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要看守他们?! 几个年轻木匠面面相觑,总算是意识到自己接触了什么东西。刹那间,脸色都难看起来。 宋问茫然了一下,迅速翻了下原身记忆,发现大理朝没有手摇水车。那问题就大了,他的脸色也一下子严肃起来。 萧略知道宋问明白了,点了李府一个下人让他们去衙门请秦温如来。宋问失忆不记得读过的书,这个人设还是很稳的,需要拟写契书,秦温如比较合适。 木匠对自己做惯的东西,只看过草图,加上宋问适才大略解释过原理,他们摩挲下也就能弄出个一二来。 宋问当然是希望他们都签下保密契书:“你们签了契书,等朝廷开始推广,你们便是首批会做手摇水车的,京城的富户或重臣庄子上的水车,他们要先用上,自然价钱也会开得高。 你们不怕没银子赚,但你们要是不签……” 他眼神往萧略那边飞了下,大有放萧将军的意味。 却是,宋问笑说:“我身为长安城县令,执掌农事,区区一个手摇水车实在没什么,日后说不得还有些别的。不愿意签契书的,日后恐寻常的木匠活也在京城是找不到了。这年头,背井离乡,太可怜了,是不是?!” 木匠们都望向老木匠。他们本来没想到手摇水车赚钱这一层,只想着这物件实在好,被萧略提及契书才想起来,这会儿被宋问连消带打的,边上还有满身肃杀的萧略盯着,整个人都都没了章法。 老木匠顶着众人目光,艰难道:“好,我答应。” 他眼中的光亮却是暗沉了下去,仿佛一下就老了不少。 其他木匠颓然跟着答应了。 既然都答应了,宋问也不怕他们跑了,让萧略把草图给他们,先动手给李府的手摇水车做出来。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秦温如便过来了,听宋问和萧略一说,神色古怪道:“宋大人要将手摇水车教给朝廷?”
宋问点头。 秦温如道:“虽宋大人是朝廷命官,但非工部官员,这手摇水车给不给朝廷也可以商量。萧将军没实际接触过这些,其中可动手脚的地方很多。” 他的意思是不用这么实诚,给朝廷白占便宜。 萧略、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一见手摇水车就觉得好。 他镇守边陲,那里地少,很多地方农人好不容易在山中开垦出的田地,要农人一担子一担子挑水浇田,可一亩地,要时常浇水,哪个农人家也没这般功夫。何况也不能就守着山上的地,其他地也要种,往往一年下来,两头跑,万分辛苦,但收成凉人心。 若是水一事上轻松了,地里怎么都能增几成收成,家中也能分出人手去开坑更多的田地。 秦温如提了,萧略没办法开口让宋问大方交给朝廷,油方子没什么,也有很穷的百姓一年都不沾油的。萧略这会儿很懊恼,早知道就不拿油方子了,不拿油方子,就能拿这手摇水车。 宋问一点都没犹豫,摇头说:“我拿着,不如朝廷拿着。朝廷出手,不止是人手,还有银钱都能迅速在举国上下做出手摇水车。这时节,南边先头种下的稻谷能用上,咱们北边也快要种稻谷了。抓紧些,今年秋收,说不定家中粮仓能满些。” 突然,萧略左手一撩衣衫前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猛地就给宋问磕了一个重重的头,磕完抬起头来,脸上是担着江山的郑重。 “萧略代天下百姓谢宋大人!” 说完又是咚咚两声,加起来便是三个响头。 大理朝以三个响头谓之大礼! 宋问垂眼瞧着眼前的萧略。 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宋问一直便觉得世人全是浑噩的,醒来、吃饭、做事、睡去,日复一日,你若注意下路上行人,全是空洞的脸。这里头冒出个人来,说是心怀天下,何其可笑? 宋问心狠狠地晃了晃,像是有团血被火腾一下燃起火焰来,肃然起敬! 咽了口吐沫,宋问诙谐道:“萧将军这礼太重,再不起我可要折寿了。”