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便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自己心思细腻，能看出那小徒弟对凌霄的感情，但若直接告诉凌霄，他自然是不懂的。 再说了，如今他那小徒弟生死未卜，凌霄与其知道那不伦的情感，还不如不知道。 虽说这样能让迟钝的凌霄好好难过一把，自己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不习惯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于是，她自然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说道：“我的意思是，他到了那里，可不一定是被欺负的那个。” 凌霄却顾不上她说的话。 自己居然将秦将离推到了那样一个地方。纵然是为了救他…… 但就是自己错了。并且，自己将他推去了那里，却让他独自面对，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拖他的后腿。 凌霄自己都没注意到，秦将离如今已经是这样一个强大如前世的自己一般的人了，自己却还像保护一个孩子一般不放心他。 他眼眶都有些发烫。他低声道：“是我的错。” 简潇看着他现在的模样都有些不舒服。 “不是你的错。”简潇难免好心，规劝道。“对他来说，这比被那天道消除记忆，或者完全抹杀，都幸运多了。” 凌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简潇从他身后看向他，说道：“他是个祸害，死不了。” 凌霄并没停下脚步。不过两日，他便兀自在灵力波动尚达不到突破的时候，自行闭关了。 只有他知道，他是在逃避。 现在，五年过去，避无可避，之前的内疚、担忧和其他难言的失落，便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凌霄强行将这些情绪压抑下去，回到了月华峰。 月华峰中如今也是空无一人。凌霄甫一落下，该有的熟悉感和安定感并没有出现，反而四处都是秦将离的痕迹，让他心中的难受愈发明显了。 他来回深呼吸了几遭，都没有用。 就在这时，他抬眼看到了天空中御剑飞来的那个人。 凌以筠那边动作着实快。凌霄刚回到月华峰没多久，便见凌以筠冒着雪踏着剑，赶到了月华峰来。 凌霄远远看见他，竟有些松了口气。他干脆起身，迎出了门。 凌以筠身上并没有落多少雪。他跳下飞剑，走到凌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笑着要说话，接着便愣住了。 “师弟……？”他满脸不敢置信。“你如今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合体期？” 修仙一途，每一步都极为艰难。而境界越往上，便会越发难如登天。 元婴期之上，便为分神期，分神期之上，才是合体期。之前凌正卿便就是卡死在分神期，如今放眼整个修真界，达到合体期的大能，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再说了，这些大能，动辄成百上千岁，一闭关便是要百年起步的。 而凌霄……竟用了短短五年时间，突破了别人上千年都无法突破的境界！ 凌以筠惊讶的模样，倒是让凌霄有些不自在了。 他前世本就已经突破大乘期，达到了飞升的境界。对他来说，最在行的便是在修炼一途掌握所有人都没有的经验和法门。要不是这具身体的天赋不够好，他用来不顺手，他修炼的速度，还能更快。 不过，修炼得快有什么用呢？ 修仙之人，踽踽独行，无尽的人生说来其实并没什么意思。他之前的人生便就是千篇一律，终于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还被他弄丢了…… 想到这里，凌霄吓了一跳。 无端的，自己怎么又想到了秦将离。 他定了定神，侧身将凌以筠让进屋。 他洞府之内虽一片整洁华丽，但却半点人气都无。凌霄坐下之后，竟有些手足无措，抬头便想唤秦将离进屋。 一个“秦”字出口了一半，被他生生刹住了车。 接着，他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生硬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茶壶，转身要去给凌以筠倒茶。 凌以筠看他这明显比往常孤单空寂的模样，有些心疼。 他这个师弟，原本就冷漠得像是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仙人一般。如今他身边那徒弟不在了，他便更没什么生气，像是尊冷冰冰的塑像。 怎么能这样下去呢。 凌以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个想法。 “师弟。”他开口唤道。 凌霄转身。 “你如今，也算是宗门里修为数一数二的大能了。”凌以筠笑着说道。“再收几个徒弟吧。你看你峰下，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第61章 这个想法虽然是凌以筠忽然萌发的, 但是他话说出口之后，便越想越觉得合适。 他们清玄宗各峰之下, 谁不是桃李满园，除了膝下数量甚重的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外，甚至于徒孙都有不少了。而凌霄则是一个异类。因着他喜好清净，内门连个扫撒的弟子都无, 几个外门弟子, 当时也因着欺负秦将离的事, 被他遣散了。 而他唯一的那个独苗苗徒弟秦将离，如今也不见踪影了。 这样的话，偌大一个月华峰, 就只剩下凌霄一个人了。 凌以筠光是想想，都替凌霄觉得孤单。 却没想到, 凌霄听到那句话之后, 竟断言拒绝道：“不必了，不够麻烦的。” 凌以筠一愣, 接着好言劝说道：“你看你这里, 如今一点人气都没有。” 凌霄听到他这话，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 是这样吗？ 他只觉得所有的别扭和难受, 都是因为秦将离不在身侧，却未曾想过, 是因为自己如今, 身侧压根就是空无一人的。 这般想着, 凌以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从来没谈过恋爱、更没对谁产生过情爱的情愫的凌霄顺着凌以筠的话想道, 对啊，一个人，怎会因为离开了另一个人而烦闷孤独？对于自己来说，人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是谁在自己身侧，都没区别。
