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威胁朕呢! 皇帝冷笑,脾气上头道:“宋问,你当真要辞官?” 宋问道:“启禀皇上,臣自出任长安县令,半分银钱没赚到不说,还债台高筑。官员又不得行商贾之事,臣决意辞官做买卖还债!” “朕帮你还了。” 宋问摇头:“那样臣的债主就变成皇上了,还是没还啊。” 皇帝道:“宋问,朕再问你一回,你当真要辞官?” 朝廷之上,万籁俱寂。 只听宋问字句端正道:“皇上,臣恳求辞官!” “准了!”皇帝一拍桌案,直接答应了。 宋问叩首谢恩:“草民谢皇上恩典!”他身份转换得十分快! 皇帝转向萧略,勾着唇角哼笑问说:“萧将军,可也要辞官?” 萧略干脆单膝跪地行礼道:“臣为大理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的是大理朝,与当今圣上没关系。当然这点其实私下里,萧略与宋问商量过,主要是萧略辞官了,这将军府要被朝廷收回去。何况他们两人也无法离开京城,皇帝不会答应,那倒不如直接住在将军,省了卖宅子的银钱,这京城宅子可不好买。 这日早朝,朝廷上气氛实在压抑,朝臣们噤若寒蝉,早前闹着要参的人全都偃旗息鼓,老实等下了朝,赶紧走人。 这暖房,他们也就只能不要脸皮上将军府求工匠上门造。便是有了暖房,他们也不会种菜,也不去折腾,直接上将军府买。 宋问辞官还债,这当然不能写进圣旨里。 于是,最后传到百姓耳朵的里,成了宋问自觉无做官能力,只每日种地,想着干脆将官位让给有能之士,种地还是继续种的。 宋大人自己想种地,不做官,百姓当然没意见,反正每日都能在将军府见着人,跟从前做官时候也没两样。 皇帝在宋问这折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没几日就点了精兵百人日日守在将军府外,道是宋问与萧略知晓爆竹方子,怕有人对他们不利,故而排精兵护卫。 将军府门口的买卖吃食被迫停了。 萧略直接让阿五调派人手,将军府私兵暴露到皇帝眼皮底下,将整个将军府团团围住,与皇帝精兵对抗。 皇帝气得又砸了一宫殿的东西,偏偏因为先帝免死令牌,以及敌国和谈条件,不能杀、不能动! 但无妨,私兵加上精兵全围着将军府,将军府便是一个明晃晃的牢笼,萧略和宋问住在里头插翅难飞! 皇帝宽慰过自己之后,总算是熄了火气。 次年春。 将军府在宋问操持之下,处处都种上了菜。又过几个月,整个将军府,墙上爬满了花草和胡瓜藤,胡瓜藤顺着墙探出头去,好些胡瓜直接长在了外头。守卫们时不时伸手就能摘上一根胡瓜吃。
入了盛夏,花草藤蔓更是茂盛,连将军府牌匾都被挡个严实,要撩开藤蔓才能见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宋问和萧略还架着梯子,上牌匾上摘过胡瓜吃。 等到了冬日,白雪皑皑,才将那么藤蔓盖下去。又是一年春,便又新长出来,入了夏,整个将军府都被罩在菜蔬、瓜果里头…… 周而复始。 却是,这年冬日,将军府墙上胡瓜藤蔓枯黄了……百姓忽然惊觉,怎么今年将军府墙上的藤蔓枯黄了?往年宋问都会收拾了藤蔓,拿去喂猪的。对,这几年宋问还在将军府弄个偏院养猪! 百姓再一看,咦,守卫也少了……然后才发现,将军府早就人去楼空,连几日前才见过的老仆都不见了…… 皇帝派的精兵守了这些年,与阿五为首的私兵称兄道弟几年,时常他们不守几日,说是为萧略、宋问办事,去平溪村运酒,精兵也没在意,还喝过不少杨梅酒、果酒的。 年年这么几回,偏偏这年,他们一去不回了!