见着萧略忙起身,好像生怕真被他乌鸦嘴折了寿。 宋问只觉好笑,心情那是放飞的小鸟儿,恨不能冲道天宫里去,刻意回身装作忙道:“我与萧将军说过,经史子集我全不记得了,也就会种田。承蒙萧将军提拔,萧将军要谢就谢自己吧。” 萧略虽然不认同他的话,但看宋问的样子,也知刚才行径吓人,默默守着人便是。 秦温如知道宋问和萧略的意思了,他世家子出身,从小便被教导凡事以家族为先,猛地出现宋问和萧略这样……他摇头取了纸笔,心情竟是还不错。当下问了宋问想拟什么样的契书,宋问只说要求他们保密就行,若是在朝廷推广之前泄露出去,便要赔偿宋问一人一千两银子。 秦温如是世家子,契书实在容易,随手就写了给宋问看,见他点头,就放手抄录对应木匠人数的份数。 宋问拿了契书给木匠们,让他们按手印。 木匠们一直等在原先屋里做手摇水车,本还热闹的气氛,一见宋问拿来的契书,气氛顿时沉了下去。不过也没多言,起身一一接过契书,去看契书上的内容,却是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 老木匠失声道:“宋大人,这、这契书……当真只要我们保密就行?不、不用签身契?!” 其他木匠显然也是这般想的。 宋问疑惑道:“不过是一个物件做法,日后朝廷也是要推广的,为何要签身契?” 木匠们:“……” 要是早知道不用签身契,何必萧将军死盯,宋大人威胁的,直说他们抢着签啊,只不出去乱说,不在朝廷推广之前弄出来,就能学得这么好的物件的做法,打死他们都签啊! 萧将军、宋大人误我! 木匠们抱着这般心思,看向两人的目光都带上了埋怨,萧略还以为要反悔,正待拔剑,却见那些木匠转脸就欢天喜地按手印,又那性急的,直接不怕疼咬手指去了,一口下去,血糊糊的。 宋问皱了下脸。 萧略:“……”这木匠真的怪怪的!第22章 李府的手摇水车做好后,木匠们就转到长安县衙里做手摇水车。 衙门里的种植墙只是打好了大致的框架,抽屉等物件都比较精细,又是头个物件,若是推广日后免不了要让不少人来衙门观摩,更就精细些,好在也不怎么赶。 李府的植物墙做好,宋问就开始闭门“传授”李校尉关于惊喜一事,这回连萧略都不让听了。只李府下人最近在寻觅一种叫“墙霜”的东西,制造了栀子花植物墙的别院也彻底封锁起来。 五月十五。 李夫人邀请了一众闺中密友,跟平常生辰聚会吃茶点、赏花也没什么不同,也就戏班子上的新戏还有些意思。 某官员夫人拿帕子掩了下嘴角,眼神扎人道:“哎哟,我听闻李大人为了妹妹这个生辰,是将整个京城认识不认识的都请了来,排面大得很。我还道是真跟传的似地,有什么新鲜花样看。如今怎么瞧着都是老样子?也是,李大人乃武官,对京中这些花样是不懂……” 她对着李夫人笑说,“妹妹也别见外,以后要办宴与我们说道说道,我们几个姐妹都是做熟了这些的,多少能给些意见。免得妹妹来京城这些年了,这宴办的,平白叫人说了闲话。” 能嫁给武官的李夫人,岂是等闲之辈。 当即李夫人就回了:“可千万别姐姐妹妹的相称,谁不知道这在京中最忌讳文武官员私下结交?老爷便是再大字不识,也断不敢将帖子发到文官家中的。” 这话一说,跟着某官员夫人一道的就尴尬了。李校尉没抢他们,那他们怎么就进了李府?莫不是想着私下结交,攀扯关系? 几个跟着某官员夫人一道来的,其实还真没想到这方面,也就是气不过李校尉家中就李夫人一个,还未李夫人生辰大费周章,恨不得帖子连京城守卫都发上一份,更是嫉妒得红眼,这才寻着七拐八弯的关系,上了门来。 她们是不信区区才调回京城几年的粗野武官,能有什么新鲜玩意能越过她们去。 看着流程下来,也没甚不同。这不,家中最闹心的某官员夫人就一时没了脑子出头。可竟然李校尉家中夫人也是个不吃亏的,直接就怼上来。 某官员夫人脸色难看。 李夫人可管上门打脸的某官员夫人是什么心思,如何下不来台,招手唤来小厮问说:“老爷那边可备好了?我们这可都等急,再不开始可就要闹翻了。” 说着话,还不忘拿眼神去腻某官员夫人,可以说是有仇当面报的典范了。 