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拉开隔间的门，脸上残存的笑意都还来不及收敛。孙洋洋一抬头，就看到倚在隔壁门上，神色复杂直楞楞看着自己的男人。 “天，天哥。” 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不安的情绪几乎发酵到顶点。 孙洋洋手足无措的试图解释，张了张嘴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我担心你过来看看，如果这会儿还有别人偷听到。孙洋洋你想过后果吗？” ☆、第二十九章 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梦里，Adonis一直在弹琴，就是那首《爱乐之城》La La Land。 忧伤，孤独，在迷雾里找不到出路，踟躇独行。 过一会儿又是跟天哥在会所里的单独谈话。 【孙洋洋你跟我保证过的，你跟乔伊或是安东尼斯都没有任何关系……操！老子明白了！是我促成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对吗？我他妈就不该同意你跟乔伊一块儿去别墅！孙洋洋你简直要把我气中风了！……孙洋洋你想怎么样，你给个痛快话！】 梦里，孙洋洋从半空看见那个低着头的自己，手里转着一瓶啤酒。 【天哥，我跟Joey不会怎么样。你也知道，国内对同性恋的看法，我不会公开出柜。Joey才十九岁，正是感情用事做事冲动的年纪。我承认我是喜欢他，但是马上他要回美国，这样两地分着，谁都说不好结果会怎么样。天哥你别问我，我也很迷茫会走到哪一步。】 天哥沉吟着，起码脸色好看了不少。 【你跟他做到哪步了？全垒了？戴套没？美国人这方面特别开放，他别再有什么病过给你。】 孙洋洋脸都红成柿子了。 【没有没有，天哥你想什么呢。】 天哥叹口气，语重心长。 【洋洋，听哥的话。玩玩就算了，别想那么长久。不现实。不管是你俩的成长背景还是现实社会的有色眼镜，甚至你俩各自的发展，没有一个会看好你俩这段感情的。你想玩，我睁只眼闭只眼，只有一个原则，不对，两个。一方面是保密防狗仔。另一方面是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这特么跟带女艺人一样不省心，女的怕大肚子，男的怕得病。】 【天哥我不是玩，即使我不知道会跟Joey走多久，可是我们俩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那你想怎样？好好谈恋爱，时机成熟对外公布？去见父母？必要的话，入美国籍再结婚？！孙洋洋你能醒醒吗？我这次原谅你个没见过世面小处男的纯情，因为现实很快就会给你和乔伊一记响亮的耳光。天哥见的多了！炒腐可以，现在小姑娘特别吃这套。必要时候我可以帮你推波助澜，不管是Joey还是Adonis，可那都是炒作，是假的！】 孙洋洋在梦中抽搐了一下，恍如失重掉下悬崖般的挣了挣，从睡眠中惊醒过来。 天还没亮，恰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天穹如锅，色似浓墨，见不到曙光。 孙洋洋伸手摸过根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往上蹭了蹭，靠坐在床头，了无睡意。 【我现在越反对，你越想对着干。孙洋洋，你自己好好想想。刚好我今晚跟郑导谈过了，他那边有个角色很适合你，虽然是男三，可是人设非常讨喜。就是进组时间快了点，离现在不到一个月。原本我还犹豫着，你现在的行程都排到了五一，眼下看来，把你派去剧组也挺好。一来冷静冷静，二来，有合适的女演员，炒作个绯闻什么的。你都二十二了，个把绯闻没有，马上各种脏水怀疑就来了。你别瞪我，我也是为你好……】 沮丧的叹口气，孙洋洋夹着烟的那只手撑住额头。 他该怎么办？ 【去剧组前，加班加点把前面的通告都赶了，然后去剧组一个半月，接下来是全国巡演，我会联系各城市电台电视台，争取上综艺节目或是访谈。七月份要去仙本那录MV，八月份跟专辑一块儿推出市场。这样一圈下来差不多也到十一了，对了，Adonis那个提议很好，既然说了合作就像点样子。