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上后车座,坐姿端正。 将佛珠仔仔细细缠绕在左手上,抬头说道:“到市中心公交车车站。” 然后闭眼休息,没再说话。 助理在驾驶座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向后车座的厉琰,心里暗自猜测刚才跟他通话的人是谁。 听说老板是去京城亲戚家,那应该是终于遇到对他好的亲戚了吧。 明明是个极为漂亮聪明的少年,虽说性格冷淡了些,但要是碰到寻常家庭的话,估计会被父母宠上天了吧。 偏偏会那么不幸,遇到那样糟糕的父母。 真是可惜啊。 助理跟在厉琰身边有两三年,算是挺久的了。 故而对于厉琰的遭遇了解一些,原本挺害怕他。 后来渐渐转为同情,以及希冀他能够有个好运。 助理斟酌再三,开口说道:“厉氏企业似乎撑不下去,厉夫人携带厉二少卷了公司一笔钱跑了。厉先生在找您,但被不知名的人拦下来。老板,我们要收购厉氏企业吗?” 厉琰睁开眼:“不用。” 他看向窗外,车子路过市中心那栋罗马式旧楼,那里还是服装批发市场。 以后可能会有崭新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或许是金融大楼,或许是长京市的标志,但再也不可能会是缔造厉氏企业神话的王国。 至于厉氏企业,那样一个藏污纳垢碰到都嫌脏的烂摊子,谁要啊? 前世他都不要,何况今生? 厉琰凑到窗前,盯着那栋罗马式旧楼,穿透时空所见到的于后世中伫立于此地的摩天大楼在眼里分崩离析,摧枯拉朽般,无可挽回的崩裂坍塌。 “高楼塌了。” 他轻声说道,除了自己没人听到。 然后露出抹笑,眼里全是疯狂病态的愉悦。 厉琰,这个重生归来的原文男主,整日靠着佛经、佛珠伪装自己的人,其实真的从里到外都已经崩坏。 可惜皮囊太漂亮,具有极强的欺骗性,谁都不会相信眼前少年的灵魂有多黑暗。 否则,助理就不会相处两三后依旧觉得厉琰可怜,他不知道可怜厉琰本身就是件荒谬的事。 助理在市中心车站停下来,厉琰接过小行李箱上了公交车,投过纸币后到车后座坐下。 期间,吸引了不少偷看的目光 骆白慢悠悠走到车站,耗时大概半个钟。 等了约莫十分钟左右,那辆公交车就一摇三晃、吭吭哧哧停在站牌附近。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陆陆续续下车,骆白没见到厉琰,于是上车扫视一圈,在车后座见到他。 厉琰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 骆白一看就知道他晕车了,赶忙过去扶住他:“想吐吗?” 厉琰肤色本来就白,现在近距离看更显得苍白,没有血色一般。 “我没事,行李箱帮我拿一下。” 说完,他快人一步先下了车,站在车站旁扶着站牌缓过这一阵的晕劲。 骆白提着行李箱,三两步跳下来,递给他瓶水:“喝吧,那儿有凳子,坐下来先休息。” 厉琰深吸口气,接过水喝了几口,然后说道:“不用休息了,现在就走吧。” 骆白见他确实缓过劲来,脚步也挺稳了后才点头。 “你到我这边住,跟家里人说了吗?” “没必要。” 骆白挑眉,听起来不太妙,这是个不适合深入的话题。 于是他抿唇,选择不再追问。 厉琰瞥了他一眼,笑道:“我亲妈死了大概十年,剩下居心叵测的后妈和有等于没有的亲爸。所以在长京市有家等于没家,再过不久,我上高中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 骆白满脸歉意:“抱歉。” 厉琰笑容淡了些:“我以前算过命,批我亲缘寡薄、命主孤煞,不会有亲人、朋友和爱人。” 前世人到中年,稍微信了点命,找人批算八字。 其他倒是好的,命本是极贵,却贪求不得丁点人伦亲缘。 所以靠近的,要么稍纵即逝,要么心怀不轨。 骆白震惊:“你信了?” 震惊的表情过于外放了。 厉琰沉默片刻:“……验证了一半。” 事实上,前世就是完全印证了那批语。 