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站的老板娘给曲婉婷捡来的几袋子易拉罐过秤，眼睛不住的往旁边帮着收拾的小锋身上瞥。 “哪有……”曲婉婷有些羞涩的应着。
她在赵东身边待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如何和外人相处，饶是已经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长达七年之久，曲婉婷还是不能事事都放得开。 “谢谢阿姨！”倒是小锋，帮着垃圾站的老板娘把过好称的一大袋易拉罐抬着放到了旁边。他放下袋子，默默的转身，角落里堆着小山一样的书本，赵锋心里痒痒的。 “去吧……想看点什么自己拿。”老板娘不止一次发现赵锋的注意力落在他们家收回来的书本上，她挺喜欢赵锋母子俩的，在他们这块儿附近有个大的垃圾场，日子过不下去捡垃圾的人比比皆是，也就他们母子俩老板娘看着顺眼点。 不说多穷，身上的衣服打了多少次补丁，这俩人永远穿的板板正正，说话也规规矩矩的，不像那些个老油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每次来卖点垃圾跟盯贼似的盯着她，深怕她缺斤少两骗了他们。 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老板娘就爱看赵锋小嘴一抿笑得腼腆的样子，比那周围那些整天只知道叽歪狼嚎的半大小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大姐，那……那怎么好意思啊……”曲婉婷觉得不妥，“你也是花了钱收回来的，不好每次都让他白拿的。” “哎呀，这有什么！那些书在书店里是宝贝，但是只要到了我这儿那都是按斤称的，说实话，还不如你这里头的易拉罐贵呢……”老板娘看也没看曲婉婷递过来的鱼鳞袋子，一根塑料绳扎了口，利落得放到秤上。 这要是换旁人，不管多费事她都得倒出来检查一遍的。被那帮子用塑料瓶装水用来压秤的倒霉东西骗了几次，她被逼得每次都麻烦的要死还是得检查一遍。 但是曲婉婷的东西她从来不检查，因为放心，特别放心！曲婉婷每次都分类整理好，比她自己整理的都仔细，冲着曲婉婷这点认真，老板娘每次都会把曲婉婷的零头给填上。 “好了好了，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老板娘把算账用的计算器收起来，从腰包里掏出几张票子和硬币：“给，今个儿就不给你抹零了！这总可以了吧？” 曲婉婷接了钱，露出带着笑意的弯弯眉眼，冲老板娘点了点头。 “小锋啊，你妈同意了！想看什么还不快点拿？！”老板娘为人爽快泼辣，说话间一巴掌拍在正撅着屁股在小山中找书的赵锋屁股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到曲婉婷的耳朵里，吓得她手里的硬币哗啦啦掉了一地。 赵锋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曲婉婷明白，赵锋最忌讳的就是躯体接触。她愣在原地，祈祷着赵锋一定不要生气。 她爱赵锋，因为赵锋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但是与此同时，她又难以抑制的害怕着赵锋，特别是那双看似温和的双眼每每平淡的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只一眼就能将她全部的心思掏出来，然后捏在手上一件一件不屑一顾得扔回到她的脚下。
预想到的事情没有发生，曲婉婷就见赵锋的身子停下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又开始了在书堆中找书的动作。 曲婉婷知道他找的是哪些书：应该是一些高中的教科书，因为她前几天看见赵锋把初三的书全部看完了。 晚上，在他们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赵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今天新找回来的书。除了必要的教科书，赵锋照例拿了几本他觉得不错的课外书。 “吃块西瓜？”曲婉婷放下为赵锋扇风的蒲扇，指了指旁边地上的瓷盆，里面是几块薄皮红瓤的西瓜。她今天卖废品有了钱，便挑着贵点的西瓜央着老板卖给她四分之一个。 赵锋合上书本，走到盆子前右手拿起一块小一点的，左手拿起一块大些的，头也不抬得往曲婉婷的方向送去，“妈，你也吃。” 漫漫夏夜，母子俩在这间别人不要的小破屋子里吃着汁水香甜的西瓜，日子仿佛并不那么难过。 “又是你小子！妈的，怎么每次有好东西都是你先捡着！”