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传到了相府。 传到了相府庶女三小姐凤倾月的耳朵里。 凤倾月与平日近身伺候的奴婢隔了一道金线牡丹幔帐。 春风自府外入室,撩动纱幔。 但纱幔外站作一排乖乖顺顺的奴婢谁也看不见凤倾月的脸色。 说不清是从几日前起,或许三日前,或许五日前—— 三小姐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话不多。 晨晚盥洗穿衣用膳,不允许任何奴婢近身。 凤倾月在那边似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吐字冷淡而清晰“说清楚,你们听说到的,与镇北王有关的所有事。” 几个奴婢面面相觑—— 凤倾离出嫁前三小姐避那性情暴虐的镇北王如蛇蝎,怎么现在关心起来了? 半晌,一个奴婢接话,吞吞吐吐“三小姐,听闻镇北王……很宠凤倾离。” “怎么宠?” 奴婢红了脸“每夜都宠,听说一夜八次。” “哦,是吗?” 奴婢从凤倾月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对,但品不明白,只能老老实实说自己听说到的,甚至添油加醋“三小姐,那镇北王声名赫赫,却也绝非是个怜香惜玉的……据说凤倾离夜夜承欢,生生断了两根肋骨!” 另一奴婢接嘴“是呀是呀,而且还有千真万确的一点,镇北王夜夜做那档子事,今日都有数日未去上朝了……那日我路过夫人房,偶然听见相爷都在谈此事!” 那边沉默良久。 良久。 久。 直到几个奴婢以为三小姐今日倦了要休息的时候,才听见三小姐似乎轻轻笑了声“好,好……镇,北,王。”
“镇北王”三个字念得极慢,像在唇齿间碾碎了一般。 几个奴婢莫名一抖,预感不详。 秦政确实没上朝。 好几天。 这不怪他,从晚十点熬到凌晨四点,一夜不睡,就算司马天擎身体素质好,也熬不住。 秦政前面强撑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就向皇帝请了几天假,回去专心熬夜了。 但大抵是他最近请假请得太多。 秦政被人请到了皇宫里和皇帝司马瑾聊天。 勤禄阁。 秦政强撑着不睡着,精神不济地进了门,行礼“皇兄。” 司马瑾轻轻放下笔,宽和笑道“阿擎不必多礼。” 司马瑾大司马天擎三岁,登基六年,治世有方,在《邪王独宠不负痴狂不负卿》上册中惨被一剑穿心,司马天擎取而代之,下册中对□□涅槃的凤倾离一见钟情,暗恋三年,求而不得,名列见义勇为十三杰其一。 司马瑾上辈子苦,这辈子也苦。 在下册,虽然司马天擎差点失去了一条胳膊、变得痴痴傻傻、被狼群咬得体无完肤、无数次出入生死之间、生吃人骨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还没了四十万镇北军的兵权,但司马瑾失去的。 是爱情。 秦政恹恹地看了一眼司马瑾,只想回去睡觉“皇兄,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司马瑾站起身来。 他与司马天擎一般高,但因长处皇宫中,看上去更文弱些,总一副宽和镇定的样子,书卷气很重。 两人同父同母。 长得无一处相像。 宣文帝笑着踱步过来,拍了拍秦政肩膀“阿擎最近身体抱恙?” “最近……”秦政想了想,委婉道,“比较累。” 秦政相当于变相承认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 宣文帝面色不变,依旧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秦政叹了口气“大概是命。” 宣文帝挑眉“命?” 秦政慨然“命运让我娶她进门,命运让我终于遇上那个我一生倾心的女人,命运让我此生都无法再逃脱那个女人的笑颜。” “……” “阿擎的意思,”宣文帝自然地揉了揉秦政额角,像年少未登基时那时一般亲昵无间,“朕是你的命吗?” 忽然想起来这门婚事是司马瑾赐下来的秦政“……” 古代世界最麻烦的一点。 屁事多。 秦政预感不好,连忙捉住司马瑾的手,捉下来又觉得不尊重,可一时还不敢放下来,干巴巴道“皇兄,没有。” 03作为系统最垃圾的特点之一 不原主记忆。 开局一本书,其他全靠猜。 在第一个世界自由自在太久,秦政忘掉了03的这个坑比特征。 所以秦政也根本不知道—— 宣文帝上次叫镇北王阿擎的时候是二十年前。 上次宣文帝与镇北王有肌肤接触的时候,是十六年前。 宣文帝瞥了一眼镇北王握住他的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温声道“阿擎不必忧心,我只是与你玩笑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司马瑾连说话都轻声轻语。 秦政却莫名其妙毛骨悚然。 秦政反思了一下。 得出因为是他没有恪守镇北王人设的结论。 03不提醒,他飘了。 宣文帝任由秦政像捧一碰即碎的珍品一般捧着他的手,倾过身来嗅了嗅秦政颈肩耳后,意味不明地笑道“阿擎还和从前一个味道。” 秦政头皮发麻。 一动不敢动。 自从认识了林墨羽,他现在看谁都像gay。 ‘03,这皇帝假的吧?’ “不是。”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您无需担心,只需完成有关于您的任务即可。” ‘行行行,你滚吧。’ 秦政决定先走为妙“皇兄,是我最近太荒唐了,我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 秦政不知道“翘早朝”该怎么表达,于是卡了一下,艰难地一个个字现编“不会……延误我应当做的事。” 宣文帝反手轻轻握了握秦政的手“阿擎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好。最近几日且在府休息一下罢。” 秦政如释重负,行过礼头也不回地窜出了皇宫。 这皇帝直接把他吓醒了。 还好。 今天早上任务已经判定完成。 所以今晚秦政不用再从凤倾离屋顶上吊下来撞鬼吓人了。 