骆白:“别闹,你都还没成年,人生才过十分之一,哪来一半?我跟你说实话吧,算命、算八字都不可信,就是个大概率算法。但是玄学吧,有些还是能信的,风水堪舆、大概率算法,走到尽头就跟科学一样。说来挺复杂,以后再跟你详细聊。总之,老弟别那么悲观,宝哥还在呢。宝哥当你朋友、兄弟,亲人也分你一半。” 厉琰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他:“我命硬,克到你怎么办?” 骆白拍胸脯,指着头顶:“瞅见没?” 厉琰:“没。” 骆白:“啧,福运光环,锃光瓦亮,我是不想闪瞎你。再倒霉的人,碰到宝哥的福运光环增值buff,都会财运滚滚好运来。” “从今以后,宝哥罩你。” 厉琰笑了笑:“我也……会罩你。” 那些障碍已经被提前拔除,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结仇。 不过没关系,如果结仇那就趁他们还在摇篮里成长就全都踩死就好了。 厉琰如是想着,然后履行自己对骆白的诺言。 罩着他,一辈子。第43章 骆来宝扒着骆白房间门口,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漂亮小哥哥。 骆白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动静。 于是拧着门把将门关上, 骆来宝卡在门缝中间,终于回神。 骆来宝特深沉:“宝哥,我理解你。” 那么漂亮的小哥哥, 就是葫芦娃和猴哥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骆白:“……理解什么了你?” 小小年纪, 一天到晚煲电视剧, 傻了吧。 骆来宝小胖手抓住骆白的大手, 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厉琰:“你们睡一起吗?” 对比颜值,好像看不出谁吃亏。 骆来宝很苦恼,最后一拍脑门, 语重心长:“宝哥,吃亏是福。” 骆白:“啊, 所以?” 骆来宝真诚:“我陪你们睡吧, 亏都给你们吃,福都给你们。” 骆白也真诚:“骆小宝啊, 你的牺牲,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哥不能让你没福气。这样吧,晚点我就把你三天份的糖果给隔壁小胖子,别谢哥, 出去。” 骆来宝还想锤把胸口以示哀痛, 但瞥见漂亮小哥哥走过来,立刻害羞, 非常迅速的把她大脑门往宝哥怀里怼。 厉琰:“你妹妹?” 他垂眸看着躲在骆白怀里偷看的骆来宝,印象中骆白有几个姐妹。 不知道眼前这个是谁。 骆白:“骆来宝,我家最小的宝贝,我老妹。” 厉琰朝骆来宝点头:“你好。” 他跟骆来宝见过面,一瘦瘦小小的姑娘,抱着骆白的骨灰坛,神情麻木而疲惫。 当他处理完身边反水的人后,发现她自杀了。 眼前的小姑娘胖嘟嘟,身上的灵活劲儿完全挡不住,该是在众人的宠爱之下长大。 骆来宝害羞,小声回答:“你好。” 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她迅速跑下楼去,连最爱的宝哥也不顾了。 骆白:“……” 平常多没脸没皮,这会儿羞怯得像是要自闭。 看不出来骆来宝还是个颜控。 骆白关上门,将厉琰的行李箱放到角落里,指着衣柜说道:“这两天的换洗衣服就拿出来挂里头,里面还有新被套,刚晒过太阳——算了,我先拿出来吧。” 他抱着被套放到床上,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还有余地。 骆白想到什么,回头问他:“你有没有洁癖?习惯跟别人睡吗?要是不习惯,我扑个地铺算了。” 厉琰正在打量骆白的房间,闻言看向床铺。 这一看,倒是移不开目光。 这是一张雕工精致的廊柱式拔步床,罩上同色系蚊帐,因摆放角度问题,从外面或是不仔细看就看不出其巧妙。 