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出来。 两人沉默着走到尹蓝奶奶的病床前，当年那个还算精神的老人，现已经灯枯油尽地躺在那，她的双眼没有了焦距，睁得半开，可胸口还有些许起伏。 看到尹蓝，她的眼睛仿佛睁得大了点，但细看，还是半睁半闭着。 尹蓝呆若木鸡地站着，说不出话。 叶维林忍不住悲伤，他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轻轻唤道：“大娘，还记得我吗？” 他其实不比尹蓝大多少，按理说也应该叫奶奶，但当时见面，他叫的就是大娘，最后当然也得这么叫。 老人的眼珠微微转动，明明毫无焦距，却仿佛透出一股不舍。 她的双眼就这么半睁半开的看着两人，心电图都已经停了，却仍然没有闭上。 叶维林拉过尹蓝，让他对老人说几句话，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奶奶”。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似是舒展开了一些，但那双眼却一直没有闭上，无论尹蓝和叶维林怎么去摸，她都是直直地看向两人。 叶维林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再度将手盖上老人的眼，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会照顾他。” 这次他将手拿开，老人的眼已经闭上，神色也比刚才安详不少。 尹蓝终于痛哭失声，他趴在床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周围的医生和护工都赶紧走上来，将两人拉走，毕竟这里还有其他的重症病人。 见尹蓝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叶维林也只有帮他将老人的其他后事办好。 老人一生以捡垃圾为生，没有其他亲戚好友，后事处理得非常快。不到几天，叶维林连墓地都选好了，选个日子把骨灰下葬就行了。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开始考虑尹蓝的去向问题。 他咨询过律师，这具身体目前二十一二岁，是符合监护人身份的。可唯一麻烦的是，他的户籍在港岛，办相关证件需要两地的一起，但基于原主的身份背景，估计不可能同意他收养尹蓝。 之前尹蓝主动找上了他，表明十六岁以上有民事能力的可以不需要监护人，让他不用为难。 直到有天他去尹蓝家找他时，才发现屋子都被拆掉一半了，芦苇巷早就面临拆迁，尹奶奶一死，就有人上门来催迁。 尹蓝无处可去，他又不肯去麻烦叶维林，这几天都睡在砖块搭起的床上。 叶维林想起在老人临终前所作的承诺，不由叹气道：“你暂时跟着我吧。”第31章 同居 既然带着尹蓝, 那叶维林就不可能再住回学校, 同样也不想麻烦傅戚, 于是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单身公寓, 一房一厅独立厨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维林买了一张折叠沙发床, 放在客厅, 作为尹蓝暂时的床位, 他则住在卧室，毕竟专业相关，需要更多的隐私空间。 尹蓝刚住进来时，叶维林还有些不习惯, 前者不同于傅戚, 不仅年龄上有差距，连背景阅历以及兴趣爱好都相差甚远, 以至于常常相对无言, 颇为尴尬。 但住久了, 叶维林就越来越习惯了, 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生活。 前生今世两辈子, 叶维林都没有学会做饭，他在这方面似乎天生就苦手，即使后来在国外，也没将他逼成厨艺达人，反倒是入境随俗, 跟着老外顿顿洋快餐。
