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柳含文第一次被分食。 穆寒才的手微微收紧,忍住突然的头疼,脑海里闪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他穿着华服,胖嘟嘟的小脸崩得紧紧地,眼睛却一直好奇地盯着另外一个小汉子看。
柳含文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第二次见面时,他偷溜出来买糖葫芦,正好被我碰见,他没带银子,身旁又没有小厮,手里拿着糖葫芦也不能走,我替他给了银子,他说.....” 本小爷从不欠人情,看你这么大方,长得又这么好看,我就勉强应下你的情,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我的正夫! 小汉子一边肉疼地让他吃下头一颗糖葫芦,一边盯着他说道。 穆寒才闭上眼,脑中一阵阵抽痛,柳含文一抬眼便看见他痛苦的神情,“你怎么了?” 穆寒才睁开眼,看着担忧的柳含文笑了笑,“老毛病,没事儿。” 他将靴子放在一旁,然后伸出手抱住柳含文,“我靠一靠就好了。” “胡说!”柳含文拉下他的手,起身叫道,“少兴!快去请大夫!” 穆寒才没拦住,也拦不住。 邱少兴也不管是谁看病,请来了京都最好的大夫,柳含文做世子的时候对方曾给安王妃看过病,是个医术很高的大夫。 老大夫伸出手按了按穆寒才的后脑勺,“这是好事,这么多年了总算开始疼了,你多刺激一下,最后一点记忆便能回来了。” 柳含文一愣,等邱少兴把大夫送走后,他才看着穆寒才,“你们认识?” 穆寒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柔声道,“我说过是老毛病犯了。” 柳含文垂眼看着他,看得穆寒才不自在地别开眼,最后求饶道,“是我错了。” 柳含文双眼一眯,“怎么错了?” 穆寒才清咳一声,看了他一眼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受过伤,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混乱,有些事也不怎么想得起,师傅当年请刚才那位大夫替我看过,恢复了七七八八,却还有些事没记起。” 见柳含文没说话,穆寒才不得不继续,“刚才,我记起了你说烤鱼的那件事。” 听到这里,柳含文攥紧他的手,“当初你可在逗我?” “没有,我只是记不起什么时候你喜欢我,我就算说明自己的身份,你也不信的。” 柳含文微微一叹,最后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真是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了。” 穆寒才轻笑,将人抱住,“这说明我们真的有缘,你即使换了一个人还是与我遇见了。” “当年你怎么暴毙的?” 穆寒才揉了一把柳含文的脑袋,缓缓道,“当年......” 当年边关告急时,穆寒才刚满八岁,皇帝下旨让镇国大将军去边关抗敌,临走时,大将军将他抱在怀里,沉声道,“为父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一定要听你母亲和祖母的话,做个好男儿,别辱没了将军府。” 小小的他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他只知道父亲这一去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于是他牵着将军夫人的手,使劲儿点头。 与大将军一块儿出发的还有他的二叔,也就是将军的同胞兄弟朱成铭。 朱成铭与大将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老太君和穆寒才,即使是将军夫人也有些分不清。 “我父亲一走就是三年......” 大将军身负重伤,为了军心不乱,皇帝这才让他先回来养伤,大将军能回家自然是好事,可对将军府来说却是一喜一悲。 因为大将军虽然回来了,可将军府的二老爷朱成铭却牺牲在战场,回京路途遥远,大将军只能抱回一盒骨灰,朱成铭尚未成亲,并无子嗣,丧事也没大办,不是因为不想办,而是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有心思去办。 皇帝盯着,百姓看着,大将军还重伤未愈。 说到这,穆寒才闭上眼,“可谁又知道,那盒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二叔,回来的大将军也不是我父亲。” 柳含文一震,双眼闪过震惊,“你是说?” “没错,死的那个人才是我的父亲,回来的是我二叔。” 