某官员夫人当真是一肚子气,偏偏她不肯走,硬撑着周遭落在自己身上复杂的视线,假作不知,也要看完这李府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不看过,她呕不下这口气! 她家那位不是个安慰的,房中不少人,外头还养了外室,但旁人说起她来,只说她一句好。这么多年的名声,她不允许,这个外来的将自己比下去。 小厮手脚麻利去了别院,也没让这些夫人们久等,不一会儿就回来回话道:“夫人,老爷说,可以请大家伙过去了。不过老爷说,别院那边还有不少武夫在,怕某些夫人心有芥蒂,再传出什么来,就不请过去了。” 公然撑腰的李校尉,气人也是妥妥的。 刚才出头的某官员夫人气得暗里咬碎一口牙齿,面上还撑着端庄,迎上李夫人视线,也笑颜款款的,不见半分异样。只她身后跟着来的几位文官夫人,修养得不太够,面上青白交加的不少。 李校尉帮着出了气,到底是要在京城同朝为官,李夫人也不好太过分,大方对着所有人道:“老爷从月前就开始筹备,说是惊喜,那别院都封了一整个月,防备着我呢。各位姐姐快随我一道去看看,要是不惊喜,叫我在大家伙面前丢脸,我可不饶他!” 小厮在前边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别院。 别院里聚集了不少李校尉同僚,为了避嫌,这会儿都在院子里。院落里正对着李校尉和李夫人房间的墙面上也安装了一面栀子花花墙,不过这会儿用绢布遮挡严实。众人一瞧便知那里有花样。 跟着进来的某位夫人嘀咕:“墙里能有什么把戏?总不至于从墙里头跑出狮子来。” 这宋问从前闹出的石狮子风波,京城哪家不知,李府请了宋问,也不少人知道。这般联想,倒有几分道理。 李校尉从屋里头出来,亲自上前牵过李夫人手,引着人往屋里走。至于外头的花墙,由宋问来为一众官员揭晓惊喜。夫人们没进门,就闻到悠悠袅袅的清冽花香,越往里走,花香浓而不腻,十分勾人。 进了屋里,就见两个丫鬟站在被绢布遮挡严实的花墙前,边上高大的手摇水车也被挡了个严实。 “起吧。”李校尉一声令下。 两个丫鬟用力一扯绢布,绢布跟流水似地落下,露出后头嫩绿的叶子来,挤挤嚷嚷,中央点了好些小小的结霜白花,十分惹人。 这还不算完,李校尉侧身从丫鬟手里拿了一支头上滚烫冒烟的烟管来,递给李夫人,因着被惊呆了的自家夫人往花墙边走,烟管就搁在一片结霜白花下头,白烟袅袅缠上栀子花,更浓的花香袅袅出来。 啪地一声。 众人仿佛听见花开的声响,还以为昏了头,再定睛细看,眼前竟是原本花骨朵接着点点白霜模样的栀子花被烟绕过的,全开了。 当真开了?! 夫人们这下忍不住了,也顾不得李校尉还在跟前,全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的:“怎么就开花了?我眼花了吧?刚才不是还闭着的吗?” 李夫人也惊得老没形象的,眼睛瞪着跟张开的嘴一样大。她愣愣回头,望着李校尉,被捏着点烟的手,一动都不敢动。 却见着那烟绕了绕,往旁边的结霜花骨朵缠过去,肉眼可见的,啪一下,花又开了一朵。 李夫人手一抖,就将烟管收回来。 李校尉笑道:“夫人可觉得这惊喜够么?” “……惊!太惊了!”李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眼中绵延出汪汪柔情来。听着耳边大惊小怪的呼叫声,还有人上手摸那开了的没开的栀子花。却是回首,故作大方地将滚烫烟管塞到某官员夫人手上,“你们都试试吧。亲手点了花开,当真是、当真是……” 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 那些个夫人哪里还管这些,全眼巴巴看着被塞了烟管的某官员夫人催着她“点”那右边没开的结霜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