重生后，除了在港岛那几天的饮食还过得去外，来到学校就是吃饭堂，叫外卖，跟傅戚住一起尤甚，这货往往在早上就叫了一天的外卖，两人宅得慌时，就去楼下撸个串。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到底有多久没吃过一餐家常饭了？ 然而自从尹蓝搬进来后，他就再也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答案是天天吃。 更令他惊奇的是，有些菜对方在第一次做时，味道欠佳，但往往做二回时，就色香味俱全了，让叶维林一度产生把他送去厨师学校的想法。 或许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尹蓝在管理内务方面，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煮的一手好菜就算了，屋子也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叶维林虽然买了洗衣机，但内衣裤和袜子什么的，还是得自己亲手洗，可由于他在生活上的懒散，常常堆积好几天才清洗，被尹蓝发现这个恶习后，总是趁他不在，就一起洗了。叶维林藏了几次都被发现，跟尹蓝说不用，他也仍然这么干，时间一长，叶维林也就不管了。 本来打算等尹蓝读完这个学期，下学期就替他办理学校住宿，现在看来，反倒是他有些舍不得了。 尹蓝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叶维林就开始继续构思他的剧本。 本来没什么头绪的他，自从那天晚上做了这么一个古怪离奇的梦后，他仿佛有所触动，心底隐隐有个想法，也刚好与之前构思的恐怖剧本衔接，如果顺着这个思维走，或许是个不错的剧本。 但，他现在要拍的不再是为得奖而拍的电影，更不是纯粹的学生毕业作品，他要拍上院线的电影，就算不是典型的商业大片，也不该是乏人问津的深夜电影。 正犹豫不定间，被傅戚知道了，他不由嗤笑道：“你以为你拍一部具有商业元素的电影，就一定会有人来捧场？别傻了，你一个毫无名气的学生导演作品，即使有影片公司买下来，也不会排档在白天，你的档期已经注定了，无论拍什么题材的电影，都会被排档在深夜。” “不过也别担心，只要有公司买下，你就不会亏本，卖出去后，盈亏都是影院的事情，你只要保证卖得出去，就成功了。” “好吧。”叶维林上辈子还从没有过卖影片上院线的经历，听了傅戚的话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使用原剧本且融入后来的一些灵感元素。 别看傅戚在拍摄经验上对比他有所欠缺，但对于电影市场的考虑，绝对可以媲美专业人士。 “据说恐怖题材的剧本很难过审立项是吗？”叶维林考虑到这一点，不禁问道。 傅戚不仅有个爷爷在电影领域是大拿，他父亲也从事相关工作，正好是影片审核的相关部门人员。 当然，为了避嫌，审核人员的亲属参与制作的电影，相关人员是没资格审核的。但多了解些审核规定或内部消息还是可以的。 “这要看你怎么表达了，”傅戚笑得狡猾，“不过，有我把关，绝不会过不了审的，无论是剧本还是成片。” 经过将近一周的剧本修改，叶维林与傅戚两人终于都松了口气，决定过两天就送去相关部门审核立项。 “审核最快都要一个月，接下来的时间紧迫，可不能浪费了。”傅戚说道。 叶维林也知道，现阶段最难的恐怕还是演员的问题，他和傅戚两人申请的梦想基金还没有回复，但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万，刘佳那份也是未知数，假设都成功申领，就有150万，然而请一个专业功底的演员，最低都要花费十几万片酬，更何况还不止一个演员。 加上租用的摄影器材，其他杂务人员，道具和场地费等。包括后期，一个半小时甚至两个小时的成片，两人完成肯定是天方夜谭，而恐怖电影最依赖的背景音效，也需要请专业团队来做，毕竟上院线涉及的就是商业范畴了，使用什么BGM和音效都得授权才行，这笔开销两人都不敢细想。 “你有认识的这方面人才吗？打个折扣？”叶维林满怀希望地朝傅戚问道。 傅戚看他一眼，语调拉得长长的：“我不认识，但我爷爷——” “够了，我知道了！”叶维林打断道，他长叹一声，愁得眼神都绿了。 “这个问题先搁置吧，演员问题比较重要。”傅戚道。 “按照剧本要求，男主角分别要有两个人来演，一个是成年版的，一个是未成年版的，后者占据影片的大量篇幅，所以他是绝对主角，情况跟之前的《庄女梦蝶》类似，需要一个表演功底很强的人来挑大梁，否则整部电影就是个灾难。” 叶维林一谈起专业相关，神色就不由得变得认真起来，他苦笑着继续说：“在这个年龄段，表演功底出彩的，都是银幕宠儿了，我们哪来的钱请对方。当然，试还是得试一下，不过别报太大希望就是了。” 傅戚仔细一想，还真如对方所说，这个年龄段的演员真不好找。 两人讨论了一整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傅戚掏出手机就准备叫外卖。 叶维林赶紧道：“别叫我的份，我回家吃。”说着就站起身，准备走了。 傅戚一看，好奇地放下了手机，问道：“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你回家叫外卖还不如在这叫呢。” 叶维林笑了笑：“外卖你留着吃吧，家里有人煮。” “谁？”傅戚纳闷，但他很快就想起了前不久对方告诉他尹蓝暂居在那的事，不禁怪叫道：“那小子还会煮饭？很难吃吧？”