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身上背着一个鱼鳞口袋，他身后还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奔二十岁的半大小伙子。 “你给我放下！放下……听到没？！”他用木棍指着赵锋吼着，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赵锋一言不发得抱起地上被人扔掉的电视机，有些重，他常年吃不到肉的身子有点摇晃。 “大爷的，老子让你放下，你他妈没长耳朵吗？！”他像是气急了，抬手一挥手上的木棍，不偏不倚得抽在了赵锋的肩上。 打了赵锋之后，他立马就后悔了，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停在半空中，刚才的气势跟着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身子也泄了几分。 “你，你现在给我放下我今天就放过你，要不然，不然我们几个打死你……”他没有经过旁人同意，擅自把身后的几个人拉入了他的阵营，没想到身后的几位还挺给他面子，竟然敲着各自手中的木棍像模像样的附和着：“对，大哥，今天好好教训这个小子！” 他突然觉得有了莫大的底气，身板一挺，木棍一扔，冲着死死的抱着电视机漠然得盯着他的赵锋跑过去，竟然开始上手抢。 “都愣着干什么啊，过来帮我啊！”他身后的几个人赶忙准备上前，脚下刚想动弹，一抬头正对上赵锋藏在没来得及剪短的碎发后面一双神冷厉的眼睛。 几个人莫名觉得脊梁骨一阵寒意闪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片刻之后一咬牙：一个毛头小子，我们那么多人，他能把我们怎么着，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一伙人蜂拥而上，几双手全部在和赵锋的两条胳膊较劲，但是拉扯了半天愣是没有一点儿进展。 “草，老子让你他/妈/的不松手，不松手，不松手！”起初的那个人狗急跳墙，几番折腾不成，一脚从背后把赵锋踹倒在地上，紧接着穿着布鞋的脚毫不留情得开始往抱着电视机的赵锋的手上招呼。 其他几个人有样学样，只不过还是胆小一些，不敢往赵锋手上下狠劲，撒气一般往赵锋背后踢几脚也算是照顾了他们大哥的面子。 十分钟过去了，赵锋的手背被粗粝的鞋底磨出一片片血肉，渗出的血水沿着手背顺着电视机的外壳上往下流。 “大哥，要不……要不就算了吧……”见了血，几个人有点害怕。 他们平时只敢在这些靠着捡废品过活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最多图个嘴上痛快，还真的没和谁闹到今天这番田地。 “是啊大哥，不就一个破电视机嘛，我听说最近那个锦华KTV被一个大老板接手了，肯定会重新装修，到时候像这种过时了的老式电视机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你说是不？” 被叫做大哥的人一听，火气消减了不少，但转念一想：人家那么大一个KTV ，换下来那么多的电视机肯定是打包直接卖了，凭什么费时费力得扔到他们这块垃圾场里由着他们占便宜？ 这么一想，火气蹭得冒了出来，往地上啐了一口图吐沫，脚一抬又要往赵锋身上招呼。 “喂！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瞬间让中干外也弱的所谓的大哥软了脚筋，他胆战心惊得四下张望，拐角后面慢慢得走出一个人。 一米八，寸头，黑色的短袖下包裹着鼓鼓囊囊的肌肉，一瞪眼让对面的一群小喽啰瑟缩着往后退出去好几步。 “那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挺能耐啊？”明明是笑着像是和他们打趣，几个人却已经吓得腿都抖成筛糠。 “大哥，大哥，我们，我们这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对啊，我们是在闹着玩儿呢……” “玩？挺好玩啊，那这样好不好玩？”说完，抬腿把最前头挑事的人一脚踹出去三米远，让他实打实得摔成个四脚朝天。 “还有哪个觉得好玩，站出来，我来陪你们玩玩！” 哪还有人敢站出来，几个人扶着因为腿软爬不起来的‘大哥’，屁滚尿流一路落荒而逃。 “谢谢。”赵锋把黏在电视机上面的手撕下来，慢慢站起来，靠在电视机旁边缓了缓因为跪了许久而麻木的双腿，准备郑重得向救了他的人鞠了一躬。 “别别别，当不起当不起。”