御史简直如芒在背,这会儿终于后悔了。他怎么就听了那么几句闲言,就参宋问了呢!这事这么热闹,其他人都没动静,就自己巴巴地参了。这会儿他终于觉出不对来! 皇帝这么说了,宋问也会看脸色,只能假装不情不愿地就把奏折往怀里一塞。这对其他官员来说,都是很严重的事情,就这么一辞官,就搞定了,简直儿戏! 某御史也跟嘴巴哑了似地,没再多说话。 朝中又站出一人来道:“皇上,既然御史参宋问给萧将军送金银,以及他在衙门却不做事,总要解释一番。近日,这件事已经弄得满城风雨,要是就这么轻轻放过,恐怕外头流言难以消弭啊。” 行了,背后的人抓着了。 萧略把杀人视线换了个人盯。 某御史顿觉自己好险捡回一条命。 宋问再次出列,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下官家贫,衙门里连个破碗都没有。下官实在没法子,只能问萧将军借了点银子,权作平日买点吃食饱肚皮。多亏萧将军仁义,下官也不是不知恩之人,自己弄了点绿豆芽,想着怎么也是个新鲜吃食,送于萧将军,礼尚往来。虽不能抵上那些银子,好歹不能叫人看清了去。” “当着是绿豆芽?”皇帝扫了御史和后头说话的这个官员一眼问,“发芽的绿豆能吃?有人道是你送过去的东西四四方方的,还用布巾盖着,这发芽的绿豆要是用布巾盖着,芽不就全被压着不能生长了?” “启禀皇上,确实是绿豆芽。这绿豆芽是无土栽培,只用水就行。具体种植方法,下官已经写下来……” 说着,宋问从怀里再掏出一本奏折来,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内侍见皇上点头,过去接了奏折转呈给皇上。 宋问继续道:“皇上,不说天下之大,只说这长安城中,富者多少,贫者多少?还有那不能温饱的,无田地的又有多少?下官近日观衙门里记录的户籍,长安城中,富者万不存十,而常年饿肚子的却是占了半数以上。这绿豆芽无土种植,便不拘田地,摆在屋里也行,家中富余的当添个菜,饿肚子的也能暂且裹腹……” 朝中鸦雀无声。 萧略望着前头站在那里,弓着身,却脊骨笔直之人,勾了勾唇,面上还是冷淡,但眼底却柔和着。 他便知道,宋问定能做个好官! 宋问又道:“并且这绿豆芽,多吃还能对症气内滞而物不行之症,绿豆本身清热解毒,绿豆芽同样如此。 那后头站出来的官员都被宋问的“胡言乱语”气糊涂了,当场质问道:“我倒是不知宋大人还学过医……” 宋问回头对着他,款款一笑道:“大人不懂,下官便不懂了吗?下官不懂,难不成太医也不懂?下官是不敢欺瞒皇上的,这大人嘛,下官便不知了。” 顺势朝着上座的皇帝拱拱手,当面黑人了! 那官员:“……” 不是,我没有!皇上,别听他胡说!第13章 近日长安城里,不止是权贵官绅,连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并且信誓旦旦、深信不疑——宋问深得圣宠。 前几日大朝上的风波,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百姓之中纷纷传言,道是原本宋问这个县令游手好闲,不事政事,还勾结武官,其心可诛。某御史将宋问告到皇上面前,非但没有被降罪,还得了赏银百两。 “听说皇上还说宋大人辛苦,命人将他手上一应事宜全分了出去,只让他将手头上之事办好便是。成日游手好闲的,手上能有什么事要办?” “这宋、状元莫不是……”那人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指了指上头。 “没听说啊,只听说他是农家子,家里穷得很。” “这勾结的武官莫不是萧略萧大将军?” “可不是。萧将军一世英名,到底是武官,没这些文官这么多弯弯绕绕,这不如今叫宋状元弄得团团转。” 有那热血的学子,不少闯到某御史家门口,直言力挺他,不能屈服于宋问,一定要继续参他,狠狠地参他。不事政事,还勾结朝臣,光天化日下公然行贿,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官,便是学问再好,也不行! 某御史一想到要继续参宋问,冷不丁就想去萧略的杀人视线,顿时觉得透心凉。他这把老骨头,老了,经不起折腾啦,别再弄出老寒腿来。 当即连连摇头拒绝道:“各位,宋大人乃一介好官啊!之前是某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幸好皇上和萧将军明察,才让宋大人继续围朝廷效命。