十一以后，你主要工作精力还是摆在B市，抽空跟胥罡对接，看看怎么在那个音乐会里掺一脚，增加曝光度……】 青年的眼神在夜色中迷茫又无助。 他只是想安静的好好做音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那支广告反反复复的拍摄，几乎就快把孙洋洋拍吐了。 不耐烦的愤怒发酵着，顶着青年那根敏感脆弱的弦，随时欲崩断的架势。 大概是广告商看他脸色实在太臭，举手叫了停，安排助理去买咖啡和下午茶，暂时休息一刻钟。 手机上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Joey的。一条是金钢的。 孙洋洋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先点开来金钢发的那条语音。 是他那些伙伴。 背景音是嘈杂纷乱的，零星的架子鼓，拨动吉他弦的动静，还有璐璐的笑声。 孙洋洋想得出，他们在工作室里自由自在玩音乐的快乐，发自肺腑。 “羊儿，你啥时候能务点正业回来跟咱们合一合？那首圆月，吴兵有点更好的主意，等你回来定夺。还有，你好歹是咱六囍的定海神针，一天到晚忙这忙那的就是不来练歌，我看你小子是欠修理了是不？还是说，你打算转战去做流量小鲜肉赚快钱了？”
捂住脸揉了一把，孙洋洋长舒一口气，调小音量，凑在耳边去听Joey那条。 一开始是一段吴侬软语还带着嗞嗞杂音的音乐，像是旧上海十里洋场那种纸醉金迷的味道。紧接着，是Joey兴奋到眉毛都飞起来的鲜活语调。 “洋洋哥，我淘到了几张老CD！特别棒！我有了点灵感，我要回去酒店写下来，加到我下张专辑里面。名字就叫For Chinese , For Lover ！怎么样？！” 语音听完，孙洋洋丝毫没有轻松点儿，反而更沮丧了。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令人羡慕的做着开心的事儿，只有自己像个傻逼样的，在做着堵心的事儿？曝光度就那么重要？全国百万+的粉丝就那么重要？成为被绑架的假面却“成功”的艺人就那么重要？ FUCK！ “洋洋哥，”小助理怯怯的出声提醒：“时间到了。” 放下手机一抬头，正好对上小助理手上拿着的奶茶。 啊啊啊！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卖奶茶啊！ …………………………………………………… “我要去。我答应孙得意，一定去送机的。”孙洋洋拿着手机，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儿发，焦躁的走来走去，试图跟天哥讲理：“做人要言而有信！何况我会注意，不会让狗仔发现。再说了，就算发现又有什么？！不是已经签了合作协议吗？我就不能代表公司去送送两个朋友？何况官网上也说了，我跟Joey私交甚笃。光明正大去送机反倒是正常的！” “不行。”天哥斩钉截铁的拒绝：“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抓紧时间睡觉。因为明天从早上七点开始，就要连轴转，不到夜里十点半，你不会有任何私人时间。你没时间去机场。” 孙洋洋简直想骂人：“天哥，我正好也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我觉得我并不想荒废掉最宝贵的时间去卖什么劳什子奶茶还是西装还是见鬼的手表！我只想好好做音乐，我是个乐队主唱啊！你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玩意儿？一天到晚忙个不歇，就没一件正事。我的乐队排练我没时间参与，除了进录音棚，我就跟个挂名的荣誉主唱一样！哈，这真是太他妈的讽刺了！” “孙洋洋你乱发什么脾气？！”天哥也很恼火，音量加大了：“你不趁年轻颜好有人推多赚点，你想干什么？做音乐？你想像老杨那样饿死吗？为了省四百块去住地下室？！方便面都只能一天吃一包，就为了可笑的、所谓理想？！这年头，他妈的理想能干嘛？能填饱肚子让你活下去吗？你跟粉丝谈理想？谁买你的帐？！孙洋洋你太天真了！” “天哥我不跟你吵，”孙洋洋气的脑仁疼，深呼吸竭力平静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陌生、虚荣、油滑、没原则。