赵锋只低了个头，身子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人拦下：“保护祖国未来的花朵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既然他不要，赵锋也不强求，只又说了一遍谢谢，便要抱起电视机，打算回家。 “诶，你手都这样了……”那人制止了赵锋的动作，接着自己抱起了电视机：“现在天那么热，不好好处理一样伤口，当心再感染咯，我家就在附近，先跟我回去包扎一下。” 赵锋把两只手举起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还能够自如的活动，就是有点疼。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男人似乎觉察到赵锋在看他，回应给他一个看起来略显憨厚的笑，腾出一只手在他的脑袋瓜上使劲呼噜了一把。 “小子有点天赋，你家哪儿的啊，有没有兴趣来我的武馆深造一下？”第10章 第 10 章“二虎，以后你就和小锋一块。” 救了赵锋的男人名叫秦绍宇，在附近的城中村里经营着一家武馆。说是武馆，不过是他们家自建房的一楼改的，收来的也只有十来岁左右的孩子，其实更像是一个假期兴趣班。 “你好，我叫赵锋。”赵锋伸出一只手打招呼。 赵锋的手已经好了一些，现在不用绑着厚厚的纱布，表面一层血痂也快要脱落。 “我认得你，我妈总是和我念叨起你。”二虎啪得拍了一下赵锋的手，兴致很高的接着说：“我妈今天还问你妈来着，说最近怎么没见你一起陪着去我们家卖废品。” 二虎就是废品站老板娘的儿子，老板娘好几年前就离婚了，独自带着童虎生活。这小子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敦实，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不等秦绍宇嘱咐，他就热情非凡的拉着赵锋这个晚来了几天的，开始炫耀自己新学的招式，可是左右不过简单的扎马步和几下子挥拳的动作。 赵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跟着做了起来。 傍晚，课程结束，一帮小孩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有赵锋还留在武馆里。他刚从外面打了一桶水，手上拿着拖把，准备先把没有铺软垫的半边先拖了。 秦绍宇站在窗外远远的看着，并不打算进去阻止赵锋。他明白赵锋是不想欠着他的，打算用打扫卫生来回报他没有收学费的恩情。 秦绍宇四十有三，二十出头早早的结了婚，七八年过去了也没个孩子，实在顶不住了去医院一查，他老婆倒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倒是他…… 一纸诊断到了手，宣告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残酷事实。 他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家里头爸妈也难过了许久，等到一家老少觉得能够接受了，大不了领养个孩子也成的时候，他老婆直接一张离婚协议摆在了他面前。 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一个外表看上去那么爷们儿的人，愣是连最基本的爷们的事儿都做不到，秦绍宇恍然间觉得人生也就那么回事，自己不成了，没必要拉着旁人也跟着受罪，大笔一挥签了字。 两层的小楼是他没结婚之前家里头老人给他盖来找老婆用的，他倒是想给前妻，可一则老人们不会同意，二来他老婆也不要。两人当初是别人介绍的，虽然没有爱情，但是念着这些年秦绍宇对她很好，最后，她拿走了秦绍宇九成的积蓄。 剩下的一成，秦绍宇开了这家武馆。 武馆每到暑假的时候生意最好，一茬接着一茬的野小子被家长送到这里来，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拎着耳朵扔进来的，还有的纯碎是来玩的。 附近的家长把这里默认成是‘托儿所’，秦绍宇也不生气，乐得是这么个情形，每天不轻不重得教给孩子们一点儿强身健体的招式，互惠互利，两全其美。 八月末的一天傍晚，赵锋照例在课程结束后留下来打扫卫生，旁边是叽叽喳喳得拿着块抹布擦玻璃的二虎。 “小峰哥……”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语气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小峰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后天就开学了。”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