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宵抬头望着祝炎已经泛白的脸,不禁眼睛发酸,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低头看着祝炎那已经将布条染红的伤口,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他也曾这样流了满地的血,所以他知道那种冰冷的痛感,他缓过神来,声音干哑中带着痛苦,“咱俩要去医馆包扎!” “你俩再等等,我刚让你铁蛋堂哥和你大伯去找大夫了,这个时候应该快回来了。”祝老太太从自己的屋里翻出来一叠白布,催促袁宵道:“袁宵啊,快用这布给你夫君的伤口包上,这布比你衣袍的布要软和。” 如此紧要关头,袁宵也顾不上这布有多贵重了,只要能让他家阿炎不再流血,就算是绫罗绸缎他也敢撕敢用。
正在袁宵给祝炎包扎伤口的时候,齐连海快步走上前来,看了眼祝炎如今仍在往出冒血的伤口,眉头微微皱起,对着祝炎说道:“你这伤口要用力用布按住才行,不然血还会流。” 祝炎听了作势用手去按,却被袁宵抢了先,他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按住祝炎的伤口,双目无神似是在想些什么。 正当祝炎想要安慰袁宵的时候,门外祝老大和祝铁蛋小跑着进了自家后院,仔细一看祝铁蛋身后还背着一个小老头。 那白胡子小老头弓着背从祝铁蛋身上缓缓下来,咳嗽了一大阵,随即抱怨道:“没见过你们这么急的家人,我这正在家里睡觉呢,你们把我敲醒,随后又不分青红皂白背着我和我的药箱就来了这里,也就是小老头我脾气好,不然一人一个大巴掌。” 杨大夫是镇上回春医馆的馆主,因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应诊,一般都是在医馆坐诊,如今被人强行背到外面,还是有些小情绪的。 祝老大看了眼仍在处理伤口的祝炎,旋即对着那白胡子小老头谄媚笑道:“杨大夫我们也是一时着急,您大人有大量,别怪咱们,还请您瞧瞧我侄子的伤。” “是啊,杨大夫我家乖孙手臂被刀砍了,您快帮忙看看吧。”祝老太太哪有时间和他们磨磨叽叽,她直接示意袁宵将祝炎带到杨大夫面前。 这杨大夫也知道大家是急的,便不再执拗,走上前给祝炎查看伤口,如今夜黑风高,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跟着打哆嗦,杨大夫看了眼祝炎的伤口,随后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在他看见官府的衙役和已经被打趴下的王春和甄家老二时,便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抬眸瞧了一眼祝炎,“小伙子,我老眼昏花,你还是带我进屋仔细看看吧!” 其实祝炎本意是不想进屋的,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和齐连海把甄家老二收拾老实了,奈何他现在伤口越来越痛,他此时站在寒风中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正在祝炎难以抉择的时候,齐连海回头看了眼王春和甄家老二,遂即对着祝炎说道:”这样吧,我带着他们回衙门,把他们暂时扣押,明天大人升堂的时候你们再过去对峙,你现在把伤口处理好。” 祝炎站在原地想了想,发现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便点头送走了齐连海和衙门的其他人,同时也让自家阿爷,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都请了出去。 混乱了一晚上的老祝家后院,终于安静下来了,祝炎如今坐在自己和袁宵的房间里接受杨大夫的探诊,他抬头看着正站在自己身侧默不作声的袁宵,扯着嘴角柔和的笑着道:“一点都不疼,血都快止住了。” “你小子,骗谁呢,你知不知道那刀子再偏一点,就砍到你的手筋了,手筋若是伤了,你以后力气活儿就别想干了,一到下雨阴天你还疼得要命,到时候有你受的。”老大夫被祝炎那吊儿郎当全然不在乎的心态气得倒吸一口气,随后看了眼在场的大家,“这伤口我碰见挺多回了,就算是铁骨硬汉那也有疼落泪的,像这小子笑得一脸不在乎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杨大夫说完,老祝家全家都没了声音,纷纷看向祝炎,有满眼愧疚的,有心疼担忧的,祝老太太则捂着自己的心口处看了眼脸上已经全是汗珠的祝炎,很是着急的问道:“那杨大夫我孙儿现在的伤势如何啊?” 杨大夫察觉自己这话好像吓到这家人家了,又主动解释道:“这小子伤口虽然深了点,但幸而未伤到筋骨,我一会儿帮他处理伤口再包扎上,同时注意这手臂一个月之内不要再做重活,而且还要避水,再配上我家的药,一个月就能恢复完全。” 