某自愧不如啊!” 某御史经过朝廷一役,成功转成宋问狗腿子,对宋问大加推崇,连连对着闹上门来的学子说宋问好话。 这看在学子们眼里,就是这御史一点骨气都没,竟然就这么屈服权势,简直愧对他身上那身御史官府。同时也有人意会过来,宋问手段高啊,明明据说才二十岁,竟然已经用上了老臣的辞官手段…… 哼! 这日某御史这边发生之事,不知怎么的就传了个遍,倒是宋问确实有靠山,连御史都奈何不了他。 于是,转眼就有百姓找上将军府府,道是要劝说萧略擦亮眼睛不能叫宋问这个满腹黑水的人骗了,他实在不是个好人。 萧略阴沉着脸,命苟头去查,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将朝堂上之事传出来。特别是这种藏着掖着地传,显然用心险恶。 至于那些上门来的百姓,萧略也出去见了。 “我一直以为长安城里,天子脚下的百姓,就算不是哥哥满腹经纶,起码比乡野之地局限了阅历的百姓头脑清明些。” 萧略大刀金马地在府门前,分明是即将入夏时节,却是满面冷霜,“然而我很失望。你们毫无明辨是非之心,人云亦云。宋问乃我上门苦求,他才答应留下做官,而就是因为有些人的恶意,大理朝很可能失去这样一个好官!” 说完话,萧略直接拂袖而去。 闹上门来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他们对萧略这个镇守边境,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十分推崇,本来以为他是为宋问那个奸诈之人蒙蔽,但这会儿听说宋问本无心做官,是萧略上门苦求才答应的。再一联系御史那边说,皇上明察,才让宋问继续留任,这说明什么?说明宋问因为长安城里的风言风语,又不肯做官了。 这…… 长安城百姓中也确实有那脑子清楚的,当下安抚住茫然的众人,将自己的分析说了,道是萧将军说的对,他们可能是被人当成出头椽子了。 “你们关于宋大人行贿和不理政事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从他那。”有人指了指身边人。 “不是我最先说的。”那人连连摆手,手指一转就从人群里指出另一个人,说是从他那边听来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听来的。” ………… 此番过来的拢共也就不足三十人,相互一番指认,很快就有两三个人重合了,同时指认是亲和茶馆里一个店小二说的。 众人这下都觉得那个店小二有问题。 领头之人道:“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先去亲和茶馆装作气愤,吸引住那店小二。再出两个机灵点的,去打听那店小二是哪家出来的。” 一时间,聚集在将军府门口的百姓呼啦啦都走了,他们演得还挺像,嘴上骂骂咧咧的,说的都是脏话。叫旁人一看,定是以为萧略也是非不分,坚持袒护宋问,热闹了这些百姓。但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正值圣宠的萧大将军,他们只能暂时撤了,但心里不服,免不得嘴上要骂人出出气。 兵分两路。 萧略这边,苟头去查,他本就是军中负责查探消息的,加上回来京城后有意识培养,手下养着不少消息路子,因为很快就得了消息回来了。他捏着下头传来的消息,面上神情一言难尽。 “怎么?”萧略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碰不得的大石头,神色跟着严峻起来。 苟头一看就知道萧略误会了,赶紧把记录了消息的纸张递过去。 萧略看完上面的名字,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苟头无奈道:“他这是为什么呀?” 萧略:“……我去找他问清楚。” 苟头挠了挠脑袋瓜子,觉得长安城中百姓说得对,他们这些武官脑子却是不如文官啊,这事怎么就这么玄乎呢! 而去亲和茶馆那边的一拨人,也很快就打听出来店小二的来处。本就不是多复杂的消息,那店小二是城南李家掌柜的妻弟跟前得脸的小厮,至于那妻弟据说跟衙门里头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