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经过再一次的NG，叶维林不得不喊了停，“薛雯，你过来一下。” 薛雯心里也不好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节进行到这时，她老是反应出错，前面笑场还好，后面几条全是表情不自然导致。 她已经能够预想到叶维林接下来会怎么指责她，或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给她剖析一通剧本精要和女主心境，这些都是她经历过的，不过…这种对大多数新人适用的招数，对她是没多大效用的，毕竟她现在已是习惯片场的老手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叶维林并没有这么做，他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是朋友间平等的交谈。 “剧本你看完了吗？”他问。 “我是女主，当然看完了。”薛雯有些气恼对方质疑她的专业性。 “那你觉得这个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叶维林再问。 薛雯张口便想说是喜剧，可话到嘴边，不禁又咽了下去，她想到了故事结尾，略一停顿后，才不确定地道：“是悲剧吧。” “是吗？”叶维林也没多说，只反问道：“你不觉得剧本里的一些内容很可笑吗？” 薛雯被叶维林的问题绕得有些晕，可仔细一想，才明白起来自己为什么频繁地NG了。 的确，剧本里的人物对话场景都非常的可笑，为了营造出这种喜感和荒诞感，里面充斥着不少当下流行的恶搞梗与网络语言。 比起常见的微电影，它更类似于网络恶搞的视频集锦，例如近期在网上大火的《万万没料到》、《报告BOSS》等，它们火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非演员极尽夸张却又极度自然的表演方式，恰好与拍摄内容契合得天衣无缝，如果这种表演方式让专业演员来诠释，非但不会演绎得更好，反倒有种矫揉造作的意味。 这无关演技，而是得能自由转换“真”和“演”之间的一个度。 想通这点后，薛雯郁闷的心情缓解不少，她知道接下来可能还会NG几次，可一旦对症下药，有意识地去模仿这种表演方式，应该会比刚才顺利。 “我休息好了，继续吧。”她微微一笑道，语气比起之前的焦躁多了几分沉稳，看向叶维林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佩服与诚恳。 然而接下来的拍摄，却远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令人挫败的。 她的眼神、表情、动作，乃至她的一切，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有好几次，她都感受到了极度的尴尬。 她的单人镜头还好，但只要与其他配角和龙套搭戏的时候，她就得NG好几次。 就这么拍了半个多小时后，叶维林终于喊了休息。 他冷着脸，没有看薛雯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在摆弄着两台摄影设备，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离他远远的。 薛雯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才咬着牙，主动上前搭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已经尽力了。”她说出这句话后，心底的煎熬达到了顶点。 叶维林冷冷地盯住她看了好一会，才道：“你该庆幸你没浪费胶片。” 微电影拍摄一般都是采用数码录制的方式，也只有对画面感要求非常高的文艺片或是大制作电影才会使用成本昂贵的胶片，而胶片有着数码无法比拟的质感，也意味着这部电影的卡司一定豪华，只有出色的演员才配得上胶片电影。 叶维林的言下之意，薛雯瞬间就明白了。 她气得脸色通红，却又毫无办法，忍了又忍才不至于用过于尖锐的语气回道：“那叶导给我说说戏呗。” 叶维林笑了，但他眼神却毫无笑意：“还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那几个问题，你看人的眼神，以及你与他人的交流都过于自我化。” 