叶维林闻言有些不高兴：“总比你那些外卖好吃。” 傅戚满脸不信任地道：“真的？” “要不你去吃吃看。”叶维林挑眉，随后加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想蹭吃的，别老用激将法，这种套路太浅，我不会上当的。” “可你还是邀请我去了。”傅戚毫不客气。 “那再见。”叶维林作势转身就走。 “哎——别一言不合就走啊！”傅戚连忙追了上去。 叶维林刚打开门，一阵饭菜香气就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到那道在阳台上忙碌的身影，心下不由泛起一阵愧疚，对方比他小个五六岁，白天要上学，晚上有繁重的课业，却还要兼职厨师和保姆，让他这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人感到亏欠。 傅戚倒没想那么多，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四处转悠，打量起屋子和摆设。 “你租的什么破屋，地方小，设施破。”傅戚嫌弃地看了两眼，才不情不愿地道：“但收拾得还行吧，看起来干净。” 尹蓝在两人一进门时，就注意到今天来客人了，他一边炒菜，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来人，才发现这个绑着马尾的古怪男人正是两年前拍摄微电影的另一个导演。 “小蓝，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他叫傅戚，你可以叫他傅哥。”叶维林边说着边挽起袖子，也想挤过去帮忙。 尹蓝赶紧将菜装入碟，阻止道：“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 三人在餐桌前坐下后，相互瞪眼看着，气氛都有些尴尬。 尴尬的源头主要在于傅戚，他的性格一向直白，对什么事物感到好奇或是不解时，就会用眼睛一直盯着看，对人也是如此。 譬如此时，他正一脸莫测地看着尹蓝。 亏得尹蓝的定力好，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反倒朝傅戚笑道：“哥哥事先没有通知我，早知道有客人来，我就应该多做些饭菜，现在只好将就着吃了。” 闻言，傅戚神情古怪：“你叫他什么？” “叫哥哥，有什么问题吗？”尹蓝依旧是微笑着回应。 一开始他叫叶维林都是喊“叶导”，自从奶奶去世，对方不仅帮他处理好后事，且收容无家可归的他后，他就改口叫对方“哥哥”了。 叶维林对哥哥的接受度显然比叶导高，毕竟谁都不想在家听见谁一口一个“叶导”。 傅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叶维林道：“你还真当自己捡了一个弟弟回来养啊？看不出啊，你还有养成的怪癖——” 还没等尹蓝说什么，叶维林就用筷子飞快地夹起几片肉，塞到他嘴里，不顾对方“呜呜”的抗议声，对尹蓝一脸尴尬地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就是不正经，别往心里去。”第32章 男主角 几人吃完饭后, 叶维林正准备拿碗去洗, 结果又被尹蓝阻拦, 只好叫上傅戚回房间, 继续商量电影拍摄事宜，而尹蓝洗完碗后，则非常识趣地在一旁做作业, 丝毫不影响两人。 傅戚看了一眼在外面端坐着温习资料的尹蓝, 忽然对叶维林低声道：“你没考虑过他吗？” 叶维林愣了一好会, 才反应过来傅戚指的是男主角的人选。 他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想过，但是…这个电影对他…有点不好的影响。” 傅戚想起对方之前跟他所说的尹蓝身世，顿时也有些了悟, 但他还是劝道：“这有什么？拍电影谁都要经历困难, 尤其是演员，连相似心境的拍摄过程都接受不了, 以后还怎么走这条路？” 叶维林叹了口气：“问题是, 他也不一定选择演员这条路, 当年拍微电影他是走投无路, 现在当回一个正常的学生, 以后走什么路他自己决定，不需要别人去错误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