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头一批能造水车的工匠教出来了, 宋问他们也就能启程去其他地方了。 平溪村的木匠要学, 也是不拘的。此乃大利农事之举,当然是越多人会越好。 这些事, 宋问也直接丢给了少原县县令,毕竟是人家管辖之地, 人选上也少不得有些猫腻。宋问心里对那些弯弯绕绕明白着,只要不是太过分,都能教导。 这些事定下了,宋问将做杨梅酒一事与里正说了。这有杨梅的并不止平溪村一个村里, 可以说附近村子都有。依宋问的意思,让里正将周边村里的里正都叫上,他一并教了。
还有一个卖酒的事——农籍是不能卖酒的,酒要交的税也高,但大理朝不拘农人自家酿些,自家喝。 故而宋问的意思是村里做了,要是想卖的,他都收了。当然朝廷命官也是不让从商的,这事宋问推给了萧略。萧略直接写信送往京城,让苟头接手这事。这边收杨梅酒,暂时交由阿大负责。 杨梅酒有杨梅捣烂后发酵的酿制法子,不过宋问要卖的不仅仅在酒上,还在外观上,卖个好看,卖个新鲜。所以他要做的杨梅酒是直接拿杨梅和糖直接浸泡到白酒里的法子,旨在保证杨梅酒成的时候,杨梅还是“鲜活”的。 白酒无色,杨梅浸泡后,会酝酿出淡淡的红,似有似无的。将杨梅酒倒入做工用料十分考究的酒杯里,浅浅的琼浆,里头浮一朵杨梅…… 光想想,宋问就觉得财源广进指日可待! 宋问干脆问里正买了一坛子白酒和一坛子黄酒。白酒拿来酿杨梅就,要等里正通知了其他村里正,到时候再做。故而两坛子酒送来后,他先开了那坛子黄酒,尝了尝滋味。 村人自酿的酒,少了精细,用料实诚也粗糙,喝上去与买的总归是不一样。尝了味道,宋问有些不满足,想喝蛋丝酒了。 这蛋丝酒,十分简单。 将家酿的黄酒煮沸,然后打一个搅拌均匀的鸡蛋到沸的黄酒里,迅速搅拌。方子简单,讲究的主要是蛋丝的量和蛋丝控制。鸡蛋要是搅拌不够均匀,或是入了酒之后的搅拌不及时,蛋就会成片不成丝,或是出现蛋白,抑或是干脆做不成蛋丝酒,反而是蛋汤酒,前两者还只是影响酒的口感,后者那是直接坏了一锅好酒。 配蛋丝酒,最好的是炸小黄鱼,酥脆。要是吃螃蟹的季节,螃蟹佐酒,肥美蟹膏,浓郁蟹黄,也是美滋滋。 宋问这般想着,目光就落到了几个小孩儿身上。因着摘杨梅的交情,这三五个小孩儿成了宋问跟屁虫,他们爹娘也乐得他们给宋问当跟屁虫,纷纷上门来喜滋滋告罪,说是多有打扰,但带走自家娃子,那是决口不提。 既然归自己养了,使唤使唤总是能行的。宋问干脆大手一挥,带着一群娃子下溪里摸小鱼去了。 平溪村的溪里大鱼没有,指头大的小鱼特别多。平日里村里的小孩拿一个簸箕,往溪水里随便一捞,就能弄上来三五条。村里没什么零嘴,逼得小孩儿们各个都是捞鱼好手。 宋问指挥着小孩们给自己捞小鱼,自己带着萧略去搬石块,找螃蟹。 溪里的螃蟹都藏在石头下面,需要人一块一块地搬开石头,就能见着迅速窜逃的螃蟹混进沙子里,这时候考验的是眼力。 宋问带着萧略搬石头,看着萧略翻得认真,他顿时心里就不老实起来。不老实自己找,一心只注意着萧略那边的动静。 萧略做事认真,他没体会过这种挽起裤腿,光脚踩在溪水里,搬石头找螃蟹的事情,端着一张唬人的正色脸,眼底全是光亮。要是那光亮落到溪水里,波光粼粼! 只见他搬开一块大石头,手下迅疾一按,连带着抓着一把沙子上来,里头探出一个螃蟹脚。溪里的螃蟹本来就小,何况还没长成,那夹子夹人是一点都不痛。萧略直接甩了甩沙子,只剩下螃蟹在手心里捂着。 “快看!” 