由于近年来影视文化的蓬勃发展，演员的表演技巧也与时俱进地更新换代着，像薛雯这种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在初学表演时，为了效率，通常都有一套模板，例如，高兴时，大多数人的眼睛微眯，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身体向前倾或向后仰，精细点的人甚至会计算每个部位的角度。 这种模板，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下的拍摄要求了，这种表演方式倒也不能说不好，毕竟模板也是脱胎于科班的表演课程，只不过精简了许多，也能算做专业。 演员采用怎样的表演方式，叶维林通常不会去苛求，也不会因为薛雯表演的是模板套路而反感，但很显然，薛雯的表演方式与整个片场格格不入，这就影响到拍摄进度了。 在昨天薛雯与尹蓝对戏时，叶维林就看出来了。 薛雯这种表演模板，对于搭戏的都是专业人士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不幸的是，叶维林请的剧组演员大多都是影视城常年跑龙套的，大众自己摸索出来的表演是很野性的，甚至魔性的，表演画风都不一致，画面如何能融洽？ 更何况，也是刚才那个问题，电影题材本身是荒诞的，还带有当下网络的恶搞元素，依照套路按部就班地演，就算把脸部表情扭曲到极致，恐怕效果都不如一个普通人的临场反应。 这也是一些演员，参与网络爆红恶搞剧后，喜剧效果就大打折扣的原因。 因此，叶维林昨天建议薛雯多观察一下和她有对手戏的人的眼神和动作，随机应变地做出反应，就能减少这份不和谐。 “自我化？”薛雯有些不解，但她也是个机灵的，想起了昨天对方的建议，一瞬间醍醐灌顶，她越想，就越觉得叶维林说得一点没错，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对方的年龄明明比她还小，为什么拍起电影来，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专业性都比一般的导演还要老辣？第23章 杀青宴 为了节约成本，叶维林在保证质量的同时，尽可能地压缩拍摄时长。也许是导演给予的压力，也许是众人被这完全迥异于其他微电影作风的架势给唬住，总之，一干主演群演都卯足劲地争取一次过，除了拍摄初期的几天磨合外，后面拍摄之顺畅，让叶维林都意想不到。 杀青那一日，惯例得请全剧组的人吃顿饭，早在前两日，傅戚就安排好了，晚饭在市中心的一家知名五星级酒店解决。 这间星级酒店的安保系统是出了名的强，是许多来首都的明星艺人下榻首选，再专业的狗仔跟拍也只能拍到目标出现在酒店门口的那一刹，当然，相对应的则是酒店高昂的消费。 傅戚选这里开杀青宴，绝不是因为经费太多花不完，恰好相反，是为了节省这一笔费用。 因为这家酒店老板的儿子，刚好是他的发小。 傅戚订下的是三楼的‘绿野芳踪’厅，墙面、地板与挂饰无一处不充斥着浪漫清新的田野气息，连桌面台凳都搭配得十分讲究，整个大厅被布置得像在国外风景宜人的庄园里，典雅闲逸。 知道内情的叶维林暗地里递给傅戚一个‘做得好’的眼神，而不明内情的剧组成员们各个都被导演的财大气粗给震惊了。 叶维林与傅戚都不是擅长交际的人，场面话说了没几句，就招呼着上菜了。 剧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共三十多人坐了三桌，叶维林那桌全是剧组重要人员，例如挑大梁的薛雯、男主演尹蓝以及几个负责剧务管理的人。 “老实说，这部微电影拍得都不像微电影了，感觉都像拍那种上院线的片子了，拍完我都不敢相信你们还是在校生。” “就是！老刘的话也就是我想说的话，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哈哈哈。” “还别说，当年……” 叶维林只微笑听着，并不作太多回应，电影拍得如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对方也是想找个机会恭维他而已，也只有小孩子才会把这种话当真。
这边聊得兴起，那边也不落人后，薛雯看了眼身旁坐着不动的少年，端起杯子便碰了过去：“你演得挺好，在你这个年纪挺难得的，你是有意向往演员这方面发展吗？” 叶维林旁边就坐着薛雯，她对尹蓝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不由暗自留神，想听听对方怎么回答。 尹蓝反应很快地端起了被碰的酒杯，落落大方地回道：“我演的好，那是薛姐带的好，谢谢姐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如果以后演戏都能遇上像薛姐一样好的人，谁不想当演员？”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肉麻，可偏偏尹蓝年纪不大，长得又好，半开玩笑半真诚的语气拿捏得当，硬生生没让人听出半点虚假。 