……不对，有区别，秦将离是不一样的。 他很肯定地这样想，但是具体为什么不一样，他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原因。 他沉吟半晌，在脑内同自己辩论了许久都得不出结论。最后，他颓丧地想，可能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徒弟吧。
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徒弟，自己便尤其关照他。如今他不在身侧，自己便觉得不习惯了。 这么想着，凌霄觉得有些别扭，但强按着心头的怪异感觉，说服了自己。 凌霄嗯了一声，说道：“……确实冷清了些。” 在修炼一途，他心下清明得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一说到关于秦将离的话题，他心下便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但是却唯独这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最折磨他，所以他只好下意识地，跟着别人的引导走。 凌以筠听到他赞同自己的想法，顿时开心了起来。 自己这个师兄，对这个师弟，那可是当爹又当妈。而他这师弟，在修炼一事上省心，其他地方，就孤僻迟钝了些。 他这做“父母”的，自然不愿意见他这样。 凌以筠乘胜追击道：“你看，师兄说的没错吧？你虽喜爱清净，但修道之人也需传道授业，尤其到了你这个位置上。” 凌霄又嗯了一声。 凌以筠接着说道：“这几日正好最近的几个城镇中的世家送来一批孩子，都是资质不错的。我挑几个来，送到你峰下，你看看喜欢的话就收下，怎么样？” 凌霄心下那不舒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想说，并不是有没有徒弟的问题。他若是收了徒弟，恐怕状况也并不会变。 但是，症结就在于，他自己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看向凌以筠，凌以筠正满含期待目光地看着他。这老父亲的眼神杀伤力有点大，让凌霄甚至觉得，拒绝他是一件残忍的事。 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情商见长的凌霄心想，算了，闲着也是闲着，便不拂他的好意了。就当替他教管几个弟子，日后教养成材了，也是清玄宗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接着，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说道：“我不收亲传。” 凌以筠愣了愣，点头答应了他。 凌霄又补充道：“不要五灵根。” 凌以筠顿了顿，接着笑出了声来：“定然不会。世家们送来的弟子，怎么会是五灵根呢？都是天赋不错的孩子。” 凌霄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也不知自己提出这些条件的目的是什么。 可能……就是为了证明，秦将离是不同的人吧。 —— 凌以筠在这种事情上尤其积极。不过几日，他便筛选了好几个心性天赋都好的弟子，送来了凌霄峰下。 他来的时候，简潇正在月华峰。 这几日，凌霄出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清玄宗。不只是因为他在宗门之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是因为他出关之后的修为，足够令世间众人震惊。 五年提升两个境界，这是什么概念呢？ 世间从来没有过修炼速度这么快的人。 而就连清玄宗，有几个尚在关内、不知多少年才会出关的分神、合体期的大能坐镇便已然是世间顶尖的大门派了。如今五年之内便出现了一个合体期大能，对清玄宗来说也是无上的荣耀。 这几日，月华峰虽只有凌霄一人，但来拜访的峰主和长老们却络绎不绝，几乎要把月华峰的门槛踏破了。 凌霄勉强见了两个，便闭门谢客了。 直到简潇来。 简潇坐在他洞府内慢条斯理给他泡茶，一边泡一边笑着说：“你现在可不得了。你如果现在想杀我，是不是就是弹指间的事？” 凌霄面无表情：“你要不试试？” 简潇摇头：“不试，你不能杀我，你还用的是我的身份和灵根呢。” 凌霄冷笑一声：“你有脸说。你这废物灵根，对我修炼多大阻碍，你可知道？” 简潇暗中呸了他一声。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话讲，现在便更是相对无言。简潇是分毫不觉得尴尬的，便悠然自得地泡着茶。 就在这时，她听到凌霄突兀地开口道：“秦将离他……还没回来。” 简潇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为什么凌霄愿意放他一马，为什么凌霄出关以后，谁都不见，唯独见了她一人。 不是因为她有多特殊，而是因为秦将离，他是特殊的。 只有她去过秦将离所在的地方，只有她知道秦将离在哪儿，所以凌霄便下不去手杀她——纵然他回来时，已经全然没了系统的禁锢，当时便可动手要了自己的命。 但是，没了秦将离的凌霄，便就是孑然一身，孤孤单单地待在人世间。 只可惜，当局者迷。简潇暗自摇了摇头。 她慢慢说道：“别急，他命大，不会有事的。” 凌霄说道：“你缘何总是那么笃定。” 简潇扬了扬眉毛：“我或许没你了解他，但我知道他命有多大。前世，我有天道那么大的助力，他被天道那般压制，我都集结了所有能够集结的力量，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战胜他。” 说到这儿，她求生欲极强地补救道：“当时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天道就是这么运转的。他安排给我的主线就是这个，我就连自己的家仇，都只能偷偷报呢。” 凌霄没说话。 简潇接着叹道：“与其说他命大……不如说他心性太过坚韧，以至于不到穷途末路，谁都无法击垮他。” 凌霄莫名其妙地，被她那句话安抚住了。 对啊，他的秦将离，再优秀不过了。 就在这时，凌以筠来了。 “师兄。”简潇笑着起身打招呼道。 凌以筠对他们二人点头致意，打过招呼道：“你们二人都在呢？还挺热闹。” “那几个弟子，师兄都替你带来啦！”接着，凌以筠笑着对凌霄道。“快出来看看吧。” 凌霄点了点头。 他随着凌以筠走到了庭院中。 此时的庭院内已然站了七八个少年，看起来都是十几岁、年纪尚幼的孩子，是对修道之人来说，最适合开始修炼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