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早茶是港粤等地的生活习惯，叶维林上辈子在国外遇见的华人大多来自港粤两地，也相约喝过几次早茶，确实是件既满足口腹之欲又轻松惬意的事，但却没有一次跟今天一样，拘谨沉默得令人心焦。 他正想学其他人掏出手机刷刷网页时，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打量着他。 叶维林抬头，正对上的是叶继铭的目光。 被发现后对方毫不避讳，甚至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说不上挑衅，却又称不上友好，是一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姿态。 叶维林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作为一个心理年龄远比对方成熟的男人，这种小伎俩他懒得回应。 众人又等了一会，叶振德才终于到场。 叶振德已年届九十高龄，却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不见丝毫颓态。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地携伴着两个女人，左边那个看起来约有六十来岁，衣着一袭墨绿旗袍，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面容姣好，这位老妇人正是叶维林的亲奶奶林凤癸。 右边那个女人一出现就是全场焦点，她身穿一袭波西米亚风的长裙，留着一头大波浪卷的长发，妆容精致，很有几分浪漫的艺术家气质，跟林凤癸站一起就像两母女，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年近六十，也就只小了林凤癸十岁。 这位女士正是叶振德的第三位夫人，蓝心兰。 她为叶振德生下两儿两女，叶继铭正是她最小的儿子。 除了大房外，两房都久居在港岛，分管叶家产业，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日里都互避锋芒，不打交道。 在场众人一一跟他们打完招呼后，才开始正式地喝早茶。 期间，叶振德不时地询问各人的工作与学业状况，叶维林自始至终一直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这位精明的老人看出点端倪。 谁知，就是因为这份低调，让叶振德注意到了这个平日里一贯高调的孙辈。 “我记得前几天，威廉还上了电视，好像是因为什么来着，唉，年纪大了，就容易得老年痴呆，看看我这记性。”叶振德的话语很有些风趣，仿佛真的不太了原主前两天闹出的荒唐丑事，但这又怎么可能？ 这下，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叶维林身上。 再厚的脸皮也经不得这么看，叶维林只得装作一脸尴尬地朝众人笑，他哪敢接话，说了等于伸脸给人打，不说也就被人目光刺一刺，但好歹也给出了个回应。 好在蓝心兰接下了这话茬，“我太久没见威廉了，想不到一转眼变化这么大。” “可惜长个不长脑，有什么用！要是有继铭的一半出息，我哪犯得着这么操心？”林凤癸略显威严的女声响起，将这茬不着痕迹地带了过去。 话题带到叶继铭身上后，气氛显然热络了很多。 叶继铭不过二十五岁，却已经是声名鹊起的人物了，他两年前毕业于南加大的导演系，第一部 作品问世就备受赞誉，为星宇公司提升了影响力不说，甚至在港岛电影节上也荣获文化纪念奖，虽然比起一些大奖也算不了什么，但作为这个年纪的新人来说，已经是殊荣了。 除此之外，他与许多港岛知名影片制作人都有交往，以至于许多八卦周刊上都有这方面的报道，什么鬼才导演梁克欲收地皮王子作关门弟子，什么新锐天才加盟李群安上亿大制作新片等等，或许是媒体捕风捉影地胡乱编写，或许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最起码，关系网是真的存在。 在场小辈也有好几个，平日里学业繁重，但他们又正是对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感兴趣的时候，都在七嘴八舌地追问着叶继铭，他好脾气地微笑着一一解答，待众人稍作休息的间隙，忽然道：“前段时间，李群安导演找上了我，说是希望我参与他的新电影制作，最大投资方是大陆的万众影业，拍摄地也在大陆，可能过不久又要离开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引起全场关注，不仅是年轻一辈，连叶振德都连着问了好几个相关的问题。 