袁宵站在祝炎旁边听了更是呼出一口气,对着祝炎说道:“还好阿炎没事,不然我……” “这跟你没关系,袁宵。”祝老太太在祝炎开口之前抢着说道:“阿炎是你夫君,他不护着你,谁还护着你?要怪只能怪那个杀千刀的王春。” 杨大夫在听着大家说话的同时,把自己药箱里的药和其他用品都拿了出来,看着这一家人,笑着说道:“小老头我诊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们这么和气的人家,大伯为了侄子跑了那么远的路,都没吭一声,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个什么人家,如今看了也便知道了,这是户好人家啊!” 杨大夫说完就开始给祝炎上药,在上药的过程中,老祝家的每个人都屏息凝气,生怕因为自己的声音耽误了杨大夫对祝炎的治疗。 半个时辰过后,杨大夫终于给祝炎上好了药,并包扎好了伤口,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布帕,擦拭着自己脸上因紧张而不断出现的汗珠,写好了方子,适才松了一口气,对着祝炎和大家说道:“这药过一会儿就不疼了,我开的药一天三次用水煎服,家里若是有余钱,就给他每晚熬锅鸡汤,鸡汤补元气,这样更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好好好,谢谢杨大夫了,我让我家小子铁蛋儿在把您背回去!”祝老大见杨大夫要走,忙不迭跟上前送人。 那杨大夫一听祝老大又要让那猛汉小子背自己,矍铄的双眸里充斥着恐慌,他连连拒绝道:“不,不劳烦了,你家小子再背我回家,我这老骨头明天就起不来了,你跟着我送我回去就成了。” “好嘞!”祝老大和祝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去送杨大夫。 ** 在祝炎处理好伤口后,家里人怕耽误祝炎休息,纷纷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祝炎则对着仍站在地上不敢上来的袁宵,轻声催促道:“袁宵怎么了?要睡觉了。” 袁宵抬起头看了看正注视着自己的祝炎,嘴上嗫嚅道:“是我不好,阿炎若是不为我挡刀就不会受伤了。”
果然一切如祝炎所想的那样,袁宵又因为自己的事难受了,他长呼出一口气,用没有受伤的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定定的看着袁宵,“袁宵,你过来。” “唔?”袁宵抬头看了眼祝炎,随后快步走到祝炎身边,与祝炎一样坐在了火炕上,他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见祝炎许久未说话,便抬头看向祝炎,刚好与正在观察自己的祝炎四目相对,他眼里渐渐有了水雾,声音也是异常柔软,“阿炎,你,你会因为这个厌烦我吗?” “嗯?”祝炎疑惑的看了眼袁宵,不懂袁宵在说什么,仅是用自己的话继续说道:“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如果讨厌你,我为啥还要替你扛刀?袁宵你知道当时我替你挨刀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此刻的袁宵很想知道祝炎的内心,他侧过头认真的看着祝炎的每一个表情。 祝炎用手摸了摸袁宵的脸颊,随后笑得一脸满足,“我当时就在想,真是太好了,我保护了你,你没有受伤,说真的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会这样想,当我受了那一刀时,我就在想肯定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让我这么勇敢,因为你是比我生命还要重要的宝物。” “宝物?”袁宵眼里泛着泪花,本来欲哭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一滴眼泪随着他的笑容落了下来,砸在了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没错,是宝物,是我愿意用生命保护的宝物。”祝炎柔声说着情话。 袁宵那头听得脸红心跳,他主动靠在祝炎的肩膀上,小声说道:“阿炎也是我的宝物。” “所以说我的宝物,你是不是该为我做点什么?”祝炎单手把袁宵拢入怀里,用脸颊摩挲着袁宵的发顶。 袁宵被祝炎哄得已经不再自责,眼睛明亮的看着桌案上的蜡烛,脆生生的回答祝炎道:“嗯,阿炎你让我做啥都行,只要你想的我都会做。” “嗯,我让你现在帮我脱衣服,陪我睡觉。”祝炎说着就在袁宵的头顶印了一个吻,缓缓说道:“我现在有些困了,想睡一觉,明早咱们一家还要去衙门。” 袁宵恋恋不舍的从祝炎怀里起来,向祝炎讨了个吻后,适才乖巧的帮祝炎脱衣躺下。 