像是期待还有续集一样。再加上陆可煜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对，望着书本直发怔，甄浪就提议带着他家小孩到陌尘湖边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 还有三天，全校各专业都要进入期末考试阶段了，午后时光，陌尘湖边几乎没什么人。 两个人就这样在湖边闲庭信步，走走停停，甄浪发现他家小孩自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发呆，可是除了期末考试压力大，以及自己的原因，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陆可煜忧虑了。 石桥下有淡粉的莲花含苞待放，甄浪拉着他家小孩去看，男孩俯身往石洞下看，还看到了一片碧莹莹的莲叶间，躲着一头憨态可掬的绿头鸭，有沁凉甘润的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带着清冽的水气，男孩心情好了一点儿，拧着的眉宇也舒展开了。 陆可煜望着湖面，甄浪就侧着头觑着他家小孩淡色的唇，自从男孩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再也没敢主动亲他，虽然眷恋得发疯，也只能偶尔望梅止渴一下。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甄浪只以为是来看风景的学生，但那人路过他们时，狠狠推了陆可煜一把。 男孩身材纤瘦，上半身都探出桥外，被猝不及防大力一推，直接从石桥上栽了下去，扑通落入陌尘湖中。 事发突然，甄浪恍惚间看到一个壮硕的身影从石桥上远远跑开，虎背熊腰的，看着有点眼熟。他无暇顾及那人，直接从石桥上跳下水救陆可煜。 陆家兄弟俩都是旱鸭子，陆可煜也不会水，在湖面起伏挣扎了一下，就被甄浪一把抓住。 甄浪反应迅速，并没让他家男孩多呛几口水，就拖着男孩快速向岸边游，几下把人拉上了岸。 陌尘湖畔绿茸茸的草地上，有刺目的光从树隙筛落下来，照在男孩单薄的肩膀上，陆可煜坐在岸边喘着气，眼瞳微微颤动，逆着光望着眼前高大颀长的身影。 甄浪大咧咧地掀起裙摆，随意拧了一下裙子上的水，又抬起手臂，狠狠抹了一把脸，看到手臂上有亮亮的珠光闪动，混合着眼线的黑和修容粉的深棕，才意识到一件事——他的妆花了。 脑袋上的感觉不太对，他又伸手摸了摸头套，发现假发也歪到了一边，堪堪就要掉下来…… 甄浪想把假发弄回原位，手抬起来又顿住，犹豫了一下，旋即放弃一样轻声笑了笑，抬眸望着陆可煜，用正常的男音询问：“那个……你没事吧？” 陆可煜：“……”第61章 所以你会想我吗？ 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尴尬，陆可煜披着甄浪车里的毛毯，缩在后座里一个角落，甄浪则驻守在另一个角落，两人之间泾渭分明，空位简直能塞下一头大象。 这种低气压持续了半晌，首先打破沉寂的竟然是司机于师傅。于师傅拿后视镜观察了半天形势，也没弄懂这两位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像在吵架闹别扭，又好像不是。 因为一直没敢搭腔，他们的车已经绕着明大兜了好几圈，最后基于于师傅的职业素养，让他不得不问出心中的疑惑。 “那个……总裁，我们去哪儿啊？” 甄浪在司机的提醒下，终于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有待商榷的现实问题，他用充满磁性的低音炮对身边男孩柔声说：“可可，要不然去我在市内的房子吧，那边里这里很近，你可以洗个澡，换身衣服，穿我的衣服或者让助理去买新的，然后一起吃个饭，我再送你回家……那边的厨师做菜很棒，我想你会喜欢……” 陆可煜想也没想，拼命摇头否定这个提议，拒绝的原因十分复杂，但其中起决定作用的原因是——他现在只穿了一条牛仔外裤，死也不想被甄浪发现。 甄浪看到男孩这样强烈的抗拒，以及全身流露出来的戒备，心像被人插了一刀一样难受。 他跟司机交代了一个地址，便转头望向窗外，眸色暗淡，不再说话。 一直在明大附近转圈玩的黑色宾利终于有了方向，司机领命，专注开车，再也不敢多听多看。 两人就这样一人身上披着一条毛毯，造型和神色完全一致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车厢里的沉默和尴尬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甄浪忽然开口：“明天，我会让人去明大提交退学申请……” 落水上岸后，甄浪观察了一下陌尘湖附近，并没发现有目击者，而且后来离开时，他也把假发整理好了。但是为了他家小王子考虑，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尽快离开明大。 虽然现在社会开明，但能接受同性的人毕竟只占少数，一旦他真实身份曝光，他甄浪倒是没什么损失，但曾跟他高调恋爱过的陆可煜，很有可能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他以甄萝身份退学，就算是有人发现了什么，在学校里吹什么风，也是死无对证，他完全可以靠实力将这种说法压下去。 至于妹妹那边，甄蕊一直在忙网站和工作室的事，而且明大美术系确实鸡肋，甄蕊休学期间又走了一批知名讲师，甄蕊就算以后还想在美术这条路上有什么发展，也会选择国外的艺术学院，不可能再回明大了。 不过，这样的决定，就是跟“甄萝”这个身份彻底告别了，甄浪心里有些怅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陪在男孩身边，他像要出远门的丈夫嘱咐自己新过门的小媳妇儿一样，认真叮嘱：“这几天我不在，你记得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甄浪这些打算，陆可煜并不知道，骤然听到甄浪要退学，男孩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讷讷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敢认真看甄浪，这一转身看到甄浪此时的样子，男孩突然觉得自己那句“为什么”问得很白痴。 身边不远处，甄浪已经摘掉了头套，露出一头帅气的短发，像是彻底放飞了自己，回归了原本的样子，叉开两条大长腿，大马金刀地坐在他旁边。 甄浪转头，对上男孩微微发怔的眼神，一双桃花眼电力只增不减，眼角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邪邪一笑，强势而迷人的费洛蒙简直扑面而来，那样子确实是不宜出现在明大里了。 陆可煜眨巴着眼睛看他，甄浪欣赏了一下他家小孩震惊的神情，不禁勾唇轻笑，有点苦涩地调侃道：“不想我离开？所以……你会想我么？” 男孩又无措地转过头，红着脸望向窗外，心中确认：这个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样的——妖孽！ 两个人又沉默了半晌，黑色宾利渐渐驶进陆可煜家附近的那条小街，眼看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甄浪再次启唇，声音低沉深情：“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可可，你什么也不要去想，好好准备考试吧。” 男孩转过头，再次望向身边有点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俊逸男子，看到他突然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跟甄萝一样明亮又温柔的笑意。 漆黑的眼睛里有微光闪动，甄浪笑着对陆可煜说：“可可，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管我是谁，是甄浪还是甄萝，我都爱你，只爱你……所以，考试结束后，你……可不可以好好想一想？” 他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下，说：“三天，三天时间，给我一个慎重的答案……到时候我们就在陌尘湖边的那个长椅见面好吗？” 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陆可煜脑子里懵懵然的，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 只依稀记得，他快要走进小区大门时，下意识地转头，看到那辆黑色宾利车还停在原地。后座的车窗滑下来，那人拄着车窗深情地望着他，脸上带着鼓励的笑意，像在目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