与此同时，叶维林也在一直寻找着机会怎么开口说去大陆的事，一听这个话题被提起，顿时来了精神，故作惊喜地道：“正好，我也有去大陆读书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这两天要去考科目一，这两天都是存稿君。第11章 误会 这话一出，场面便安静得诡异，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叶维林身上，这回他倒不慌，毕竟他也是做好了准备才开口的。 选择私下谈这事显然更合适，但被拒绝的可能性也更大。虽说叶振德本性是个具有封建思想作风的人，但在众人面前，他却一直扮演着一个较为开明的形象，只要不触碰底线，晚辈们相求的事情一般都能达成。 “大陆这么好啊？一个两个都往那边跑。”叶振德笑了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叶振德的说话风格一贯如此，不置可否的态度从来都令人难猜其心思。 “是啊，自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祖国就开始欣欣向荣，我去大陆读书也是为了看看祖国的繁荣富强。” 叶维林貌似一本正经，语气却很有几分俏皮。对方说话举重若轻，风趣幽默，他自然不能落下，这点机灵，他还是会抖的。 这番话说出来后，场面气氛顿时有些难以言喻。 连叶振德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古怪，他看了叶维林好一会，才开口道：“不错，不错，威廉现在懂得政治了啊，比以前强，去大陆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得到首肯后，叶维林终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庆幸对方没有深究下去，如果再问得具体些，例如打算读什么专业之类的事，就有些棘手。 他想读的当然还是导演专业，只不过有叶继铭珠玉在前，他这么说，就仿佛是在斗气。在场可都是人精，难免不会多想，甚至觉得他对星宇世纪也同样怀揣着野心，若是从中作梗，就更添麻烦。 经历过多年的世事无常，他没法跟真正的年轻人一样相信理想有朝一日定能实现，他只是希望，重来一次的人生要比原来更少一些缺憾，只要能做到这样，他已经值回票价了。 像是在印证着否极泰来这句话，叶维林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让他准备离港的电话：“相关的证件手续都办好了，你随时可以走了。” “这么快？”叶慈有些吃惊，昨天才确定的事，今天居然就办妥了。 电话那头的叶维晟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你在国外时，奶奶就给你安排好了就读的大学，现在没办法上了，你说要去大陆，我就给你选了几间学校，资料已经发你了，自己选吧。” 叶维林愣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这具身体不过才十八岁，想马上摆脱长辈控制，独立自主，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没事我就挂了。”对方显然非常忙，连一秒多余的时间都不愿浪费，还没等他回应就挂了。
叶维林也不在意，立刻翻看起手机信息来，但很快，他就感到了失望。 因为叶维晟挑选的几所学校都与艺术院校无关，大都是金融或法学专业非常厉害的学校，叶慈大体扫了一眼就毫无兴致地撇开了。 他深知拍电影不是件易事，与其初来乍到就莽撞地筹备拍摄，还不如先融入这个世界，了解前世今生的文化差异，否则以上辈子的知识面度量这辈子的影视文化，很容易闹出笑话。 当然这些都不及人脉重要，上辈子科班出身的他有切身体会，从事这一行，科班与非科班的境遇可谓是天壤之别。进入一所艺术院校，明星同学、大牛老师、以及毕业不知多少年各有成就的师兄师姐们，说起来都是一脉传承的师门，内部竞争再激烈，但对外都是抱团，这些珍贵的资源远非半路出家的艺人可比拟的。除此之外，院校汇集的优秀艺术教育者也是“野路子”们无法想象的专业，更别提里面珍藏的一些独一无二的影像资料，足以让人受益终生。 这也是他执着于“回炉改造”的最大原因。 叶维林只要一想到这个世界的艺术风貌他还从未领略过，而那些即将成为他“对手”的同行们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求着艺术高峰，他不由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回到熟悉的土壤生存。 “你特意来到公司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办公室内，一脸怒容的叶维晟像看着叶维林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连脑门都凸起了一条隐忍不住的青筋。 “是。”叶维林点了点头，没作太多解释。 叶维晟强忍住怒气，很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想都别想！” “好，那这几所学校也不用帮忙办理入学手续了，我不会去的。”叶维林也不着急，他知道艺考跟普通高校招生不一样，除了年龄限制外，重点是自身实力的考核，他完全可以先过大陆，然后再等待招考机会。 叶维晟看了他半晌，忽地冷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看人家叶继铭当导演当得风生水起，不仅爷爷赏识他，连你看上的艺人也跟他走得近，不就是赌一口气嘛，何必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说句难听的，你这脑子能学什么？乖乖拿个文凭毕业就算了，还想学人家当导演？你已经成年了，任性也该适可而止了！”
“我不是跟别人赌气……”叶维林正要解释，却见对方眼里嘲讽之色越发浓重，他只得换了套说辞：“既然你说我脑袋不好使，当不了导演，那我就能当律师了？就能从事好金融相关的工作了？如你所说，都是混文凭而已，读什么专业有区别吗？” “那不一样！你……”叶维晟皱起眉头，有些话临到嘴边，却也没有说出。 叶维林大致猜到对方在顾虑着什么，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叶维林选择导演这条路，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叶继铭在星宇世纪的成功，效仿对方在星宇世纪谋求利益，吃相也太难看了，别人怎么看他们三房？二是以原主性格来说，这回怎么看都像是在赌气，若是半途而废，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无法说服叶维晟，对方也同样无法说服他。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问道：“要怎样你才能同意？” “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当初你说要当明星，我也随你，现在你——” 叶维林听到这时，忽地打断道：“你的意思是，我学表演可以，学导演不行是吗？” 他上辈子读的就是导演系，该掌握的专业知识，他一点都不缺，重读也是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相关专业知识也许会有所不同，继续深造几年也未尝不可。 既然无法选择最理想的专业，那选择其次的表演专业也不失为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 叶维晟刚被打断话，一口气上不来，正想再训斥他几句，却被对方那认真的眼神盯得有些发虚。 他咳了咳，用以掩饰那一瞬间弱下来的气势，但再开口时已有些声厉内荏：“我告诉你，如果你非要选择读艺校，你那些卡我全都冻结了。” “可以。”叶维林点了点头，他并不傻，对方这已经算是松口了。 而对方口中所谓的卡几乎都是一些数额庞大，专门用来消费奢侈品的特殊卡，停卡对他而言毫无作用，至于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他也能自食其力。真到山穷水尽也不怕，顶多从原主衣柜多带几身衣服，转手卖了也是笔不菲的金额。 叶维晟彻底沉下了脸，他的年纪不大，却是手握原主经济大权的人，在叶维林没穿来之前，原主一直由他管教。 以往对方虽不济，但也算听他的话，而今天，他却第一次拿不住对方。 更令他不爽的是，他有种隐隐的预感，从此之后，恐怕是再也拿不住对方了。 叶维晟拿他没办法，只好打了个电话问林凤癸，直到结束通话后，才没好脸色地道：“奶奶同意了，但我不同意，你那些卡我还是会冻结的，你有本事就别再跟我要钱！” “谢谢。”叶维林笑道。 “出去。”叶维晟低下头继续翻看手头的资料，不再看他一眼。 叶维林浑身轻松地走出星宇公司，却在门口不期然地撞见一批苗条靓丽的青春玉女，各个面容姣好，妆容精致，可一看见他却都像躲瘟疫一样四下散开，纷纷快步跑入电梯。 叶维林凭借原主记忆大概猜出了这群少女的来历——星宇世纪公司培训班的实习生们。 原主有吃窝边草的兴趣，近日又惹得一身腥，在这个敏感关头没人愿意招惹上他，可原主身份又实在得罪不起，那就只能躲了。 叶维林前世被人当面嘲讽的经验也算丰富了，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面对一般人都觉得尴尬的境况，他倒是神色自若，心里还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谁知迎面一道倩影却撞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