刚躺下的祝炎,因为自己这一天下来,太过疲惫,以至于他一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独留袁宵正着一双满是光芒的眼躺在祝炎身侧,静静观察着祝炎的睡颜,缓缓闭上了双眼。 注定是个磨人的夜,袁宵并没有陷入安眠,而是深陷噩梦中无法自拔,梦中的他才刚刚六岁,在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下,他却被饥饿和寒冷苦苦纠缠。 那时因为家中父亲不喜欢小哥儿,所以从来就没有让袁宵上过饭桌,每天都是想起来了,就给自己一口饭,想不起来自己就只能上外面找吃的了。 可是现在正是冬天,山上能吃的东西都没了,小袁宵已经饿了一天了,他被逼无奈只好迈着小短腿悄悄溜进了厨房,在厨房的菜盆里发现一个被人咬剩下的玉米面馍馍,他因饥饿而变得无神的双眼,在看到那个残缺的玉米面馍馍时,立刻有了光彩,他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迅速把玉米面馍馍揣入怀中,拔腿就跑。 奈何却被他的母亲,周彩凤撞了个正着,袁宵警惕的把自己怀里的馍馍往里推了推,生怕被周彩凤发现,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怯生生的盯着面前毫无表情的女人。 “谁准你来厨房的?”周彩凤冷着脸俯视如今已经瑟瑟发抖的袁宵,眼尖的发现了袁宵怀里的东西,蹲下身子把袁宵按倒在地,不顾袁宵的反抗把袁宵怀里的玉米面馍馍抢了下来,怒骂道:“你还敢偷东西了啊,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让你爹发现,你娘我又要挨打,我自从生下你,没少挨你爹的打,怎么你还不懂事呢!” “可是,娘我饿,我想吃馍。”袁宵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脸,目光仍然放在了周彩凤手里的玉米面馍馍上,被寒风吹的打了一个哆嗦,颤抖乞求道:“娘,我以后听话,你给我馍吧!” 周彩凤斜睨一眼袁宵,转身就把玉米面馍馍放回了原处,拎着袁宵走出了厨房,随手把袁宵扔在雪地里,狠狠道:“想吃馍可以,你没看见这外面下雪了?你啥时候把雪扫干净,我就把那个馍给你。” 袁宵从地上起身,抬头看了眼周彩凤,迈着小短腿,抱着扫帚吃力的扫起了雪,袁宵从小就因吃不饱饭,身高体质远远不及同龄的孩子,再加上这两天他饥寒交迫,没一会儿就靠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昏睡过去。 这景象正好让刚从里屋出来的周彩凤撞见,她上前踢了踢袁宵,见袁宵正开了眼,冷嘲热讽道:“还挺会偷懒,你今天别想着吃饭了!” “娘,我没睡着,我不是故意的。”袁宵“唰”的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拽起周彩凤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娘,我饿。” 周彩凤厌恶的瞥了眼袁宵,恨不得想要把袁宵掐死,只要袁宵活一天,她的丈夫袁大钱就会因为自己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小哥儿而暴打自己,村子里上上下下更是嘲笑自己不会下蛋,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袁宵的错! 思及此,周彩凤发力就要甩开袁宵的纠缠,却不料自己一个用力过猛,把袁宵直接甩飞,直接撞在了对面石桌的桌角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疼痛,袁宵突然觉得饥饿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忍了,他用手摸着自己那血流不止的额头,看着洁白的雪地渐渐被染红,那种冰冷的痛,好像要把他所有的力气抽光,他再也忍不住的倒了下去。 就在袁宵快要闭眼的时候,他就听到自家奶奶对着周彩凤的痛骂声,“你个贱人,你打他就打了,咋还挑脑袋和脸打呢,这以后让人看出来,不就说咱家不仁义了。” “娘,我没想过他这么轻,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袁宵耳边的对话越来越模糊,直到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本能的侧过头去看如今仍在沉睡的祝炎,察觉刚才是一场梦境,这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的肚子上传来的重量,这才发现祝炎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肚子上,他苦笑一下,把祝炎的手拿了下来,小声嘟囔道:“难怪我会做噩梦,原来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