朱成铭与大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将军夫人与小叔也没有过多接触,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两人到底有什么差别,她只知道丈夫的胸前有一颗红痣,那红痣和穆寒才脚背上的一模一样。 而朱成铭回来时胸前红痣的位置被箭刺穿,伤好了后也只留下一块疤,所以将军夫人当时并没有怀疑。 可穆寒才和老太君却不一样,一个是大将军的亲儿子,一个是大将军的亲娘。 “不管他怎么装,怎么像,我都能感觉到他和我父亲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怀疑,并且时时刻刻都盯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偷偷瞧见祖母用拐杖打在朱成铭的身上,哭骂道,“你糊涂啊!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且不说欺君之罪,咱们将军府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笑柄不说,你大嫂也会被千人辱骂啊!” 嫂子和小叔成夫妻,简直是...... 朱成铭跪在地上,垂头,“娘,我们别无选择,谁都可以死,大哥不可以!他必须在,稳住军心是他,保护将军府的也是他,所以死的只能是朱成铭!” 穆寒才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那些话他都听懂了,也证实了回来的确实不是自己的父亲,惊慌之时他被发现了,朱成铭将他关在祠堂里,以犯了错的借口让他不能见任何人,其中就有将军夫人。 他不知道在祠堂里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叫,怎么喊,都没人开门,直到有一天,老太君打开祠堂门,摸着他瘦巴巴的脸垂泪道,“孩子,你能守住那个秘密吗?” 他一把拍开老太君的手,眼中带着恨意,“您为什么要帮着他!” 老太君浑身一颤,正要说话朱成铭就来了,他一把将穆寒才敲倒在地。 “娘,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成铭,他是你大哥唯一的孩子啊!” “.....对不起。” 穆寒才迷迷糊糊只听见这么几句话,等他清醒时,祠堂的火势逼人,他迷茫的站在大火中间,横梁砸下来的时候他没避开,万幸只撞到了脑袋就被师傅救了。 师傅将他武功,请大夫治他的伤,渐渐地他记起了那些事,一心想要报仇,却被师傅拦着。 “你现在去简直是以卵击石。” 穆寒才很不甘心,可他也清楚师傅说得没错。 在他终于达到师傅的要求后,才与师弟薄文欢回到京都。 “我到京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母亲。” 将军夫人不是傻子,先是孩子不明不白的死在祠堂,后来又是将军若影若离的冷落,甚至老太君也不愿意他们夫妻同屋,而是给大将军纳了不少妾。 可日子毕竟是长久的,朱成铭喝醉了就与将军夫人春宵一度,就那么一夜,将军夫人有了身孕不说,也让将军夫人知道了那个秘密。
夫妻之事丈夫的喜好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一夜将她刺激了,也将老太君刺激了,老太太缠绵病床半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 可将军夫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生下了那个孩子,也就是朱成武。 “每逢初一十五,她便会去宝光寺烧香。” 穆寒才盯住那个机会在寺庙的后院“巧遇”了将军夫人。 他与大将军的容貌并不像,他像极了将军夫人的哥哥,所以就一眼,将军夫人便认出来了。 “她不认我,”穆寒才将脑袋埋进柳含文的脖子里,“也让我不要报仇,还说给我几万两银子,让我安生度日,以后也别去找她了。” 柳含文紧紧地抱住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将军夫人的话将穆寒才脑中最后一根弦绷断了,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险些成了废人,师傅大怒,将他关在谷中一年,去世时立下遗嘱,让他放下一切去山中做也猎户,等他什么时候平静下来什么时候才进京都。 “到那时,你想做任何事,师傅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怪你,寒才,你既然舍弃了将军府的名字,你就是穆寒才。” 