一向理智的薛雯被这几句还算不上是甜言蜜语的话哄得心花怒放，本来在片场因对方几次压她戏的敌意也霎时间烟消云散，她笑着端起酒杯，正准备再干一次，却无意间瞥见叶维林偷觑这边的视线，回想起拍摄期间她所受的煎熬，一个恶作剧的想法突然就浮上心头。 她忽地端起酒杯，面向叶维林站了起来：“叶导，你拍戏时都绷着个脸，我们在片场都不敢跟你开玩笑，连说句话也战战兢兢，现在戏都拍完了，大家说要不要让叶导表演个项目？” 薛雯这番举动早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众人对这个年轻导演的本事大多都很敬服，但叶维林有个特质，就是明明不过二十来岁，言行举止却没有他这个年龄段的影子，这种反差常常激起别人逗弄的心思，想着如何才能撕下这位年轻导演故作成熟的装扮。 可在片场，导演最大，谁敢没事去撩他，而现在嘛，都已经杀青宴了，还有什么玩笑不能开开？ 于是乎，薛雯的话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热烈反响，就连傅戚都在一旁鼓掌起哄，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 叶维林也只好摸摸鼻子，自力更生地挣扎道：“不不不，我之所以读导演专业，就是因为对表演怯场，否则我就跟你们是同行了！” 话音刚落，就遭到傅戚毫不客气地拆台：“他撒谎，你们叶导上学期是表演系的第一名，转系时，表演班的老师都在惋惜这么个好苗子怎么就跑去读导演了。” 这话更加引起群情汹涌，叶维林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才道：“那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不行！” “这项目太普通了，导演坑人啊…” “就是，必须玩点刺激的！” 在这气氛正好，酒意正浓之际，众人纷纷表示拒绝这个极其普通的表演项目。 “大家听我说，我有个想法，就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薛雯脸上的笑容灿烂，语气更是愉悦：“先罚叶导喝三杯，然后拿东西蒙住他的眼睛，再找个人推他转几圈，停下来后叶导伸手随便一指，指着谁，谁就跟叶导喝交杯酒。” “好！” “这主意不错！” “……” 叶维林这一桌坐的都是些酒桌常客了，对这种酒桌游戏更是心照不宣地起哄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有人替他应允了。 事情发展到这，叶维林都有些始料未及，一般杀青宴大家都会比较放松，他也做好了被调侃恶搞的心理准备，可让他想不到的是，挑事的不是久经沙场的老滑头，而是薛雯这个小丫头。尽管这游戏他不是很感冒，但也并不如何为难，他也就爽快答应了。 皱眉喝下几杯白酒后，叶维林就被起哄的众人蒙住了眼睛，大家纷纷解下领带丝巾等，别说眼睛了，整张脸都围了好几层，将好端端一个俊美青年绑成了木乃伊，引得几乎所有人都笑了。 “等我来推他！” 傅戚的跃跃欲试的声音传入叶维林耳中，他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拒绝道：“我自己转！” 生怕有人趁乱作怪，叶维林又再次强调：“如果你们再推我，到时指着谁我不认数啊！” 说完，他便径直转了起来，一圈，两圈，三圈……直到他转到第六圈时，他才慢慢停了下来，而此时，稍微年轻些的女子都被众人推的远远的，围在叶维林四周的，几乎都是些膀大腰圆的男人。
但叶维林就像是个嗅觉灵敏的猎人，他停下后，很精准地将手臂指向了包围圈里唯一的空隙，而空隙的后方正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雯。 薛雯偷笑的嘴角瞬间僵住了，她瞪着对方，十分怀疑是对方作弊了，但这种酒桌游戏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只有认栽了。 她正郁闷着呢，余光却瞥见身侧一道身影，原来是尹蓝在不知不自中站得离她近了些。 而叶维林的手臂，虽然指的是她这个方向，但指尖的位置却正是在她与尹蓝之间。 薛雯一把抓住尹蓝的手，将他推上前，笑道：“看来叶导要老牛吃嫩草了！” 面对薛雯明显拿他来当挡箭牌的举动，尹蓝倒也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站了出来。 结果虽然出人意料，但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