只以为是农村里常见的廊柱式木质床,此刻骆白撩开蚊帐,却是能看清里头样式。 廊柱式拔步床起于明朝时期,以围廊式拔步床最为典型,属于婚床。 后世中并不常见,价格也昂贵,当然在以前也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婚床。 骆白竟有这么一张婚床?而且睡在婚床里? 没记错的话,拔步床似乎是女方嫁妆。 骆白回头看到厉琰盯着拔步床看的目光,瞬间了然,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解释道:“我外婆的嫁妆,也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嫁妆。外曾祖母家以前是有名的富商,嫁妆里就有拔步床,听说更早些时候,是做工更为精致的围廊式。我妈妈出嫁的时候,这就是她的嫁妆。后来我爸妈离开家,带不走拔步床,就留在外公家里,我从小睡到大的,你介意吗?” 厉琰轻声道:“不介意。” 骆白铺开床铺后,坐在床沿边,隔着回廊,对厉琰露出个颇为灿烂的笑容。 “床是很大的,不过回廊也可以铺地铺睡。你身体不是太好,就还是睡床上——” 厉琰打断他:“我真的不介意。” 他看向骆白,目光平静,没有半分勉强和不自在。 似乎在这一刻忘记他自己那谨慎的秉性,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凡有人靠近都会立刻清醒过来的警惕。 骆白:“好吧,我也不是很想睡地铺,会失眠的。” 言罢,他拍拍床铺,招呼厉琰:“你要进来看一看吗?这可是拔步床哦,很多人都没见过的。” 古时候就是极为昂贵的价格,到了后世,自然变得更为昂贵。 拔步床由架子床和围廊组成,围廊可以用来摆放梳妆台以及藏些小零食。 梳妆台被骆白当成简易书桌,制成了较为小巧的书架。 骆白的书籍比较多,自己的、外公和外婆的,故而外面大书架、里头还有个小书架。 小柜子里藏着水果干、糖果和小零食,另一侧的小柜子里则锁着些较为重要的文件、规划等等。 厉琰走了进去,在围廊处绕了一圈,最后坐在骆白的身侧。 床上的雕工很是精湛,雕的图案也很吉祥。 有些拔步床会在床头和床柱上雕些春宫图,这张则没有,否则也不敢让骆白睡了。 厉琰:“真好。” 他在向骆白靠近,像朝着光而前行,似乎有温暖洒在身上。 骆白不解他所叹息的,躺下来背贴着硬邦邦的床板,望着床顶说道:“你都复习好了吗?” 厉琰依旧坐着,靠在床沿边,闻言回头:“中考复习?没有。” 骆白:“有把握?” 厉琰:“算有。” 实际上他就没怎么参加考试,也不打算去参加考试。 想进一中,投两座图书馆应该就行了吧。 反正继续学业也只是因为骆白。 骆白朝厉琰勾勾手指头:“低头。” 厉琰看了他一眼,俯身过去,朝着骆白靠近。 脸贴着脸,近到可以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厉琰的脸实际上很干净,毛孔细到见不着。 靠得近了,精致漂亮的五官带来的冲击力变得格外强烈。 五官那么漂亮却没有半点弱气,明明身体也不好,看上去却比谁都强大一样。
骆白叹气道:“你一定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不然怎么能占那么大的好处? 厉琰微愕,下一秒又听到骆白略带小骄傲的说:“我不同,我是亲生的。” 厉琰表示赞同。 骆白抬手,按住厉琰的头往下拉,额头贴着额头:“给你沾一点福运,祝你中考旗开得胜。” 厉琰愣住,唇角带出淡淡的笑。 这让他还怎么逃避中考? 骆白松开手,拍拍厉琰的肩膀,示意他起身,看了眼时间:“走吧,下楼去。我爸妈他们应该都回来了,介绍给你认识。” 厉琰犹豫:“他们可能不喜欢我。” 大人都不喜欢他,觉得他男生女相,偏还乖戾,肯定是凉薄的性格。 养出来,或许就是条白眼狼。 靠近了,说不定还会被克死。 骆白拍着厉琰肩膀,意味深长:“放心吧,别的不说,我妈肯定喜欢你。