慢慢就会连那些灵感都丧失掉。”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天哥也是给气狠了：“你喜欢跟乔伊在一块儿卿卿我我对吗？那样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对吗？最好还能顺带着认真思考怎么去办音乐会，弘扬一下中国传统的民乐，比如二胡对吗？谁给你的底气！？胥罡吗？是，他现在在做这个，看过去好像还挺美好。可是他已经过气了！他办演唱会，连五百个人都号召不起来！孙洋洋你能不能清醒点。” “我很清醒，前所未有。”孙洋洋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语气不恼却很严肃：“或许在你眼里，那纸合作协议就是个秀。短期可以解决网上的不良传闻，长期还能借机炒作一把。站在商人的角度，天哥你压根就不相信这样的音乐会能办起来对吗？也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连五百人都来不了，没有影响力没有收入，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就为了理想吗？” 小青年顿了顿，轻笑一声，语气极端坚定：“是，就为了理想。我看得见Adonis眼中的光和炽热，听得到Joey淘到旧唱片时候如获珍宝的欣喜若狂，感觉的到老杨和老杨们匮乏物质下始终如一的那颗火热的赤子之心。还有，天哥，我很敬重你，因为从我签约入行，一直是你在帮我。可是，我得说，罡哥也是我非常尊重非常敬仰的人，说是我偶像也不为过。你不能那么说他，最起码别当着我的面那么说他。”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到了十点，窗外，除了万家灯火，只有寂静的夜。 “我想认真做点事儿，哪怕只是一点点。像我爸说的，说谁小鲜肉啊？那不是骂人呢吗？呵……至于粉丝。得知我幸，失之我命。”孙洋洋振作的吁口气：“现在，我听你的话，天哥，我要找点快乐的事情做。” 挂了手机，孙洋洋一刻不停的拿起车钥匙，大跨步往门外走。 从来没这么迫切过，想见到Joey，想跟他说，不管将来怎样，眼下的快乐是真实的。哪怕有一天要分开，也一定不是迫于现实而屈从的无奈。 ☆、第三十章 “Joey，我爱你。” 孙洋洋盯着傻大个的眼睛，发现自己总以为羞于启齿的表白并没那么难。 就像你永远不能指望一个活泼过头的孩子转眼间变成彬彬有礼绅士又稳重的男人一样，Joey听到这迟来的告白简直激动的要窜上天了，哪里还能坐得住？ “洋洋，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特别特别爱。” 孙得意有点害羞，亲了亲孙洋洋的唇角，低沉的声音近乎耳语：“想用所有的赞美告诉你我的爱意。这并不犯规。” 就在孙洋洋大脑短路不知道这小子又抽什么风的时候，Joey重新开口了。 “Ich beliebe mich in dich。德语，我爱你。” “Je te kiffe !法语，我爱你。” “TI AMO。意大利语，我爱你。” “Te amo。西班牙语，我爱你。” 孙洋洋快招架不住Joey这种肉麻攻势了，笑着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四国混血，我还知道你再接着来，就该是I Love U，英语我爱你了，对吧？这个，我也有，听好了。” 眼珠一转，孙洋洋忍住笑意，亲密的搭在青年手臂上：“我贼拉稀罕你。东北话版本。阿拉欢喜侬额。上海话版本。偶好钟意内丫。广东话版本。还有什么让我想想……耍个朋友撒？四川话版本。哈哈哈不行了，肚子笑疼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房间里窗帘拉着，只有床头柜上的灯光，映照出橘黄和蓝色格子的床单，载着夜的温馨。 “想喝点什么？”孙洋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站起身往餐厅走，轻松惬意：“冰箱里有矿泉水，啤酒，牛奶，还有王老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