萧略双手捂住掌心乱横行的螃蟹,几步迈到宋问跟前,像是捂住宝贝似的,只肯从手指缝里漏出一个小角给宋问献宝。 他的眼睛实在亮,宋问冷不丁就没了之前的不老实之心,这下起了旁的不老实的心思,心下触动,一仰脸直接亲上了他的眉眼。 青天白日,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溪里。萧略只愣了须臾,他十分在意宋问名声,当下就猛地身形后撤,却也手上一松,螃蟹落地,逃之夭夭! 将军手上什么时候出现过逃兵?!便是这时候,也是不能。猛地一个矮身,那螃蟹再次落入萧略手里,他顺着蹲下的姿势,高举起满是泥沙的手,双手捂着高举起来给宋问看,笑颜天真:“又抓住了!” 宋问:“……” 君子岂有半道放弃之理?他马上跟着蹲下身去,冲着萧略招了招手,示意萧略探身过去。 萧略半点没谙近墨者黑的规律,还以为宋问想看看自己抓着的螃蟹,于是殷勤过去,两人都蹲着,要看螃蟹,凑得就近了。宋问迅速出手,一把按住了他脑袋,吧唧一声,十分响亮地亲在了他眉眼上。 萧略虽反应极快,一出手便是杀招,但怎能对宋问下手。只在刹那,几不可见地稍晃了下身形,便安分没动。孰料,竟是等来了一个更放肆的! 他同时后撤,两人动作都快,螃蟹落地,直接被萧略后撤之势头下撑地的手掌压扁了。 “有人。” 宋问笑说:“哦。” 萧略:“……”决定自己防着些宋问,为了宋问名声,绝不能由着他胡来。怕宋问亲一下没够,立刻侧身将掌心下扁掉的螃蟹给宋问看,“扁了!” 这会儿宋问总算想起之前预备起的坏心,不妨碍他继续。他伸手戳了戳萧略掌心扁掉的螃蟹,煞有介事说:“这螃蟹壳是软的,是牛粪变的,不能吃。” 农历六七月份正是螃蟹软壳的时节,等螃蟹真正长好要到九月才行。宋问在现代时候,去农村下水搬石头找螃蟹,没少被人骗说软壳螃蟹是牛粪变的,这会儿正好来骗萧略。 “牛粪?”萧略默默丢掉了螃蟹,将手掌在溪水里荡了荡。 宋问生怕萧略不信,指着不远处在村人牵着到溪边吃水的牛说:“村人从田里回来,会带着锄头来溪里洗,牛也会牵到溪里喝水。难免牛粪就会到了溪里,等时日久了,牛粪就变成软壳的螃蟹了。” 萧略这会儿脸色已经有点一言难尽了。 宋问偷着按下窃笑,迅速转身,嘴角高高扬起,声音还故作平常说:“所以我们要找壳硬的螃蟹才行。我在这边找,将军就去那边吧。” 萧略看了看周围,想想自己刚抓了只牛粪变的螃蟹,一下子就完全不想去找螃蟹了。 宋问余光里瞧着萧略站着不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深深揪着,不想迈开步子的模样,心里小人都乐到翻跟头了。 那边小孩儿拿着簸箕捞小鱼。两个大人玩耍的,不是,一个宋大人玩耍的时候,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了。炸了,能端出满满一盘子。皮孩儿拎着桶,几步跳过来,将木桶举起来给萧略看:“将军,我们抓了这么多小鱼!” 之前摘杨梅没能做成先生,皮孩儿觉得抓小鱼的先生也行啊,反正都是将军的先生,说出去整个村子、不,整个镇上、整个县里的人都要羡慕自己呢! 皮孩儿眼巴巴地望着萧略,等他说要学。 无奈萧略刚被宋问骗了,说软壳螃蟹是牛粪变的,这会儿已经满脑子都觉得整条溪里都是牛粪,再看那水桶里的小鱼,都觉得是吃牛粪长大的! 这会儿看着桶里的小鱼,眼神微妙。好在他习惯神情八风不动,皮孩儿一个小孩子还真看不出什么,只当是将军在验看自己的能力,更是卖力将木桶举得更高了些!