这一夜,柳含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在穆寒才的床边坐了一夜,而特意过来盯着他们的柳含书也在外间坐了一夜。 坦诚相对后,两人的感情更好了。 柳含文也让花雀带一些鸟儿去将军府盯着。 “你打算怎么办?” 穆寒才收起剑,看了眼修剪兰花的柳含文,“你说,朱成铭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他会怎么办?” 当年祠堂失火,烧得一干二净,里面还有几个丫鬟小厮的尸体,可烧得太惨,尸体都裹成了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人。 柳含文放下剪刀,看着面前的兰花,“会杀了你。” 穆寒才手里的剑闪过一道亮光,他微微抬眸,“是吗?”第91章 太师夫人见不得玉琪, 府里上上下下明面上虽然没说, 但是大伙心里都有一把秤, 小厮脸色难看地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 他看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玉琪小声道,“侧夫, 起来吃点东西吧。” 玉琪心里烦躁, “不知道动手扶我?!” 小厮抿了抿唇,放下食盒过去将人扶起,可当玉琪看见食盒里面的东西后,顿时怒道, “这是什么东西!” “清、清粥.....” 玉琪一把将食盒扫在地上, 眼神阴冷地看着那小厮, 小厮连忙跪在地上,哭道,“侧夫, 现在各个院子都在看咱们的笑话, 老爷夫人也任由他们作践咱们, 少爷又不在, 咱们只能忍了。” 玉琪气得浑身发抖, 偏偏院子里还传来尖叫声, 小厮的脑袋垂得更厉害了,“是那些乌鸦.......” “滚蛋!” 玉琪觉得自己现在的局面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都失控了, 什么都变了! 柳含文可不管玉琪有多难过, 他正听花雀汇报将军府的事儿。 “那个大将军是个挺正直的, 不管是对下人还是手下的兵都很仁义,将军夫人不常出府,信佛,至于朱常武也不像外面的人看见的那样是个废物,他很聪明,而且武功也不低。” 柳含文摸了摸花雀的脑袋,眼中闪过沉思。 朱常武是朱成铭唯一的骨肉,他好不容易替代了大将军,又除掉了穆寒才,自然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养成废物。 现在朝廷一片混乱,边关都是那样的情况,他们父子必须藏拙。 “将军夫人与那朱常武的关系怎么样?” “极好,疼得不行,”花雀道。 柳含文眼中闪过讥讽,“盯着他们,我要知道他们私底下是不是在招兵买马。” 薄文欢笑眯眯地从马车上下来,他看着柳含文与穆寒才,“靖王给了我回复,他可以保住我们,但咱们得有让他出马的本钱。” 柳含文看向身旁的人,穆寒才冷哼一声,“那就放榜后再去找他吧。” 若连状元都考不上,靖王是绝对不会和他们合作的。 放榜这天,起得最早的是柳含文与邱少兴,邱少兴紧张地不行,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儿,对柳含文道,“这雨太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还是我去看吧。” 书房门被推开,一晚上没睡的柳含书出来了,“这么大的雨,我想榜文不会贴出来,而是传到青风阁中,我记得公六三年的时候,这样的大雨榜文就是如此做的。” “既然这样我就去青风阁等着,”邱少兴说完便兴冲冲地走了。 柳含文看了眼紧张的柳含书,“大哥,你真不去?” 柳含书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转身往书房走,“真考上了也会有人来报的。” 每个考生都写下了京都暂住的地址,就算是人走了,也会有信差找到籍贯之处报喜的。 穆寒才打开房门时正好听见这话,他微微挑眉,走到柳含文的身边,“雨大,进屋吧。” 用了早饭后,雨不但没停反而更大了,樊诺和樊大哥夫妇找了过来,樊大哥的眼底带着青黑,一看就是和柳含书一样,昨儿晚上没睡好。 “我猜你们也没去,”樊大哥一屁股坐在柳含书的身边,语气忐忑,“你有底吗?” 柳含书看着对面冲他笑的樊诺,也不看他未来大舅公,“有。” 樊大哥:....... 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邱少兴回来,常宇涵都急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要不咱们去看看?” 樊大嫂也是心神难安。 “主家,荆家来小厮了!说是来报喜!” 守门的下人哒哒哒地跑进堂屋,对柳含文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