为了凤倾离躺在床上观赏,不至于吓得满地乱窜,再断掉第三根肋骨,开始夜间表演前,秦政需要拿软绸带把凤倾离稳定在床上。 到现在,听凤倾离叫了半个月,民间艺术表演家司马天擎钢铁浇筑般的身躯,已经濒临枯萎。 秦政一路枯萎。 但没枯萎到王府。 路上秦政记忆里好像睡着了几分钟。 然后现在他醒了。 醒在一处别致的园林里。 他趴在一张白石棋桌上。 秦政一震,连忙从棋桌上爬起来,向四处看。 然后大惊失色—— “我操,你他妈,林墨羽????” “不对,不好意思,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棋桌旁坐了一玄色长衫的男人,手指间转着一盏茶,修长的手指透白到近乎与白玉茶盏一个颜色,似乎能看见隽然的指骨。 男子长发间仅一根木簪。 他与林墨羽容颜有八分相似,乍一看让秦政以为是林墨羽本人,但到仔细端详时,又似乎觉出不同。 比起林墨羽女相时的凌厉,男人眉眼间更显几分陈旧画卷般的古意。 闻言,男人放下茶盏,盯上秦政双眼,许久,他像是笑了一下“我叫凤倾月,你说的林墨羽是谁?” 声音一出,秦政虎躯一震—— 女音。 这他妈是那个日日毒打凤倾离最后惨遭十三次报复、充进军妓营与男女主角环游世界的那个女二号??? 秦政艰涩问“您是……姑娘?” 凤倾月神色已如常“见笑。” 秦政坐到凤倾月对面。 感到尴尬。 按原书来说,在三人环游世界前,镇北王与凤倾月几乎没见过面,彼此互不相识。 但现在…… 他为什么在这? 秦政把语气放低了很多,生怕冒犯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一样“姑娘,不好意思,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凤倾月闻言沉默。 秦政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凤倾月慢慢露出一丝笑,语调慢条斯理,似乎还有一丝别的、秦政捕捉不到的意味“我可以告诉你。” 秦政预感好像凤倾月还有附加条件“你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前,你告诉我,你刚才叫的那人是谁。” “林墨羽?” “是。” “……” “不愿提吗?我只是好奇。” 秦政皱了皱眉“也不是。” 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问这个? 秦政从来没有揣摩懂女人的心思过,甚至上个世界的经历表明,他连女装大佬的心思都揣摩不出来。 所以这次秦政以“好奇”二字为基点,好好思考了一下。 然后得出结论 当被别人错认成另一个人时,女人肯定会好奇那个人是谁。 秦政如此一想,心下坦然,不由叹了口气“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 凤倾月垂眼不言,手指摩挲着茶盏。 一提林墨羽,秦政又叹了口气。 没想到离开那个世界,居然还有提到林墨羽的机会。 大概是缘分。 秦政吸了吸鼻子,惆怅地望向天际,像在回忆一件遗憾无限的事“林墨羽是我一个喜欢穿女装的兄弟。” 凤倾月抬眼,似笑非笑。 却依旧未言。 刚回忆起第一句话,秦政已经三连叹气,一脸忧愁,毫不掩饰的内疚“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我也一直以为他也把我当亲大哥……” 凤倾月抚在茶盏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但……”秦政露出失落,“我没想到,我们兄弟一场,最后他却想让我上他。” “……” 凤倾月冷笑,似有讥嘲“然后呢?” 秦政没注意凤倾月表情,只满心满意沉浸在他与小老弟的回忆中。 叹气连连“但我能答应上自己弟弟吗?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但我没料到,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苦苦请求,一次又一次地哭着求我,甚至还拿命救我……”
凤倾月收敛了所有表情,面无表情问“然后?”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林墨羽在我家门前,淋着雨哭着求我,我让他走,他不愿意,说这辈子只想让我上一次……我心有不忍,做出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这次听众没有回应。 但不影响秦政的兴致“我终于上了他。但我也无颜再面对林墨羽,无颜面对自己。所以尽管第二天林墨羽又哭着求我留下来,但我还是与他永远的说了再见。” “呵。”第42章 暴戾的司马王爷(3) 编完一通屁话, 秦政忽地想起, 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面前说这种话不太合适, 当下又踌躇着想亡羊补牢“我满心想着我与林墨羽从前的事,只顾得说实话,却没委婉些,说得这么露骨,冒犯姑娘了。” 秦政悄悄摸摸瞄了凤倾月一眼。 凤倾月脸色很冷。 秦政情不自禁地一抖,像做了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又偏偏被正主抓包了一样—— 其实也怪不得他,只是凤倾月与林墨羽长得太像了。 《豪门绝爱》和《邪王独宠》这两本烂书大概是一个作者写的。 明明镇北王和司徒长霆不一张脸, 凤倾离和林暖暖不一张脸,为什么凤倾月偏偏就和林墨羽一张脸? 太偷工减料了。 他看着容易出戏。 秦政这么想。 然后他也真的没再看凤倾月的脸。 东瞟瞟,西瞄瞄。 反正不看凤倾月。 一想到和他小老弟撞脸的这位女二号,以后要惨遭十三次打脸,还得被宣文帝充进军妓营环游世界,秦政心酸起来。 然后想到他因为要完成任务的缘故,极有可能需要围观凤倾月惨遭打脸及在军妓营环游世界的过程中接待路途上想上她的野男人, 秦政更心酸了。 像是要围观林墨羽被轮流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