“嗯,不错!”却是,萧略开口称赞了一句,就迅速转身走到了岸边。 皮孩儿拎起桶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 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宋问十分没良心地开怀大笑,笑得萧略和几个小孩都一愣一愣的望着他。 螃蟹,萧略肯定是不抓了,抓了也不吃。宋问过去见桶里小鱼够了,直接吆喝着小孩儿们回宋家院子,给他们炸小鱼吃。有吃的,皮孩儿马上又高兴起来。 炸小鱼,需要用黄酒腌了,再裹上一层淀粉或生粉,先炸第一道,然后复炸,端出来的小鱼就十分酥脆,吃上去连骨头都能嚼吧嚼吧吃了。村里人不舍得用油,宋问却很舍得,这里没有土豆或玉米,也就没有淀粉、生粉,他干脆用面粉裹上,炸得金黄。 又煮了一锅蛋丝酒,也是金黄的,上头挡着丝丝缕缕的蛋丝,酒香浓郁。 宋问和萧略,还有阿大、阿二以及阿眠,几个大人围着院里石桌坐着,石桌上就一盘子炸小鱼,几个人喝着蛋丝酒,也是津津有味。 边上围着三五个抱着小碗,碗里放着小半碗炸小鱼的小孩儿们,也是津津有味。 萧略一抬眼,就见着宋问整个人都是柔和的,微眯着眼,浑身舒展着,像宫里在墙头上晒够了太阳伸懒腰的猫。许是觉到他的视线,宋问偏头回望,眼底、浑身都是温和的笑。 萧略举着酒碗,忽然觉得胸口空了一块。 兵不见刃,已是裙下枯骨。第54章 次日一早, 薄阳初临大地, 少原县县令带着一帮着工匠上门。里头还混迹了三个县里的举人、秀才,当然这些都是宋问同窗。 平溪村已经定下第一架水车就在溪流中央一个较大的下水塘里建造, 正好是下水的位置,有一定的落水,刚好能推动水车转动,省了人力。 工部研究水车图纸,觉得人力灌溉对宋问那种室内种地, 小面积的田地确实十分好,庄子上用用也可行, 但对村里大面积的田地不太好。于是他们多番研究,造出了能利用水流下落,来带动水车旋转的水车。故而水车推广一事,朝廷才迟迟没动作, 就是因为研究这事, 耽搁了! 定了建造地点, 里正安排了村里的壮劳力去砍了竹子回来,运过去。村里的木匠也早早过去守着, 将竹子按要求先帮着处理了。少原县令带来的工匠们一到地方,先看图纸, 然后由两位员外郎带着造一架水车。 造水车那边一切有序开展,宋家院子里却有些尴尬。 跟着少原县令来了三个据说是原身同窗,两个秀才、一个举人。宋问翻了翻原身的记忆,发现对这三人毫无影响, 最多也就是知道与他们在一个地方读过书。 这三人倒是热情,送了笔墨纸砚为礼,贵重不贵重,宋问还真不知道。他穿来之后,除了那本在京时常放在怀里的辞官奏折是自己写的,其余的都有秦温如代劳,他还真没怎么写过字。 送礼也是有心,宋问好生寒暄了几句,依着大理朝读书人时常会聊的,多问了几句他们日后是否还考试的话。 那举人一拍大腿道:“哎呀,你们瞧我,金科状元就在眼前,我等竟然还舍近求远,去隔壁丽县求学。功课上有何不明其意的,问宋兄岂不是更合适。” 这会儿宋大人三个字直接改口成了宋兄。 两个秀才倒是想多读几年书,不急着去考试,故而没举人那般急,也就赔着笑了几声,不搭话。 宋问是回乡来推广水车的,可不是做先生的,何况与眼前三人比起来,他算是胸无点墨的那个,当下推辞道:“恐怕你还要去丽县一趟,请个先生指点才行。不曾与你们提及,我在京城出了点事,摔坏了脑袋。十年寒窗,算是白读了。” 说着他似模似样,哭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举人不信,惊讶问说。 宋问道:“你们不在京城,不知这事也是寻常。天意弄人吧,幸得皇上恩典,命宫中太医为了每七日看诊一次,只可惜太医也没寻出好的治病方子,只能姑且将养着。” 有皇帝撑着场子,举人也不再怀疑。几人又是长吁短叹一番,多是感慨。 宋问觉得当初自己装失忆,简直是神来之笔,这病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为他省了不少事啊! 今日本就安排了不少事,他们来回绕着说话,宋问实在懒得打发。正好隔壁几个村的里正由平溪村里正带着过来,他忙上去迎了。 平桥村里正是个面目严肃的老头子,说话直接道:“宋大人,我老头子也没旁的要说的,大人一心记挂百姓,是百姓福气。只平溪村杨梅林看着不多,但加上桃子、杏子等等,要是都酿酒,那最后酒出来数目就不少了。要再加上我们几个村里,那就更多了。宋大人一心为我们村子着想,没道理最后我们赚了宋大人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